母亲的世界

母亲的世界

晚上，在苏州上大学的女儿打电话给我，说是趁着假期要去北京，一是见见同学其次转转北京，我听了就隔着电话告诉她到那以后如何吃怎么住，还不厌其烦的告诉她住宾馆注意安全加强自我保护等等。女儿不以为然，笑我瞎操心，说自己已经大了，都可以一个人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读书，当然有能力应付我担心的那些事，说完这些又敷衍我几句就挂了电话。本来我还有许多事想要交代她，被她这样挂了电话，我不知觉萌生了一些失落，索然无趣的上了床。就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那本书《有一天，妈妈老了》，随手拿起来再次打开这本由一位九十六岁的妈妈和她七十二岁的女儿合著的充满浓浓亲情的书。

书是一位韩国女儿整理妈妈的日记编订而成。书中的妈妈年轻时并未进过学堂，在七十岁时跟着孙子开始学习认字写字，以日记形式记录下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如果不是这些日记，我们可能永远无法了解妈妈丰富的感情和她那诗一样的语言。女儿偶然发现了妈妈的这些日记，加以整理后冠以书名《藏在心中的话》于1995年出版发行。书一经发行就在韩国引起很大关注，曾经作为韩国老年人教材用于教学，并被拍成电视剧广为流传。《有一天，妈妈老了》是在《藏在心中的话》发行十几年后应邀再次出版的。我是偶然在当当网上发现了这本书并买回来。花了一周时间读完了这本书。对书中的母女情深充满了感动，尤其是女儿那句：“妈妈，我还会再来看你的”让我产生强烈的共鸣，并因此将这本书一直放在床头，夜深人静时坐在床头静静地读它，体会书中妈妈的各种心路历程。妈妈在日记中描写的对家人的思念与感谢、对自然的热爱以及对自己的思想剖析都让我感到强烈的震撼。说它是一本描写亲情的书，更确切一些说，它是一幅画，描绘年迈妈妈内心世界的一幅大型画卷。在画卷里，有荆棘重生的崎岖山路，也有小溪流淌的弯弯溪水，既有五颜六色的花花草草，也有银装素裹的皑皑白雪。在那荆棘重生的崎岖山路上，我看到一位背负着失去幼小爱子的痛楚、背负着失去中年丈夫的孤独，独自牵着六个儿女艰难攀行的弱小女子，她的背始终是挺直的，她的面容始终是微笑的，那怕是过了五十年那种失去亲人的痛楚依然清晰的刻在心间，但是那位矮小妈妈的面容依然是安静的，展现给儿女的依然是从容和淡定。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人生路上，即使风雨交加，我们还是要坚持到底。”也许是因为妈妈的坚忍，所以儿女们也一样努力生活着，像是山中的一棵棵参天大树，坚忍不拔的生长着，围绕在妈妈身边。

我敬佩因为母爱而体现在妈妈身上的这种面对困苦坚韧不拨的精神。就是这样一位在荆棘生活中艰难行进的妈妈，并没有让艰难困苦蒙盖了全部心智，她依然看到了盛开的五彩缤纷的金达莱花。妈妈用欣赏的目光温柔的打探着这美丽的花儿惊叹的喊道：“花儿开放，竞相争艳，那美丽的山仿佛在对我招手，在这美丽的春日，我应该去啊。” 我感动母爱延伸的对大自然的热爱与赞赏。但是带给我强烈震动的不是这些洋溢着深沉母爱的诗句。而是那像山涧里潺潺的流水声一样的妈妈的思想，喃喃述说着自己的心声，述说着从不在儿女面前表露过的心声。“人是孤独的，就算爱的人在身边，就算喜欢的人在身边，那些都是不能长久的、一瞬间的存在。所以，人注定孤独。”每每读到此处我仿佛又看到了瘦小单薄白发苍苍的妈妈独自坐在房间里，或者即使和儿女在同一个房间里，但是心灵的孤独依然强烈地冲击着妈妈那颗因年老而孤寂的心。我敬佩和赞赏妈妈的同时，却为妈妈流露的孤独所震撼。因为她述说的是所有年迈母亲的心声——心的孤独。年迈妈妈的内心世界有时就像那皑皑白雪一样单一寂静。这雪一样的单一和寂静刺着我的心和我的灵魂。

依然记得，年幼时的我们就开始咿呀背诵“谁言春草心，报得三春晖”。用尚不智慧的心碰触妈妈的世界。长大后的我们做了母亲，体会到了母亲的艰辛。尽自己所能抚慰日益缩小的妈妈的世界，几乎是每个女儿油然而生的一种本能之情。在妈妈年老体弱足不出户时，我们定期或不定期到妈妈身边，对妈妈嘘寒问暖，给妈妈买高档的营养品，化妆品和舒适的服装。我们会问妈妈：“妈妈，你需要什么”，当妈妈说：“我什么都不需要”时，我们也许仍然会按照自己的心给妈妈买来我们以为妈妈需要的东西。我们还会陪妈妈打牌看电视，逗妈妈笑，总以为妈妈笑了，妈妈身体没有病痛，妈妈的世界就是五彩斑斓的充满阳光、鲜花、笑声。我们以为我们做到这样就送给了妈妈曾经有过的巨大的世界。但是，我们忽略了一点，妈妈首先是一个女人，然后才是妈妈。我们了解的是妈妈作为妈妈的世界，而对于妈妈作为女人的世界却知之甚少。

在子女的成长过程中，对子女的爱让妈妈总是把母亲的角色放在了她内心世界中心，甚至将母亲角色放大覆盖住自己作为一个女人的角色。子女的世界就是妈妈的世界。给子女的五彩世界也就是给了妈妈自己一个五彩世界。随着子女的长大强壮，妈妈的世界曾经以子女为中心的格局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长大的子女，离开妈妈的怀抱自己去寻找幸福，在妈妈的世界里，母亲的角色逐渐缩小到她本来面目，这时妈妈的女性角色就

会突现出来，渴望心灵上的安慰，渴望儿女和她进行心灵的对话，渴望借助儿女来触摸外部世界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对妈妈而言是如此的重要。读懂妈妈心的世界并填满它，是做子女给与妈妈的真正的温暖，那怕是妈妈吃着发馊的饭菜，那怕是穿着破了洞的衣衫，妈妈的心也依然会笑。如书中妈妈所说：“人老了，得多说说话，才能战胜孤单。”

借用书上封面的一句话：“不是所有人都机会说，妈妈，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人生路上，当我们在匆匆忙忙丰富我们自己的世界时，或许并没有意识到妈妈的世界在变小，而当我们意识到的时候，或许已经没有太多的机会了。有一天，妈妈老了，年老多病，无法走出家门，妈妈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单一，如同妈妈曾经用辛劳带给我们美丽的世界一样，做儿女的也要把妈妈的世界变得美丽多彩。

2012.11.08

张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