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金莲" 引发清宫选秀风波(照片珍档)

清宫待选秀女合影 （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馆藏）

清嘉庆九年（1804年）二月一天的夜晚，北京紫禁城神武门外，骡车排着长队，车里坐着准备参加清宫选秀的各旗女孩子。东方发亮时，宫门开启，女孩子们准备下骡车入神武门。在她们举足下车之际，忽然一双“金莲”映入人们的眼帘，紧接着又发现有身着衣袖宽大的汉人服饰的女孩子，官员们顿时大惊。经查此次选秀共有19名缠足的女孩子，均出自镶黄旗汉军。这是对清朝满洲礼治的颠覆行为，是统治者所不能饶恕的。消息迅速传到嘉庆皇帝耳中，他立即下发谕旨：“我朝衣冠及妇人服饰皆有定制，自当永远奉行，岂可任意更改。今镶黄旗汉军应选秀女内缠足者竟至十九人，殊为非是。此事所关甚巨，若不立即更正，久之竟如汉人习气。著交该旗严行晓示禁止。”

事情还要从满、汉民族的习俗差异说起。满族妇女本来崇尚天足，在关外她们经常上山采集野果、蘑菇等，且骑马驰骋于山林草原之间,有一双健康的大脚太重要了。汉民族传统的生活则是男耕女织，妇女相夫教子足不出户，女孩子更不可随意抛头露面。缠足兴起于北宋，且赋予其许多赞美之词，如“金莲”“香钩”等。“金莲”的形状、大小成为评判女子美与丑的标准，亦是关系女人一生幸福的保证。八旗汉军自幼乡居，很容易沾染汉人习俗，因而引起清朝统治者的高度重视和防范。他们将汉人缠足视为陋习，屡颁禁令并严厉禁止满族妇女效仿。早在关外时皇太极曾下令：谁学汉人缠足，必重治其罪。入关后孝庄皇后谕：凡有缠足女子入宫者，必斩不贷。顺治、康熙皇帝即位初始均颁布禁止妇女缠足的谕令，并规定以后出生的女孩子禁止缠足，有违令者罪及父母。乾隆帝亦是屡次降旨不许旗人女子缠足。然而要改变汉族人数百乃至千年的传统习俗谈何容易，清廷采用这种强制手段并没有奏效，汉族人的缠足习俗不仅未得到禁止反而盛行于世。缠足女子走起路来宛如弱柳扶风，款款而行，其姿态令人销魂，就是旗人男子对她们的欣赏程度也毫不逊色，许多旗人女子羡慕不已并纷纷效仿，更有“大半旗装改汉装，宫袍截作短衣裳”的事情发生。这些女孩子追求“时尚”不懂事理尚且可以原谅，但她们的家长也不懂事吗？难道他们就没有想到缠了足的女儿一旦被发现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惩罚吗？终于在嘉庆九年（1804年），一双“金莲”引发了清宫选秀风波。

清宫选秀是为皇帝选妻子和妃嫔，顺便为亲王、王子们指婚，每3年举行一次。参加选秀的条件：必须是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官员之女；容貌姣好，体形健美；品行端正，尚有素养；年龄在13岁至17岁之间。每届选秀前先由户部通知各八旗都统，都统依次通知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等，将适龄的女孩子逐一造册，汇总后呈报户部。待选秀日期确定后，这些女孩子由族长、父母家人等送至京城。从现存的照片上看这些女孩子身穿满族长袍，前胸挂着一块牌子，上面记录着参选女孩子的年龄、旗族、父亲职衔姓名等，实际上就是一张入宫的名片。这些女孩子年龄不等，高矮不一，脸上带着稚嫩和茫然，她们或许不知命运可能将从这里改写。嘉庆九年（1804年）正逢选秀之年，送来的秀女中竟有19名缠足的女孩子，而负责该事的副都统却一点也没有察觉，使嘉庆帝大为恼火。他说：一旗就送来19名缠足的秀女，其余七旗汉军会有多少缠足的秀女呢？这一切该管副都统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应立即将其交部察议，负责该事的参佐领等同时交部分别议处。说到此嘉庆帝话锋一转：19名缠足秀女的父兄本应照例治罪，但这些汉军因自幼乡居，容易沾染汉人习俗。而妇女等身居闺阃，其服饰自难查察，今特格外加恩暂免对其治罪。但要求各该管参佐领等按户通知八旗汉军，今后一定要各遵定制，如有不遵定制者即行参奏。到那时不仅要将该秀女父兄照违制例治罪，该管都统、参佐领等也要一并治罪。就这样嘉庆帝解决了这次选秀风波，但此后每到清宫选秀之年，他必以此事告诫旗人。嘉庆十一年（1806年），新一轮选秀开始了。嘉庆帝不失时机地劝导并再次下发谕旨：“我朝服饰，自定鼎以来，列祖钦定。从前太宗文皇帝训诫，令后世子孙衣冠仪制永遵勿替。皇考高宗纯皇帝重申训谕，刻石建于箭亭，垂示久远。圣谕煌煌，实有深意，自宜永远奉行。”谕旨中特别强调：如经训谕之后仍因循从事，下届挑选秀女经朕看出或有人参奏，除将该秀女父兄治罪外，必将该旗都统章京等革职，断不轻宥。此事务必家喻户晓，实力奉行。

一双“金莲”惊动了皇帝，最根本的是其触动了清王朝的统治理念，这是统治者不能容忍的。此后，各朝皇帝均加强管制力度。如道光十九年（1839年）皇帝颁旨：惟思明年又届挑选秀女之期，恐此等浇风仍未能湔除净尽，不可不重申例禁。著八旗满洲蒙古汉军都统、副都统等转饬该管各员，恪遵前旨，家喻户晓，一切服饰悉遵定制。如明年挑选之时仍有不遵者，一经查出，定加严惩，决不宽贷。到时候不要说没有提前告诉过你们。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慈禧太后曾颁发懿旨劝导旗内女子不要效仿其俗：汉人妇女率多缠足，由来已久，有伤造物之和。嗣后搢绅之家，务当婉切劝导，使之家喻户晓，以期渐除积习。

原载于《中国档案报》2014年11月21日 总第2688期 第二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