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可以申请专利吗?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总是一再向我们强调“发现”跟“发明”的区别。“发现”是指找到世界上本已存在，但之前没被注意的新事物，而“发明”是指创造出之前不存在的新事物。譬如，我们说“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但不能说“牛顿发明了万有引力定律”；反之，我们只能说“爱迪生发明了电灯”，不能说“爱迪生发现了电灯”。 　　两词虽然只一字之差，在知识产权上却成了“可专利”和“不可专利”的分水岭：发明的东西可申请专利，而发现的东西则不能申请。所以爱迪生的电灯当年获得了专利，但倘若牛顿要为“万有引力定律”申请专利，那是没戏的。 　　基因专利泛滥的历史 　　既然传统上，专利只会被授予发明，那像人类遗传物质DNA（脱氧核糖核酸）这种天然物自然是不能专利的了。但近20多年来，随着生物技术的兴起，这条标准受到严重破坏。在生物技术领域，一时间专利泛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只要发现个基因，也可以申请专利。 　　事情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当时，任职于通用电气公司的科学家阿南达·查克拉巴蒂为一种细菌提出专利申请。这种细菌经他改造之后，能分解原油，未来可用于处理海上泄漏的石油。 　　起初，美国专利及商标局以细菌是自然物为由，拒绝了他的申请。查克拉巴蒂于是告上法庭，辩称这种微生物经过他的改造，已不同于自然物。官司最终打到美国最高法院，法院判他胜诉。查克拉巴蒂的“转基因”细菌成了第一个被授予专利的生命形式。 　　虽然这是30多年前的事情，但即使从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个判决也是站得住脚的。这种细菌经基因改造之后，已然成了一个新物种，这个新物种在自然界原先是不存在的，所以当然可以申请专利。这跟现在的转基因公司若培育出一个新的转基因作物品种，就可以申请专利是一个道理。 　　这个案例之后，美国对专利的标准就一步步放宽了。到了后来，只要你识别出一个新基因，哪怕你没对该基因进行任何改造，也可拥有对它的专利。换句话说，仅仅发现也可以申请专利。 　　举个例子。20世纪90年代，美国麦利亚德基因公司的一位研究人员发现，妇女身上有两个特定基因，如果它们中某个发生变异，患乳腺癌的风险就比正常情况下高出4倍，患卵巢癌的风险也大为增加。此后，麦利亚德公司就为这两个基因申请了专利。 　　到如今人类的基因里，近4000多个基因已经被申请专利。 　　滥用基因专利的害处 　　想必你会好奇地问：“假如我身上的某个基因被人申请专利了，那又怎样？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当然了，你也别把事情想像得太严重。假如我们说“某人对人类的某个基因拥有专利”，这并不意味着你身上的这个基因就属于专利人所有，他对你就有生杀予夺之权。假如这样，那还了得！ 　　此外，要看某个基因专利对我们有没有影响，还要看该专利的范围。任何专利都有范围。大多数基因的专利范围都比较窄，一般来说，仅当涉及商业行为的时候才发挥作用。比如，某人拥有某个抗病虫害基因的专利，现在你用这个基因研制出一种新的作物品种，准备投放市场赚钱，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才需要事先购买他的基因专利。如果你仅仅在实验室里摆弄这个基因，那他是无权干涉的。 　　这样看来，大多数基因是不是专利，基本上跟普通人无涉，也不影响正常的科学研究。 　　但是，倘若某个基因专利的范围太大，就可能影响到正常的科学研究，也与普通人的生活发生干系。我们来看这方面的一个例子。 　　前面提到，麦利亚德基因公司拥有与妇女患乳腺癌有关的两个基因的专利。这个专利不同一般，范围极大，任何人如果未经该公司许可开展与这两个基因有关的实验，都可能会因为侵权而遭到起诉。 　　为什么这项专利如此霸道？说实话，麦利亚德公司也是有苦难言。因为20年前，基因测序技术还很落后，这两个基因是该公司投入巨资找出来的。此后，基因测序的费用一降再降，而今费用只及当初的百万分之一，随便哪家生物实验室都可以开展，所以如果不设这个“霸王条款”，测一下这两个乳腺癌基因是很方便的事情，那这样一来，该专利就形同虚设，无利可图了。有了该条款，全世界不论哪里的妇女，要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患乳腺癌的风险，就都得通过该公司授权的机构检测。这样的检测费用不菲，在美国是一次3000美元。考虑到乳腺癌在女性中发病率极高，这项专利可为该公司带来巨额利润。 　　基因专利回归传统 　　但这样霸道的基因专利权除了让麦利亚德公司一家受益外，显然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对于那些想做乳腺癌检查的妇女来说，麦利亚德公司在市场上处于垄断地位，检测价格完全由它说了算。因为检测难免有失误，如果检测结果对你不利，你可能还想核实一下，那么你还得乖乖地找这家公司指定的机构，花同样多的钱再做一次检测。这严重损害了消费者的利益。 　　这个专利同样也不利于与乳腺癌有关的科学研究，因为哪些人可以对这两个基因做什么样的研究，完全由麦利亚德公司说了算。你也许会说，偷偷摸摸研究不行吗？麦利亚德公司哪有这么多眼睛？但研究成果总要公开发表吧？万一麦利亚德公司查到你的研究涉及那两个基因，它就可以把你告到法庭，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如果科学研究不能自由地开展，那么有关乳腺癌的研究就可能停滞不前，反过来受害的还是普通百姓。人类设立专利制度，本来是为了鼓励创新，更好地造福人类，但现在却走到了反面。 　　正是基于上述理由，2009年美国公民自由联盟和公共专利基金会代表20多名原告，发起了一项针对麦利亚德基因公司和美国专利及商标局的诉讼，向该公司的专利权以及任何公司取得的基因专利权提出质疑。经过多年反反复复的上诉和撤诉之后，美国最高法院于2013年6月做出意义深远的终审判决：任何自然界已存在的基因的专利都无效！ 　　换句话说，仅仅发现一个自然界已经存在的基因，不能作为申请专利的理由。这个判决一生效，就意味着不仅麦利亚德公司对乳腺癌基因的专利失效，其他类似的基因专利，也都统统失效了。 　　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专利的标准又向传统回归了：专利只授予发明，不授予发现。 　　那么，生物技术公司如何面对这项判决造成的冲击呢？ 　　它们只能是设法提升发现的价值。比如说，你不要找到一个基因就万事大吉，妄想一劳永逸地坐等渔利，现在已经没有法律保护你的发现了；你得在此基础上继续努力，直到把你的发现转化成发明，比如说研制出一种治疗乳腺癌的药物或者新的转基因作物等等。你发现的基因固然不能申请专利，但你发明的新产品还是可以获得专利的。 　　（敬请看下一期的《当科学遭遇伦理2：挑战医学伦理的二母共生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