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国之北京城的第一任市长
一、养蚕师傅扔下桑叶从政
何其巩,1899年出生于安徽桐城一个破落的仕宦人家。其父有感世道衰微,文字饥难煮,不若求得一门学以致用的技术,好谋个安身养家。于是送他去就读芜湖第二农桑学校,不久,因参与学潮被学校开除,流落到某农场做了一个养蚕的“蚕师傅”。何自知伺弄虫子与富贵荣华无缘。闻说桐城老乡胡聘三在山东当了旅长,心头一热,扔下桑叶投奔从戎,两三年间始终没闹出啥名堂。才又投到冯玉祥麾下。
一次深夜,冯玉祥国民军司令部接到北京急电,值班的译电员却擅离职守。冯玉祥雷霆大发。何其巩自告奋勇,居然译了出来,字迹又工整清秀。冯玉祥转怒为喜,当即委为秘书。何由此牢牢把握住机会,很快崭露头角,升迁为西北军大将李鸣钟都督公署秘书长。
1926年,冯玉祥国民军遭遇军事失败,几呈瓦解之势,冯氏被迫远赴莫斯科政治避难,身边幕僚大多各奔前程。何其巩目光长远,深知大人物免不了起起落落。遂不辞艰辛,始终追随鞍前马后。冯玉祥凭借一辆卡车长途跋涉往中苏边境。有时疾风怒号,狂沙弥天,竟日食水不得,何其巩始终艰苦与共。每当车轮陷入莽莽黄沙之中,他便下车和卫兵一起奋力推车。落难之人总是易于感动,冯玉祥认他为患难相从,可资信赖的部属,何由是积累出一笔政治资本。
二、未满一年的豫南行政专员
一年后,冯玉祥卷土重来,何其巩回到冯玉祥第二集团军总部,谋了个豫南行政长的官位。
冯玉祥军事集团势力庞大,但多年来经营西北,所踞均为贫瘠之地,素为粮饷困扰,一度规定各级属员不分职司高低,均按每月6块银元发饷。豫南行政长管辖豫南十余县份,地位不低。何其巩家族素来自诩明朝相国后裔,但遥遥华胄难以稽考,从小家庭没落,捉襟见肘倒是事实。此时便欲一改清寒面貌,以新任主官之官威,找了个名目,居然下达手谕给信阳县长朱伯瑜,令其迅速筹款200银元报效。
朱县长也在冯玉祥司令部当过秘书,同何其巩曾是一个食堂打饭、一个宿舍睡觉的老同事,关系尚洽。于是修书一封,委婉表示不能从命。他自信笔下声情并茂,必能动人方寸。孰知何其巩贪吻初张而私欲未逞,气恨交加,反倒派人给朱县长送回40银元。
此举何解?当初何其巩位居裨末,风中尘里讨生活,朱伯瑜曾接济过他40块银元,这是不小的数目,后来有地位了,何也从未提起还钱之事。由此可见其对金钱之态度。这次还钱的举动,是心底认为朱伯瑜挟惠藐上,不但表示清债绝交,也隐然有“日后要你好看”的威胁。
在任不到一年,何其巩看出,在豫南当官儿实在是个没油水可捞的瘦缺。加之民间势力“红枪会”横行,地方不靖,自己一介文职掌握不住军队,很难打开局面。又活动回总司令部,任内防处长。
三、攫取北平市长之职
国民党军北伐胜利,驱逐走盘踞北京17年的北洋政府,国家得到表面上的统一。冯玉祥第二集团军兵多将广,军力最强大,亦最为蒋介石所忌惮。打平津冯部出力甚巨,蒋介石却将地盘给了阎锡山,为了政治平衡,又允以冯玉祥保荐人选做北平市长。使平津一带阎冯势力犬牙交错,难以一家独大。冯玉祥16年间从大头兵做到逐鹿中国的总司令,区区一个市长并不当回事。稍一沉吟,想起有个叫丁春膏的干部,对打下北平有过功劳,随口吩咐:“就保荐丁春膏好了。”不料,何其巩已先贿托冯玉祥的亲信戈卓超进言:“北平市长只保荐丁春膏一个,易落包揽指定之嫌。似以再罗列一人陪衬为宜。”冯一听有道理,点点头。戈遂道:“不如就把何其巩列名附后?”冯玉祥本在无可无不可之间,“遂漫应之”。于是,戈某玩了个花样,在保荐电中,将何其巩列名在先,丁春膏附后。何其巩持此电,找到时在北平的桂系巨头白崇禧,说道:“冯总司令已经保荐我为北平市长,为避免包揽指定之嫌疑,附丁某在后陪衬。稳妥起见,如蒙您亦加以保荐,其巩不胜感激。”此前,他作为冯玉祥集团驻南京代表,交际各路权要,跟白崇禧也混了个脸熟。以关系之深浅,白虽未必肯帮他甚么大忙,顺水人情的面子还是有的。两封举荐电发出,南京政府果然循例发表。
不久,冯玉祥知悉北平被定为陪都,不但归中央政府直辖,市长还是和省主席平起平坐的特任级大员,也自失悔。派遣亲信舒双全为财政局长,扼其财权,并司“监军”之责。
四、京城居之不易
29岁的何其巩做到了北平市长,意气风发,也不乏锐意革新的志向,罗致来一批社会各界颇负时誉的人物,担任顾问、参事,似乎极得人才之盛。他曾自负地说:“我的市府,博览群才,几尽一时胜选。”但秘书安崇峻冷眼看出秘奥:“他自知资浅官高,难孚人望,想借别人之名,抬高自己身价罢了。”
但很快,何其巩发现北平居,大不易。以陪都市长之尊,自非当年蜗居豫南一隅可比,然焦头烂额之境况则一。上任伊始,各路神仙举荐私人的信件达2000封,何虽欲广结善缘,为他日经营多辟门路,苦于职务有限而蝇营之辈无穷,难免得罪不少人。
市政府下辖八大局,都各自有来头。最感头疼的还是拿公安局长赵以宽没办法,何其巩设置八大局,很多原属公安局的职权被分散出去,赵深为不满,市府开会,时常不到,对市政府下达的命令,符合自己意愿的可以执行;无可无不可的,敷衍一番不了了之;有损自己利益者,干脆就当面驳回。财政局长舒双全也是一样,虽然态度上比赵以宽要客气,但同样不听使唤。有时市政府决议调拨的款项,舒一摇头,就无法执行。何其巩当了市长后官气凌人,对西北军中的老同事十分倨傲,被讽刺为“何大瓦“——瓦片者,高踞屋脊,傲然俯瞰,肚里却不过一把黄泥。以何某新进少年骤登显贵,深为老人所嫉,浮言风语不断吹进冯玉祥耳朵,根蒂并不稳固。
说起来,何其巩在市长任内注意对贫苦民众的救济,设立了北平第一个“贫民救济总会”,同时对教育经费的拨付也较支持。这是他积极的一面。然而,为官一任,中饱宦囊亦是题中应有之义。他在市政府会议中提出:“财政公开,造成廉政政府。”私下却委派同乡包揽市府全部总务、庶务。又授意克扣公职人员薪俸,浪报开支,支吾假账。秘书施乐渠鞍前马后替他处理许多不便公示的阴私之事,何给他安排了一个“官产处会办”名目的兼职,聊酬其功。官产处负责管理全市公有产业,油水丰厚。兼职一个月,总办便暗地分给他300元“特别费”,施秘书胆小,知道这是处理官产时上下其手的赃款,怕拿着烫手,特地汇报市长,假做谦让。何其巩慨然吩咐收下便是。一句话黑钱洗白,施秘书大喜告辞。市长却瞪大眼睛:“你没有其他事情要说?”施秘书惭愧道:“我兼职一个月,只因秘书本职繁忙。委实还没到官产处办公过一次。”何其巩发怒道:“叫你去官产处,只顾自己拿到钱,就算完事了么?”施秘书恍然大悟,原来那总办曾对他提过,每月另有一笔款子专门孝敬市长。他本认为这种事市长必不愿第三人与闻,特意避开不提,却料不到何其巩如此生冷不忌。获悉详情后,何其巩面如春风,破例送他出屋。嗣后,施秘书领取薪俸时,却被告知薪金被扣发,找到何市长问询,何其巩正襟危坐,对他打了一通“国事艰难,兼职不能兼薪”的官腔,施秘书啼笑皆非。
后来,何其巩感到这些初级法门所获终归有限。相中了南池子一处属于官产的巨大宅院,虚办一套买卖手续,分文未出,凭空而得一套房产,又令市政府出资修缮翻新。此宅解放后曾出租给荷兰大使馆,月租金500元,可见其规模。
五、四处依傍,无所适从
不久,何其巩风闻晋系势力的北平警备司令张荫梧有意拿他开刀,取而代之。张荫梧会点武术,个性强横,何其巩素来忌惮。他强自镇定对人说:“我是国民政府特任级市长。以正色临朝,何惧之有?不信张荫梧敢公然反逆!”然而何某实非有胆色之人,数日后,冯玉祥被阎锡山软禁的消息传到,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不顾“正色临朝”的体面,扔下市政府的摊子,躲进了东交民巷的某国大使馆“政治避难”。
那张荫梧原不敢擅自开衅获咎,何其巩这么一逃,市政府成了一个没头没脑的乱摊子,便顺理成章地派遣区区40名士兵接收了市府,国民政府历来承认事实,正式委任为北平市长。
何其巩市长生涯只维持了整整一年。
1930年,阎、冯携手。蓄势已久的中原大战爆发。隐匿民间一年的何其巩如闻惊蛰雷声,又开始了他的政治活动。自知西北军的旧关系已经全部得罪,又怨恨冯玉祥对自己也不怎么样。是以不去投冯,反倒跑到太原,想在阎锡山的“陆海空军总司令部”活动个位置。此刻之太原各家反蒋势力云集,拟定以“汪先生主党、阎先生主政”,要组织新的中央政府。吵吵嚷嚷,没有谁顾得上理会这个过气的前市长。何其巩痴心遇冷风,转而坚决拥护蒋先生的南京中央政府,居然谋得了蒋介石秘书的幸位。然而何其巩却现实得很,幕僚非其所愿,仍想搞个现任官员风光。大官没得做,却也得到安徽省教育厅长的委任,自忖比起北平市长来虽属降格,总算衣锦还乡。孰料安徽省城士绅颇知道点底细,认为何某农桑学校毕业,学非正途,又有过被开除的劣迹,何堪掌握一省学政?大有败坏皖省文风之虞,遂联名阻挠。号称“不倒翁”的安徽省主席陈调元也正处在焦头烂额的政治漩涡中,哪理会得何其巩的事,何手持委任状不能履职,跑到上海去生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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