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条河
李代权
一个夏日的黄昏,我来到泰国西部边陲的桂河。
桂河是一条宁静、诗意的河流。她傍山蜿蜒,但没有浪涌波伏的咆哮;碧蓝宽阔的河面到处是纹光点点,岸影悠闲。清风挽着云彩从河面飘过,漂流屋载着游客在水上轻摇。
我乘坐一艘漂流屋逆水而上。前方的河床随船行而变化,深绿浓密的远景与夕晖的橘红连缀成一种让人惬意的苍茫。这份苍茫在向晚凉风的浸润下缘天地间扩散,晚霞冷去,一弯凉月升了起来。但四野并没有完全暗下去,天边的浮云被湛蓝的天幕映衬出一种特别的靓丽,瓦蓝的天空与地面越来越近,四周的景色在天边光亮的折射下呈现出一种特别的清晰和朦胧。
面光的东岸在水边随风摇动的芳草上轻晃后移。一栋栋金色的泰式建筑不时从岸边茂密的树影中挤出来展现轮廓的精致和色彩的夺目,不时有高耸的圆塔金灿灿地远立在树丛的后方。毕竟是日落时分了,东岸虽然面光,但岸上景物的细部不甚清晰,建筑、密林、岸影的组合很像不太讲究细节的套色版画,不过这画是灵动的,因为它的近景是水的波动,背影是云的飘逸。
如果说面光的东岸像色块鲜明的套色版画,那么逆光的西岸则更像色泽朦胧的水印木刻。桂河处泰缅交界,地属缅甸的西岸,建筑的样式与东岸有很大的不同,一些灰色典雅的洋楼躲在藤蔓繁杂的古榕后面,不时有类似中国西南吊脚楼的木式民居站立在水边。背光的西岸从远处那淡墨如梦的山下蜿蜒而来,来到眼前,浓郁成古木苍苍的丛林。被古木密荫的河畔在逆光中过早地抹上了朦胧的夜影;河面柔柔的流光与西岸的朦胧散发出向晚的柔情。
斜坐在漂流屋侧舷桌边的我,将视线拉回缓流在清晰和朦胧之间的河面。天边的光亮、模糊的山影、苍天暖色的流云倒映在远近的河面上,被船行掀起的细浪荡漾出印象派美术作品的形彩和光亮。那捉摸不定的形彩和光亮流动在远近的河里,将苍空、四野和谐出让人情动由衷的神奇。
我惬意地举杯,品一口橙黄爽香的啤酒,而后继续纵目远望。这时,前方碧蓝的河面忽然冒出了好多艘艳红的独木舟。那些独木舟顺水漂荡,像片片红叶,它们你追我赶,像红鱼在穿畅。近了,更近了,漂流屋上的人们响起了热烈的喝彩声,独木舟上一个个激情洋溢的勇士纷纷回应OK的手势。我目送独木舟从漂流屋的身旁漂过,其搏浪留下的波涛翻开水面,我欣喜地看到了密布水下的水草飘摇的倩影。
我只顾着欣赏四面的景色,而疏忽了近观桂河水的清漫透明,更没有注意到水草在水面下飘动的景象。透明柔顺的桂河水这流动的碧玉,散发出肌肤细腻、身姿绰约的女人的神采!桂河水下飘柔的水草,不正是玉女头上飘洒的秀发么?顷刻间,美丽的桂河在我眼里幻化成了让人心动的女人一个既有外在风姿,又有内在柔情的女人。
漂流屋继续前行,驶入白昼与黑夜的交替之中。在华灯未下,夜幕缓垂的时候,漂流屋停了下来,一座古老的铁桥横在我们的眼前。这座大桥的底座锈迹苍苍,从横交错的铁梁有力地横跨在被暮色染出幽暗的河面上。我知道这就是闻名于世的桂河大桥了。我了解这座大桥的历史,我曾经满怀激动和愤怒的心情观看过《桂河大桥》的电影。桂河大桥下河水轻吟,似乎在诉说六十年前日军肆虐的沧桑,铁色的桂河大桥在薄暮中伸出伤残的臂膀,像在讲述桂河的历史。
美丽的桂河何止是风姿、柔情的女人呢?她还是富有刚强性格不容亵渎的女子。我挤在漂流屋的船头,面对被人们当作桂河历史纪念碑的桂河大桥,我在想象桂河这位守节的烈女在六十年前被人强暴玷污的挣扎以及不顾一切的反抗,她用曾经染红河面的鲜血写就了一页震撼人心的不朽篇章。
漂流屋调头回行了。我注目回望,厚重的桂河大桥在夜色中隐去。两岸的村落,泊在河边的船只,远近缓行的漂流屋,不约而同地亮起了灯火。山隐岸重,树影婆娑。清清的流水把灯火的倒影拉长,柔柔的波澜将或明或暗的光影揉成迷人的梦幻。这迷离的夜色催生我内在的激情,把我白天对桂河的美好印象升华为唱响在心灵深处的爱的欢歌。我像爱上一位女子那样爱上了桂河。
桂河啊,爱你,我要为你沉醉!爱你,我要为你起舞!爱你,我要为你唱歌!
漂流屋泊于夜色之中,服务生把点心摆上沿船舷摆放的小桌,啤酒满盏,清脆的碰杯声洒向迷离的河面。为旅途的欢欣畅饮,为迷人的桂河干杯!我干了一杯又一杯。
美妙的舞曲响起来了。我放下酒杯,邀请我身边的女子跳舞,邀请对面女子跳舞&&跳吧,为什么不跳呢?桂河还未睡去,笑眼轻飞。我和漂流屋上的人们手牵着手,轻扶着腰,把情感化为舞姿,把欢畅化为醉意蒙蒙的旋律。
舞跳累了,我接过话筒唱歌,让华语的歌声在异国的桂河上飞扬&&
我不知道漂流屋是什么时候启的航。漂流屋漂回我们黄昏登船的码头,歌舞酒会才在意犹未尽中止住了激情的飞扬。去船上岸,在步向高处车场的山路上,我放目回望,泊在河边的漂流屋大都熄了灯火,对岸幽幽的丛林看不见人为的光亮。弦月已经西垂,路边草叶上的纺织娘在恋人面前振翅欢歌,田间的青蛙在和声高唱。我知道两岸林中的大象早已入睡,只有夜游的动物还在树丛中张望。我的脑海充斥着神秘的感觉,静静的桂河在我依依不舍的情感中进入了甜蜜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