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德西蕾
谁杀死了德西蕾?
内容提要 19世纪后期美国女作家凯特·肖班的短篇小说《德西蕾的孩子》,用洗练而含蓄的笔法,描绘了德西蕾的命运。德西蕾是一个被人收养的弃婴,长大后出落为一个漂亮、高贵、可爱和纯真的美少女, 与拉贝庄园的少庄主开始了一场海誓山盟的炽热恋爱。但他们婚后所生的孩子,却不是纯正的白人,于是两人的爱情瞬间崩溃。德西蕾被怀疑具有非白人血统,她最 终难以承受各种压力,怀抱孩子投水自尽。但富于残酷的反讽意味的是,真正有非白人血统的可能是男方。这个悲剧表明,再出众的美貌,再狂热的爱情,在种族和 性别的双重歧视的冲击下,最终也灰飞烟灭了。透过种族和性别这两面棱镜,可以从《德西蕾的孩子》这篇短短几千字小说中看出意味深长的社会文化意蕴。
关键词 女性身份 性别歧视 种族歧视
人们在谈论女性小说时,一定会提到《觉醒》这部美国文学史上的“女权主义的力作”。。正是《觉醒》这部长篇小说使凯特·肖班“当之无愧地跻身于一流作家的行列”,成为19世纪下半叶美国著名的女性作家。其实,凯特·肖班的文学成就并不仅限于长篇小说创作,她的短篇小说也是篇篇散发出奇妙的艺术光芒。长期以来,国内外“学者们热烈兴奋、乐此不疲地研究凯特·肖班”,除对《觉醒》的多视角解读之外,她的许多优秀短篇小说也受到了一定的关注。
凯特·肖班的许多短篇小说,不仅反映了男权统治下女性的命运与抗争,还揭露了美国社会种族歧视的残忍和非人道;她的作品具有展示性别与种族歧视的双重意义。她“利用并耍弄着
这个敏感的社会,这个建筑在简莫汉姆德。称之为后殖民虚构的„主要喻义‟之上的社会,这个很容易地将白人和黑人分为„善良的对邪恶的、优秀的对低劣的、文明的对野蛮的、智力的对情感的、理性的对感性的、自我的对他者的、主体的对客体的‟社会”。她利用反讽、象征、悖论等多种叙事手法,颠覆这个社会,展示她在女性和种族问题上的超前意识以及敏锐而深刻的思想。
《德西蕾的孩子》是凯特·肖班众多短篇小说中的一篇,创作于1893年,次年收入《长沼湖畔的人们》(Bayou FoR)中。它的魅力就在于,每个读者都有可能从中解读出不同的意蕴,因而有人称之为让人“不能完全领会的故事”。然而,凯特·肖班在这个故事里揭示了至 今仍然折磨着美国人的两个重要问题:种族歧视和身份认同。前者是一个普遍存在的既微妙又具毁灭性的问题;后者则是一个让肖班这个非传统女性着迷的女性身份 问题。在小说中,这两个问题都得到了深刻的揭示。德西蕾是一个自尊、单纯、柔弱、具有自我探索精 神的女性,可是她在本质上仍然依赖男性。她两度被那个男权社会所遗弃,最终也未能找到一处容身之地,葬身于流水中;而最终夺走她的生命的凶手,就是种族和 性别双重歧视这个无形而无处不在的杀手。肖班为读者打开了一扇门,透过它可以看到作者终其一生苦苦探寻的东西:为什么一个女性为获得她本来应该拥有的身份 和地位而艰苦地挣扎。
德西蕾是一个被“故意遗弃”的弃儿,她“出生微贱,没有姓名”。这是一个富于深意的细节。按照社会学家的理论,“在所有其他社会意义远为突出 的、贴在个人身上的文化标签被去掉以后,个人只剩下自己的名字……个人名是非常私人化的事情。”没有个人名就意味着没有身份。“个人身份无非是他在社
会中 扮演的角色的总和”,没有身份就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元素”;没有身份就无法整合到社会这个系统中去。照此推论:在男权社会这个系统中,德西蕾一开始就是一 个没有意义的元素,她注定找不到归属。她“是„他人‟中最脆弱、最卑微的”,她是这个系统的局外人,是那种“被草率否定的在人类体系中没有任何位臵的 人”。没有名姓还意味着没有自我。玛丽亚姆·弗雷泽引用福柯在《性史》中的话说,“性别身份的获得同自我的获得密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拥有一种身份会 带来很多乐趣,并且有时拥有一种身份或以一种特殊的身份被认可并不是乐趣的问题,而是生与死的问题。”德西蕾悲剧的根源,正是在于她没有身份和自我。
德西蕾这个名字是养父母给她的。德西蕾(desiree)在法语中的意思是“所想望的”,“想要得到的”。她是瓦尔蒙德太太“想要得到的”孩子,因为瓦尔蒙德太太没有能力生育自己的亲骨肉。她的到来只是为了填补这个家庭的空缺。她出落得“美丽而优雅、 可爱且真挚”,是瓦尔蒙德庄园的“偶像”。偶像是让人崇拜、让人观赏的,可以没有血肉和个性。德西蕾也是男主人公阿尔芒“想要得到的”妻子。他年轻而富 有,拥有路易斯安那最古老、最骄傲的姓氏;他那里有一个妻子的空缺,于是德西蕾这个没有身份与自我的女性正好可以填充进去。阿尔芒想娶德西蕾,但她的养父 瓦尔蒙德先生要他谨慎从事,因为“她没有姓名”,也就是不知根底、不明身世,会有许多的不确定性。阿尔芒却说,“一个姓名算什么,他能给她在路易斯安那最 古老、最自豪的姓名。”根据阿尔芒的话语逻辑,德西蕾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姓氏,一旦嫁人,身份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照此推论,似乎女人都可以不要姓名。埃伦· 皮尔在《“德西蕾的孩子”中记号语言的颠覆》一文中指出: 在这样的社会里,无名氏是女性特有的
角色,所有的女人,包括德西蕾,一旦嫁了人就失去了她们的姓氏。无名氏不仅意味着她是女性,而且还意味着她是黑 人,因为在内战前的社会里,白人奴隶主剥夺了黑人奴隶的姓名。尽管从字面意义来看,德西蕾之无姓无名,只是她作为一个弃儿和一个已婚妇女的身份所导致的结 果,但其姓名的缺失也可以是对阿尔芒的一个象征性警告:她可能是黑人。 显然,阿尔芒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警告。这一疏忽给他们两人的命运埋下了不祥的种子。作为女性的德西蕾,如果她不幸又是黑人女性(小说的结尾处暗示,似乎她不是黑人),就意味着她的命运会更凄惨。在男权社会里,女性是没有话语权力的。“定 义和区分女人的参照物是男人,而定义和区分男人的参照物却不是女人。她是附属的人,是同主要者相对立的次要者。他是主体,是绝对的;而她则是他者。”“他 者”们深受性别歧视,黑人女性除遭受性别歧视外,还要面临种族歧视。
而且,在整个故事的发展中,德西蕾几乎是无声的。而声音“对于那些一直被压抑而寂然无声的群体和个人来说,这个术语已经成为身份和权力的代 称”。德西蕾没有声音,就意味着没有身份和权力,她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任人宰割。她两度被遗弃:幼年被父母遗弃,婚后被丈夫遗弃。她幼年何以被遗弃,作 者没有交代;那一次她没有丢掉性命,可能是因为需要她去满足一对膝下无子的庄园主的需求,填补他人家庭的空缺。婚后,她生了个儿子,应该有望享受“幸福美满”的生活;但命运却捉弄她,她的孩子不是白人血统,丈夫不由分说地把“血统不纯”的责任归咎于她。她再次遭到了遗弃。这一次,她在这个世界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