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来生再见
就让时间来消磨一切吧。打下一句话:我出家去了,BYEBYE ,但愿来生再见。
那一刻,真想。青灯古佛,了无牵挂,一串佛珠,一本经书,在木鱼声中、莲花座前,修得正果。晨钟暮鼓,岁月更替,再不理它春情秋愁,再没三千青丝带来的烦恼。莺飞草长,燕来雁往,再不能在心里留下痕迹。
做不到,无论如何做不到。凡尘俗子,尘缘未了,情缘未断。佛主说:痴儿,这是你前世所求,今世便只好偿尽七情六欲之苦。本以为生命短暂,又哪知度日如年。喜怒哀乐爱恶欲,无一日不来相烦,无一刻得以相忘。我在佛前所求的,便是这样一个嗔嗔痴痴,忽喜忽悲,又怒又乐,欲爱不能,欲罢不止的人生吗?佛啊,我知错了,可否反悔?让我回到您的座前,再不恋这红尘繁华地了。
笑。毕竟情根斩不断,留言还说愿来生再见。摇摇头,摇不去念想,摇不去牵挂。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此情何计可消除?关上电脑,却想到,这网上的世界可以UNDO ,可以DELETE 。可人生不能UNDO ,不能DELETE 。
随手抓来一个背包,塞进两件衣物,买一张车票,去往另一个城市,一个并不喜欢的城市。只为了逃离眼前的一切,逃离这面薄薄的屏幕,逃离屏幕后的另一张脸。虽然,一直都知道,逃不开的是自己的嗔念,逃不开的是今世应受的磨难,逃不开的是前世于佛前求来的结果。罢了,罢了,一着错,满盘皆输。我知道那佛,一定在那高处,微笑的,眼望着我挣扎难脱,自作自受。
台风天,风起云涌。这车,正好行走在沿海的路上。不停的在一块块沉重的乌云下穿梭。眼望窗外,暴风雨欲来前的沉静,大风随时将席卷一切。不怕,生死有命,若能得个一了百了,倒是便宜。六个小时的行程,百无聊赖,睁眼闭眼都不成,挥不去的终是挥不去。其实极讨厌坐长途车,因长时间的颈椎悬空会痛。若不是火车太费时,便不会选它。
途中,电话响起,知是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人。接听,印象中的声音响起,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听不清了,不知那人说了些什么。一样的情怀吗?不知道,不能肯定。只知道心乱了,再无回头路。
到时,这个城市早已冲刷过一阵风雨,一地狼籍。计程车上,司机挂了一串印度香,洁白的花随车行而微晃着。那香味,也是记忆里的香味,会想到与它有关的人和事,会想到闻香时的点滴情怀,会想到另一个时空的岁月。那些逝去的往事,从不放过你,像捆仙绳一样,一圈一圈的圈住你,挣脱不开,最终,我们被捆成一具只有回忆的木乃伊。
朋友的住处,在城市的南端。还未拾阶而上,一只小黑狗便扑了上来,抱腿摇尾,毫不保留的热情。心中一热,前世的缘吧,初次见面,却如前世熟知般的似曾相识,所以,黑妞献出它的热情,那么纯粹的热情,不求回报的热情,久违了。
二楼的阳台外,一株古老的榕树,枝叶繁茂,褐色的气根一缕一缕的垂吊着。这株老榕,也不知经历了多少的兴衰更迭,看尽了多少的悲欢离合。树旁一座石板桥,据说也是前朝遗物,桥下的护城河,直通大海,每日随着海水的涨落而涨落着。恍惚间,好似看到烟雨迷濛中,一位绝色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从桥的那端缓缓走来。前朝多少事,尽化烟尘中。而今,树还是那棵树,桥还是那座桥,桥底的水,早已不是当年的水了,当年的水,可行画舫,而今的水,只有收集垃圾的小船忙碌着。这恶臭的水,却滋养了一条条喜欢污浊淤泥的胡子鱼。
入夜,有闲的人便坐在桥墩上,垂一钓杆,顷刻间,钓起一条三斤重的胡子鱼。众人围观,问,吃不?那人笑着摇头,那么脏的水,能吃吗?脱下钩来,把那鱼儿,朝那水面远远一抛,扑通一声,又回到了水里。朋友说,这些人,只是闲时打发时间钓着玩的,可还是有人把这些鱼儿钓了去卖,也不知都成了谁家桌上的美味。
电话在手中握得发烫,终是忍不住,拔下了那串数字。那端却掐断了响声。我抚着黑妞的头,与它一起看着桥上的人们,吹着闷热的风。电话终还是响了,其实只想说一声我到了,只想听一听那人的声音,便已足够。电视里上演着一片歌舞升平,可事实并不如此,人们总是欲盖弥彰的要掩饰一切丑恶,不让它浮上水面,却又助长着滋生它的土壤,一个虚伪的世界。
过午才起身,吃大量的桂圆。与黑妞分享,黑妞是聪明的狗,它会自己用牙剥壳,难后吐出籽来。甚是有趣,一只爱吃水果的狗。谁说它的前世不可能会是某个人呢?也许前生偿尽了爱欲情愁之苦,便去佛前许愿,今生做一只快乐的狗呢,遇上一个好主人,十几年狗命便一晃而过,比做人容易些吧?可黑妞听不懂我的话,不能回答我,也许它听懂了,也回答了,是我听不懂,或许在它眼里,我却是个听不懂狗话的笨蛋。
四天后,终于明白,逃到哪里,也逃不开自己。如不是自己允许,心里的影像便不会如影随形,前来纠缠。告别朋友,抓起背包,黑妞依依不舍,乌溜溜的眼直盯着我。拍拍它的头,说,人生终须一别。转身就走。朋友笑,可我知道,它明白我在说什么。
夜里到家,迫不及待的打开电脑,找到那头的人,打下一行:我回来了。片刻,那头回了一句:为什么跑那么远去,台风天也不想想。眼中一热,隐忍多日的泪滴落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