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的本心
凡人的本心
《面纱》是毛姆一部中长篇小说,讲述了英国女子凯蒂,因丈夫瓦尔特工作之需,一同前往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香港殖民地生活。凯蒂本身对丈夫没有特别深的感情,在香港她和本地官员唐生偷情。瓦尔特发现之后,内心痛苦的瓦尔特把凯蒂带到瘟疫盛行的梅潭府。但是死去的却是瓦尔特,他是医生,直接接触瘟疫病人,有自杀之嫌。凯蒂回香港后认清了唐生虚伪的面目,最后她回了英国,那时她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她努力与父亲达成和解。
这本书可以讲的主题很多,在此我只想反驳一个观点,那就是有人把这部作品定义成毛姆“女性精神觉醒”之作。且不说毛姆有没有把眼光仅仅局限于此,但从他个人的作品风格来说,他还不是那么狭隘的人。这并不是说写“女性精神觉醒”的作品狭隘,而是说毛姆绝不会止于此。每个人对于所谓“女性精神觉醒”有不同的见解,可是至少有一个常识是,并不是以女性的视角讲述故事,主角为女性它就是“女性精神觉醒”的作品。在我看来,女性精神觉醒,从来不在于她是不是主角,而在于她是否独立,独立思考,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能够不受他人控制地主宰自己的命运未来。说道独立的女性,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郝思嘉。个性张扬,就是因为她张牙舞爪地为自己打算,很多人没办法喜欢她。
那么,我就是想说,《面纱》的主人公凯蒂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独立的人,不能独立生活,也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追求什么。
从小说来看,凯蒂的家庭在英国是中产阶级,从小受到比较好的教育。这种比较好的教育只是物质上的。她的父亲是个律师,对这个家庭只有一种责任感。只是世俗的家庭的责任感而已,他对妻子,女儿,整个家庭都没有太深的感情,过得很麻木。乃至到最后,凯蒂想要与父亲互相了解,说了一大段感人的话之后,他还是反应平平,一如往常。而凯蒂的母亲对凯蒂的影响很大,甚至可以说也许凯蒂是她年青时的写照。虚荣、贪婪、肤浅,是她最明显的特征。二十几年来不停歇地紧逼丈夫当上皇家律师,因为她想当皇家律师夫人。隔三差五地举办舞会,就为了让女儿们嫁给上层阶级子弟。凯蒂在她的教育下,表面上要迎合这种思想,其实她像一只游走花丛的花蝶,喜新厌旧,拿不定主意。最后,拖到二十五岁,她的母亲很厌烦她了,对她时有讽刺。于是凯蒂随便嫁了一个在舞会上认识的,喜欢凯蒂的理科生瓦尔特。凯蒂骨子里对她的母亲是反抗的,只不过她也不知道在反抗些什么。瓦尔特会爱上凯蒂,大部分原因是凯蒂光彩照人的容貌,一见钟情了。瓦尔特这个人表面上有一份比较体面的工作,其实内心孤独而自卑。在舞会上,被凯蒂的招牌笑容,温和的谈吐吸引了,便以为这个人可以走进他的心里。
凯蒂一如她母亲,虚荣而肤浅,所以才会和花花公子唐生一拍即合,见过一次面就偷情了。然而唐生有个体面的工作,体面的身份,有出身良好的妻子,凯蒂对于他来说不过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尤物。也就是说,看出他们之间有爱情吗?有的吧,建立在短暂的激情,双方姣好皮面下的爱情还是有的。但要说有多么真挚的话,真的感受不到。甚至普通夫妻间世俗的情感也是看不到的。所以说,凯蒂爱上唐生,能说是“女性精神觉醒,为了爱情冲破世俗的枷锁”吗?得出这种结论的人可能琼瑶剧看多了,荒唐与矫饰已经毒入骨髓了。要不然就是根本没有好好读过《面纱》,不了解毛姆一贯的主题思想,和文章风格。
有一个重要的情节必须拿出来说,毛姆安排那个情节不是可有可无的。凯蒂去梅潭府之后,在那里遇到一群天主教的修女。她们远离家乡来传教,在这里过着清苦的生活。其中一个修女因为照顾瘟疫病人去世了。这些事情对凯蒂造成
了触动。在那段时间里,凯蒂经常到教会帮忙。说凯蒂受到了宗教的洗礼是没错的,但要说她因此觉醒那就不正确。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看到这群修女的生活好像过得比她有意义,于是她有意识地靠近她们,寻求一些慰藉,解除一些迷茫。加上那时候她知道了瓦尔特带她来梅潭府的真正意图,她也没有逃避,而是明确地告诉瓦尔特实情。可惜的是,这次的宗教接触仅仅是洗礼,她并没有脱胎换骨。
毛姆的这部小说我不喜欢,可是必须要佩服毛姆,甚至崇敬他。他写这部小说的笔触是克制、平淡的,这才见识得到一个作家的功力,把平淡写出彩,写出世间百态、人生苍凉。这样的作家,中国我就想到一个,他叫刘震云,写出《手机》、《一地鸡毛》的作家。
凯蒂是一个很现实的人物,肤浅、虚荣、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自以为在某一瞬间有了追求,过了一段时间才发现,不过也一样荒唐。以前乃至以后,这都会是大多女子的常态,甚至我很悲观的认为,那就是大多人的常态。道家以见素抱朴为人生至境。质本洁来还洁去,保持一颗本心。但是如果一个人连本心长什么样,再怎么找也是迷失的话,还谈什么精神觉醒?凯蒂在瓦尔特死后受到了震颤,加上母亲也死了,生活看上去跟原来不一样了。她似乎要忏悔了,似乎要觉醒了,似乎要做一个新人了。很抱歉,毛姆以凯蒂与父亲的谈心,自以为是的忏悔为结局,并不是告诉你她要觉醒了,而是说跟生活中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事情一样,她又自以为是了,那样可能会好过一点。这底下是虚无。这就跟存在主义的反思一样,痛苦地反思人的生存,试图寻找一条道。也许“寻找”本身会让人更好过一些。能够坚持自己的“道”的人起码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