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需要
孙悟空的需要
——孙悟空形象再探
摘要:运用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剖析孙悟空由拜师学艺到大闹天宫再到脱妖成佛这一路的心理历程,可以鲜明地认识到孙悟空对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和自我实现需要的追求。孙悟空是一个极端个人奋斗主义者,他所做的一切行为都是主观上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不断向更高的需求迈进。他首先是一个极端自我的追求者,其次才是一个造福人类的英雄!
关键词:孙悟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
在中国古典小说中,吴承恩的《西游记》无疑是首屈一指的神魔小说,是一部具有丰富想象力的浪漫主义杰作。这本书的读者非常广泛,小孩子喜欢读,成年人喜欢读,年纪大的人也喜欢读,。可以说是老少咸宜。读者的眼光有深有浅,天真烂漫的孩子读着好玩,能从中得到极大的乐趣;博学深思的学者却可以从中探究深层次的思想意蕴,在探讨中同样感到乐趣无穷。为什么《西游记》能够产生如此广大的影响呢?这跟孙悟空这个光彩的艺术形象的成功塑造是分不开的。一直以来,人们对孙悟空的定位是“神话英雄”。大量的研究资料把孙悟空的个性成因归结于神性、人性、猴性三者的结合。对这个人物的分析都赋予他一种社会性,称他具有“敢于斗争,藐视一切封建权威的叛逆精神”,“体现了人民的革命精神和民主要求”。[1]
这就留下了一个疑问。孙悟空为什么要“叛逆”?如果孙悟真的酷爱自由,为什么心甘情愿历经劫难,保唐僧西天取经呢?难道仅仅因为对观音菩萨的承诺和紧箍咒的威力吗?本文试图运用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来剖析孙悟空由拜师学艺到大闹天宫再到脱妖成佛这一路的心理历程,从中追寻人类生存与超越的启示。
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以存在主义为哲学基础,从人本主义角度探寻人类行为背后的心理动机。在马斯洛看来,人类价值体系存在两类不同的需要,一类是沿生物谱系上升方向逐渐变弱的本能或冲动,称为低级需要和生理需要。一类是随生物进化而逐渐显现的潜能或需要,称为高级需要。“每个人都潜藏着五种不同层次的需要,由低到高为:生理需要;安全需要;社交需要;尊重需要;自我实现需要。” [2]人的最迫切的需要是激励人行动的主要原因和动力。人的需要是从外部得来的满足逐渐向内在得到的满足转化。对孙悟空这一小说人物的塑造,也鲜明地体现出这一心理过程。
一、生理需要
生理需要是人类为了生存而必不可少的需要,以饥渴为主,具有自我和种族保护的意义。孙悟空的出生,是一块仙石所产的石卵而化作的一个石猴。“五官具备,四肢皆全,便就学爬学走,拜了四方”。[3]他本就是一个出生奇异的动物。虽是石猴,但他也要满足人类一样的生理上的需要。如吃饭、住宿等。这是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所幸他的要求不高。“那猴在山中却会行走跳跃,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夜宿石崖之下,夜游峰洞之中”。[4]后来,他又觅得了花果山水帘洞这一理想的安身之处,自然无须担忧吃住这一最基本的生存问题。——这一点,大大有别于几千年以来中国基层老百姓挣扎在生死存亡边缘的生存状态。由这一点看,孙悟空的后来的奋斗就谈不上“体现了人民的革命精神和民主要求”。
二、安全的需要
根据需要层次理论,安全需要比生理需要较高一级。当生理需要得到满足以后,就要保障这种需要。每一个在现实中生活的人,都回产生安全感的欲望、自由的欲望、防御的实力的欲望。自古三皇五帝,任凭怎样的贤君,都莫不期盼长生不老。因为人希望免于灾难,解除生存威胁,使未来有保障。于是孙悟空在享乐天真了不知多少岁月后,忽生忧恼,堕下泪来。他认识到,“今日虽不归人王法律,不惧禽兽威严,将来年老血衰,暗中有阎王老子管着。一旦身亡,可不枉生世界之中,不得久住天人之内?” [5]经老猴指点,他漂洋过海,参访仙道,于菩提祖师处学得了长生之妙道,日日修行了三年。以为“道高德隆,与天同寿,水火既济,百病不生”。不料听祖师说到,世上有“非常之道”,有“三灾利害”,
[6]“不禁毛骨悚然,叩头礼拜”,祈望祖师传授躲避三灾之法。于是又学得了七
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的手段。
孙悟空的这种需要其实乃是世间任何生物所必然产生的天然的需要,尚不具备如“社会人”一般的高级需要。
三、社交的需要
也叫归属与爱的需要。是指个人渴望得到家庭、团体、朋友的关怀爱护理解。是友情、信任、温暖、爱情的需要。它包括社交欲和归属感。而爱不单是指两性之间的爱,而是广义的体现在互相信任、深深理解和相互给予上,包括给予和接受爱。
孙悟空作为一个灵猴,也天然具备的这种需要。他甫一成形,变“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7]但他出于石猴的天性,始终是把“猴”归于自己族类。与众猴相亲相属,关爱有加。他也曾试图把菩提祖师看作自己的亲人。在师傅处学艺近二十载,几乎以师门为家。当菩提祖师赶他走的时候,他满眼堕泪,仓皇无依。但当他纵起筋斗云,重回花果山故地时,由衷的感到快乐。正因这番心路历程,孙悟空更亲近花果山猴族。当听闻有魔王欺负欺负群猴时他
一怒扫平魔王。在阎罗殿勾消生死簿时,也“把猴属之类,但有名者一概勾之。”
[8]后来他大闹天宫,李天王派天兵天将捉拿他,抓走了七十二洞妖王和独角鬼王,四猴哭泣。孙悟空却说:“捉了的头目乃是虎豹、狼虫、獾獐、狐貉之类,我同类者未伤一个,何须烦恼?” [9]
事实上,花果山和花果山上的猴族正是孙悟空的精神家园。当他被菩提祖师驱逐,在天宫不如意,被唐僧驱赶时,他都会回到花果山。因为那里有诞生他的故土,有真心敬他爱他的同类。有了这份真情,有了归属与爱的需要,孙悟空这个“妖猴”亦显出几分人性的温情与良善。这也是他最终能够魔途知返,脱妖成佛的心理基础。从前他一心只维护猴族,当他与八戒、沙僧保唐僧去西天取经,原本是素不相识的几个人,十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孙悟空终于也全心全意的接受了师傅和两个师弟,视为“自家人”了。虽然他经常捉弄猪八戒,但是当八戒遇难时,他却是尽心维护的。如第41回,猪八戒被红孩儿变成观音菩萨抓走,孙悟空放不下心,尽管自己刚刚被三味真火烧得“三魂出舍”,仍然咬着牙、忍着痛,前去搭救。
四、尊重的需要
尊重的需要可分为自尊、他尊和权利欲三类。包括自我尊重、自我评价以及尊重别人。与自尊有关的,如自尊心、自信心,对独立、知识、成就、能力的需要等。孙悟空对尊重的需要可从以下几方面分述。
(一)渴望外貌上得到尊重。
作为一只猴子,孙悟空生就一副猴相:毛脸雷公嘴,罗圈腿拐子步,还有一条尾巴和两块红屁股。他发现花果山上的水帘洞之后,众猴拜他为王。称他为“千岁大王”。“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去了,遂称‘美’猴王。” [10]漂洋过海寻师学艺途中,他也学人穿起了衣服,学人礼,学人话。受了人类教化,开启了心智和智慧,这爱美之心怕也一时兴起了。他学艺归来,向龙王强讨了如意金箍棒,竟然想到兵器虽美,还需披挂。“又强索了金冠、金甲、云履,披挂的一身华彩。” [11]他爱美,最讨厌别人说他丑。后来在取经途中,在高老庄,高太公说他貌丑,他马上拉下脸来说:“老高,你空长了许多年纪,还不省事!若是以相貌取人,干净错了,我老孙丑自丑,却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我拿住你那女婿,还了你女儿,便是好事,何必谆谆以相貌为言!” [12]有人认为这是孙悟空好强虚荣,是性格上的弱点。其实孙悟空有七十二般变化,若是一味爱慕虚荣,变个帅哥又有何难?像那文殊菩萨座下的青毛狮子,变成乌鸡国王三年不是很容易吗?这说明孙悟空的爱美,还是基于猴子相对于人类是异类的一种自卑感所致。他自己也自知“孤拐面,凹脸尖嘴,还长个嗉袋”,[13]但他偏要以这副尊容示人,就是期待以本领高强进而赢得外貌上的尊重。
(二)渴望名誉与声望。
声望来自别人的尊重,受人赏识、注意或欣赏。很多人把孙悟空视为“自由的化身”。[14]事实上,孙悟空对名誉与声望的追求远远大于对自由的渴望。
学艺归来的孙悟空第一件事就是从其他妖怪手中重新夺回花果山,继续占山为王。此时的猴王今非昔比,再没有了往日的纯真,反而平添了无限的本领。可想而知,当一个人突然有了某种骄人的资本以后,他的野心一下子就膨胀起来了。且看他闯龙宫,强索金箍棒,去地府勾销生死簿,可曾有一丝一毫的忌惮?简直是横行霸道,任性胡为。如果说勾销生死簿是出自于生存的本能,尚且可以理解,那么去龙宫一番大闹,可谓恃技凌人,拣软柿子吃了。我们且不从道德角度做评判,分析一下孙悟空这种行为背后,是否存在一种权利欲膨胀、渴望通过威慑别人来赢得别人的尊重和赏识的心态呢?
从马斯洛的需要理论角度去思考孙悟空的很多作法背后的心理动机,就显得合情合理了。最有说服力的是,孙悟空为什么甘心放弃花果山神仙般的生活,而要上天去做官呢?在花果山的生活,已经是非常自由了。有吃有喝,没人管束,而且长生不老,就人类来说,这似乎已经是非常完美的生活了。但是,他还不满足。正如人类的欲求不满一样,他在满足了相对低级的需要之后,又追求更高层次的需要。名誉与声望是他此时需要的。而放眼三界,还有谁比玉皇大帝封的官更合法、更权威呢?只有这样,才能满足他受人尊重的心理需求啊。所以当太白金星好言相“请”的时候,孙悟空便毫不犹豫,欢天喜地,放弃自由,上天做官去也!他一心要得到他人的赞誉和口碑,工作自然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把天马养得“肉满膘肥”,何来自由可言呢?然而当他得知弼马瘟只不过是一个无品无级的小官时,自尊心饱受打击,这才愤然回转花果山。然而他也只是把花果山当作一个躲避风险治疗伤口的栖息地,其实并不安于此地。故而当太白金星再次邀请他时,他同时也希望“齐天大圣”实至名归,于是再次放弃自由,应诏上天。当然这次上天,因为前次的受辱,也自以为神通无敌,而玉帝多少忌惮他才会承认他这“齐天大圣”吧,所以态度可傲慢很多。每日饮酒作乐,“无事牵萦,自由自在”。[15]
两次应诏上天的经历,推想背后的心理成因,都可以看出孙悟空对名誉和声望的追求。他把天上的高官权贵,与众天神平起平坐看作是个人声誉与地位的
象征,故而乐意舍弃自由,从“一个保有生命原初状态的、具有纯真本性的大自然之子,一个没有受到统治阶级思想特别是假道学思想的真人” [16]蜕变为追逐虚名的凡夫俗子。然而最终,孙悟空还是得不到他期待得到的尊重。当得知玉皇大帝的蟠桃盛会居然不邀请他这个“齐天大圣”的时候,他一怒之下搅散了蟠桃大会,又乘醉闯丹房,偷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彻底与虚伪的天庭撕破了脸。
事实上,孙悟空的“造反”并不是出于有意识地反抗,他只是自尊心受挫后下意识地反弹。这时候的他,个性张扬,率性而为,毕竟还是不够世故沉着。一旦觉得别人看不起他,完全没有想到去玉帝面前申诉或抗议,而是像小孩子般意气用事,胡搅蛮缠了一通。
五、自我实现的需要。
自我实现的需要是最高等级的需要。满足这种需要就要求完成与自己能力相称的工作,最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潜在能力,成为所期待的人物。这是一种创造的需要。有自我实现需要的人,似乎在竭尽所能,使自己趋于完美。自我实现意味着充分地、活跃地、忘我地、集中全力全神贯注地体验生活。为了追求一定的理想,获得成就感,人们往往废寝忘食地工作。把工作当是一种创造活动,希望为人们解决重大课题,从而完全实现自己的抱负。
孙悟空为什么要尽忠尽职地辅佐唐僧完成艰难的取经过程,原因决不是出自虔诚的宗教信仰。这个人完全不信守佛教的教义,相反却对佛教的教条进行了大胆的嘲笑和批判。佛教徒劝善惩恶,以慈悲为本,这些基本的信条,在唐僧的身上体现得非常明显。他口口声声宣扬“出家人慈悲为本,方便为门”,说什么“千日行善,善犹不足;一日行恶,恶犹有余”。[17]问题是他不辨邪正,把同妖怪作斗争也看作是作恶。因此,一路上唐僧所宣扬的佛教教义,竟成了孙悟空同妖怪作斗争的严重障碍。只要孙悟空斩妖除魔,他就认为是“不遵善道”,是“作恶”就反对,甚至念紧箍咒来惩罚孙悟空。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孙悟空同妖魔作斗争的过程,也同时是跟唐僧所宣扬的佛教教条作斗争的过程,也是对佛教教条的虚伪性和危害性进行揭露和批判的过程。如第八十二回,写孙悟空要钻进白毛老鼠精的肚子去,“捻破他的心肝,扯破他的肠肚,弄死那妖精”,以此来解救唐僧时,唐僧却说他“不当人子”,孙悟空便批判他说:“只管行起善来,你命休矣,妖精乃害人之根,你惜他怎的!” [18]
在取经途中,多次出现上界神仙的童儿、座骑等下界成妖危害人间的事情,为此孙悟空多次批评妖精的主人。当佛祖南无弥勒座前的一个司磬童儿,在小雷音寺假佛成精。孙悟空去见佛祖,他当面责问说:“好个笑和尚!走了这童儿,教他诳称佛祖,陷害老孙,未免有个家法不谨之过”;[19]当狮驼山三个魔怪捉住唐僧,孙悟空去西天如来处求救,他大胆嘲讽如来说:“如来,我听见人讲说,那妖精与你有亲哩。”并说:“你还是妖精的外甥哩”;[20]当菩萨伪装妖精凌虚子,去找黑风怪参加佛衣会。孙悟空嘲弄菩萨说:“妙啊!妙啊!还是妖精菩萨?还是菩萨妖精?” [21]最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第98回描写唐僧师徒四众在灵山雷音寺取经,因无钱向如来贿赂,如来的忠实奴仆阿傩、迦叶就千方百计地刁难他们,传给他们假冒伪劣的“无字真经”,差点断送了师徒四众万水千山来求经的诚意。后来孙悟空将官司打到如来佛面前,如来竟然说:“经不可轻传,亦不可空取。向时众比丘圣僧下山,曾将此经在舍卫国赵长者家与他诵了一遍,保他家生者安全,王者超脱,只讨得他三升三斗米粒黄金回来。我还说他们忒卖贱了,教后代儿孙没钱使用。你如今空手来取,是以传了白本„„因你那东土众生,愚迷不悟,只可以此传之耳。” [22]后来,到底让阿傩、迦叶将唐僧手中化缘的紫金钵盂强索
了去作为“人事”,才将有字真经给出。
佛门如此黑暗,而如来作为佛界最高领袖,竟如此厚颜无耻。即便如来的本领再大,孙悟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皈依佛教之门呢?那么孙悟空为什么要去取经?
(一)尊重需要的幻灭心理。
论孙悟空的聪明才智本事,在玉帝的灵宵宝殿上应位列极品。玉皇大帝却一再玩弄骗术,先封“弼马温”,后晋封了一个“齐天大圣”的空名头。实际上却毫不尊重爱惜人才,连天宫的一次蟠桃会居然也瞒着“齐天大圣”,不让他参加。深感侮辱的孙悟空忍无可忍,终于演出大闹天宫的戏码。
(二) 无奈之下对现实一定程度的妥协心理。
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时,究竟想了些什么,书中没有明写。那么,他可曾反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没有。从他后来取经途中的表现可知。每次战斗前他都要自报家门,说是多年前大闹天宫的某某。当唐僧在镇海禅林寺患病,孙悟空安慰并夸口说:“哪个阎王敢起心?哪个判官敢出票?哪个鬼使来勾取?惹恼了我„„又是一路棍,打入幽冥,捉住十代阎王,一个个抽了他的筋,还不饶他哩”;[22]孙悟空用紫金葫芦给平顶山莲花洞妖魔表演装天。他念动咒语,命令日游神、夜游神和五方接神上奏玉帝,将天借来装闭半个时辰。他态度强硬地说:
[23]“(玉帝)若道半声不肯,即上灵宵殿动起刀兵!”看!这些生动的描写,哪
里有悔改之心,哪里像戴罪立功的模样?
但是,无论如何,孙悟空也认识到自己从前走的反抗叛逆的道路是行不通。首先,他打不过如来佛,除了大闹天宫胡搅一通,他并不能真正打破神的世界等级森严的统治秩序。他所追求的尊重不可能由此实现。正如如来佛祖破口大骂的那样:“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大帝的龙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 [24]所以论资排辈,孙悟空是无法让人看得起的。孙悟空经过五百年的痛苦思索,终于认识到单凭蛮干是行不通的,他只会被这个世界抛弃。于是,被压在五行山几百年之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无一个相知的来看我一看,我已知悔了,但愿大慈悲指条正路,情愿修行。” [25]后来被戴上紧箍咒,只是更加坚定了取经的意志罢了。
(三)植根现实的自我实现。
取经伊始,孙悟空本来已经逃离了唐僧,但他自愿选择回到唐僧身边,否则不会被戴上紧箍咒。这是因为先前东海龙王的一番话:“大圣,你若不保唐僧,不尽勤劳,不受教诲,到底是个妖仙,休想成正果。” [27]傲广的这番话以及被众天神视为异类的痛苦心理,最终坚定了孙悟空的决心,使他诚心诚意地保着唐僧一步一步地走向西天。
取经,意味着修成“正果”,即得到佛界领袖的承认。尽管孙悟空毫无向佛之心,尽管他不齿人间天上乃至地狱三界的诸多龌龊事实,但他仍然想通过自身努力建功立业,得到承认,从而实现他的人生某种意义上的最大价值。这是他历经千辛万苦去追求的人生最高等级的“需要”!他最终被封为“南无斗战胜佛”,总算挤入了佛界最高领导集团。在总共63把交椅中,坐上了第48把交谊,居然排在观音菩萨的前面。
孙悟空的个人奋斗以世人眼中的“修成正果”而告终,他成为一个英雄,得到了盛名。这是否是他的初衷呢?
解读孙悟空,很容易想到司汤达小说《红与黑》中的人物于连。于连靠着自
己的聪明才智和坚韧不拔的毅力,为了实现自己的巨大野心而孤身一人在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辛苦地奋斗着。只不过于连不幸失败而孙悟空成功了。
其实孙悟空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个人奋斗者。“体现了人民的革命精神和民主要求”,这种说法是太抬高了。对于受压迫的黎民百姓,书中根本没有写出孙悟空的一点点同情。他刚回花果山时,为了搭救自己的儿孙们,不惜施妖法杀死千余名猎户。孙悟空在三打白骨精时曾对唐僧说道:“师傅,你那里认得,老孙在水帘洞内做妖怪时,若想吃人肉,便是这等,或变金银,或变庄台,或变罪人,或变女色,有那等痴心的爱上我,我就迷他到洞里,尽意遂心,或蒸或煮受用,吃不了,还要晒干防天阴哩„„”他于世故人情倒是心领神会。取经途中那些有来头的妖怪,他往往是打妖也看“主人”面的。他的一切行动始终是从自己的需要出发,努力奋斗,超越自我,为了实现更高级的目标,在他人眼中提升自己的价值。
由这一点出发,又会使人联想到陈胜这个农民起义领袖。史记记载,陈胜很早就发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豪音,后来发动起义,也是出于“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28]的愤愤不平。那么,陈胜干事业的初衷又有多少是为了“人民”呢?
无论如何,个人的需要只要符合社会的需要,能从客观上改造世界,就可以视为是进步的追求、正义的追求、有价值的追求。所以,通过取经一途,让孙悟空不知不觉成为了一名为民造福的英雄。过火焰山,他断绝火根,拯救一方生灵;过比丘国,他救出一千多小儿;过天县,他降伏犀牛怪,解除百姓每年供奉四万八千两银子的痛苦;过通天河,他降伏金鱼精,救出陈庄的童男童女。他所到之处,为黎民百姓荡平祸害,也真正成就了他的英名。“英雄”在《现代汉语词典》中作为名词解释为1、才能勇武过人的人2、不怕困难,不顾自己,为人民利益而英勇斗争,令人钦佩的人。[29]孙悟空这个英雄的光辉形象不是如来佛塑造的,而是他积极努力追求自身价值,客观上造福人间百姓的成果。
综上所述,孙悟空由拜师学艺到大闹天宫再到西天取经这一极具戏剧性的行动背后,蕴涵着如人类一般自我满足自己的需要的心理。他首先是一个极端自我的追求者,其次才是一个造福人类的英雄!
注释:
[1] 袁行霈:《中国古代文学》,高等教育出版,1991年。
[2] 马斯洛:《存在心理学探索》,李文恬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6页。
[3][4][5][6][7][8][9][10][11][12][13][14][15][17][18][19][20][21][22][23][24][25][26][27]吴承恩:《西游记》,延边人民出版社,2005年8月第2版,本文所有关于《西游记》的引文均出自此版本(这些注释只要保留[3]就可以了,其它都可以取消。在[3]中标明页码,并说明本文所有关于《西游记》的引文均出自此版本就可以了。)
[16]周先慎:《亦真亦幻的孙悟空》,中国网2006-08-10
[28]司马迁:《史记》,九州出版社,2006年新版(缺页码)
[29]《现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6年第5版,1632页。
参考文献:
① 马岩《毕竟是妖魔—— 孙悟空早期形象分析》国学网《国学论坛精华录》http://www.guoxue.com ② 马斯洛:《存在心理学探索》, 李文恬译,云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
③ 肖旭《“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形象》中国文学网2007年11月1日版权所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
研究所 京ICP 备05084176号
④ 乐文、陈文新:《西游记彻悟人生》,武汉大学出版社,2002版
⑤
⑥
⑦
⑧
⑨ 周先慎《亦真亦幻孙悟空》中国网 2006-08-10 郑金梅《孙悟空形象塑造与禅宗关系》《山东文学 下半月刊》2008年第三期 刘耿大《近几年的研究综述》江苏古籍出版社 1984 张锦池《中国四大古典小说论稿》第217页-218页 梁归智《自由的隐喻:西游记的一种解读》《西游记文化学刊》北京出版社 1998年11月第一版 ⑩ 李安纲《苦海与极乐——西游记奥义》 东方出版社,1995年10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