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义忠:很多人用手机拍照是顾影自怜
阮义忠
台湾当代著名摄影家,是少数被选入美国权威书籍《当代摄影家》的华人摄影家之一。1950年出生于台湾宜兰县头城镇的木匠人家。曾在台湾文化刊物《幼狮文艺》、《汉声》、《家庭月刊》工作,1992 年与妻子一同创办中英文杂志《摄影家》,2004 年停刊。先后出版《人与土地》、《四季》等十余本摄影集,其撰写的《20 位人性见证者——当代摄影大师》、《当代摄影新锐——17 位影像新生代》等被视为华人世界的摄影启蒙书。近期,继出版简体图文书《阮义忠的微博生活1·一日一世界》后,出版《阮义忠的微博生活2·一步一天地》。
本报记者 陈雪莲 发自北京
摄影圈的一个朋友听说我要采访台湾著名纪实摄影家阮义忠,立马激动不已。确实,阮义忠有着“中国摄影教父”、“台湾布列松”等诸多荣耀头衔,本以为采访并非易事,电话打到他家里,接听者是他太太袁瑶瑶:“阮老师不在,通过微博更容易联系上他。”果然,通过微博私信本报记者很轻松地跟他取得了联系。
从事摄影几十年的阮义忠,如今迷恋起“织围脖”的生活。自开始写新浪微博两年多来,64岁的他已经出了两本书,第三本也在整理之中。“在第三本书里,我会将自己的创作观和人生观勾勒得更清楚。对我而言,好好的生活就是创作,写微博也是持久的创作。”阮义忠说,他希望当有一天“微博”成为历史名词时,有人会记起,有一个叫阮义忠的人曾出过三本关于微博的书。
“140字的挑战”
阮义忠坦承,因为宣传自己在大陆出版的简体中文书,才在责编的要求下开了新浪微博;用儿子买的iPad拿手写字,才让“电脑白痴”的他跟上时代潮流。
在微博上,阮义忠分享了他对摄影、生活方式、音乐和对城市乡村的观察体悟,以及家事或个人生活习惯等等。对他而言,在日常生活中做笔记和在微博上写字发图秉承着一样的认真态度。
《国际先驱导报》:您是写微博时就有了出书的计划,所以一段时间的微博都是围绕着一个主题来表达的,还是后期编辑出来的?
阮义忠:一半一半吧。我按照自己生活的步调来写微博,我的生活方式很规律,每周往三个地方跑:新店的家,北投的关渡山居,三峡仓库。不同的地方让我看到不同的事物,自然就会形成不同的主题。当然,某段时间总会对某个主题特别感兴趣,所以会围绕这一主题写一段时间。有一些对生活的感悟则是分散在不同的主题里,于不同的日子里写的,在后期编辑时我把它们集中,以反映我的生活美学、生命哲学。
写微博才两年多,整个平台都变了,许多朋友不爱写微博了,粉丝们也较少互动。但我已经把微博当日记,随时记录生活点滴与乍现的灵光,且依旧以发第一则微博的态度,认认真真、坦坦白白地写下140字,每篇都是140个字,不多不少哟,像是“140字的挑战”。只要我秉持着真诚和言之有物的态度,一定会有效果。
Q:微博上的图片是数码相机还是胶卷相机拍的?您怎么看手机摄影?
A:从学摄影开始,我接触的就是传统的黑白胶卷相机。一个影像的诞生完全得靠技术掌握,就像一个手艺人。那时的摄影技术门槛高,需要等待、过程和材料费。一切都是手动,光圈大小、快门速度、曝光值的判断,都是慢慢从错误中学习,才能成熟掌握。每次按快门都要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就算拍成功了,事后的冲洗和处理也可能失败,因此每个步骤都要戒慎虔诚。数码相机没有技术门槛,一切都是自动的,不需要材料费,按快门很随性,现在要拍失败都难,但,不失败不代表好。
手机摄影的像素愈来愈高,而且使用方便,的确可以用来创作。现在几乎全民都会摄影,而且特别喜欢自拍,只对自己的小圈圈感兴趣。从前摄影代表发现,借由相机去看见外在事物的意义,但现在很多人把手机变成顾影自怜的工具,这是非常可惜的。若能以使用传统相机的态度使用手机,表现的宽度与深度会更大。
微博发图我用的是数码相机,但严肃拍照时我还不习惯用手机。
用自己的步调过日子
Q:把自己的私人生活公之于众,招致赞扬和批评齐飞,而你有不少博文是专门回应批评者的。
A:微博的特性就是,新的一则很快就会盖过上一则。读者经常看到什么就立即反应,有时难免断章取义。我不认为那是批评,只是博友个人意见的抒发,我若有时间就会耐心回答。比如说,有人认为我怎么也拍漂亮的“糖水照片”,我就跟他说,如果能把风景拍得让人们敬畏自然、爱护地球,那就是有人文的摄影。反过来说,纪实摄影若是拍得很样板,也毫无人文可言。至于发关于“物件”的照片也不是炫耀,而是表达我的爱物、惜物,我的每件东西都会用很久,保存得很好。
Q:看您的微博,觉得您对生活细节非常痴迷,那些相机、咖啡机和黑胶唱片,那些美的东西,您都非常喜爱。这种对生活细节的痴迷,源于何时?
A:我做任何事都很投入,从小就是这样,经常自己一个人玩,买不起玩具就用木头自己做。也许是小时候拥有的东西太少,因此长大稍有经济能力时便会收集喜爱的东西。但除了相机,其他东西我不会买太贵的。好东西不是以价格高低来定,对我来说,性价比高的才是好东西。我对生活细节的关注并不局限于物,周遭发生的小事情、看到的平凡人都是我的观察对象,哪怕是一再重复的事,我也会发现其中新的意义,细细品味、乐此不疲。我愿意慢慢地生活,做一个守旧的人。
Q:如今生活在大都市里的年轻人,很难慢下来。
A:这是一个人生的阶段,年轻人要为工作、生活打拼,要定下来、慢下来不容易。外在环境不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却可调整,每天给自己一点独处的时间,先要接受现实环境的限制,再从中找到与自己心性相合的节奏,这样日子就能过得比较从容。用自己的步调过日子,就不会为外在环境所乱,心也会比较定。
办杂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1999年,台湾发生“9·21”大地震,证严法师创办的台湾佛教慈济基金会为灾区重建做了大量工作,阮义忠夫妻成为志工,渐渐无法专心创办于1992年的《摄影家》杂志。“那时数码摄影也开始流行了,摄影的时代见证性与记录功能开始薄弱,愈来愈不容易找到想介绍的题材。在巅峰的时候戛然而止也不错,人们会永远记得它的好。创刊是一念之间,停刊也是一念之间。”阮义忠说。
当时,这本中英文杂志是台湾乃至大陆首本“推介西方摄影大师同时将中国本土摄影家介绍给西方”的国际发行的摄影杂志,它被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馆长王璜生赞誉为“部分地改观了中国摄影一个时代的景观和面貌”。
“我办杂志不赶流行,宁可把篇幅献给受低估的、被遗忘的、有深厚人文精神的摄影新人。直到现在,重看那62期杂志我依旧觉得欣慰,即使用最挑剔的眼光,也是经得起考验的。”阮义忠说。
Q:您现在还关注哪些优秀的新生代摄影师?
A:台湾的摄影师冯君蓝很不错,他是一位基督教牧师,以修行人的精神在拍照。他从圣经人物和故事中获取灵感,以平常人为模特,拍下了《微尘圣像》系列,相当感人。大陆的摄影师我印象深刻的有骆丹和黎朗等,希望以后会有机会作更深入地了解。
Q:您近期有摄影展览吗?
A:我发表过的所有摄影作品都是关于台湾的,事实上,在办杂志期间,我在世界各国拍过很多照片,只是还没好好整理。今后的工作重点会放在这一块,第一个要推出的展览是“千年悲歌——从伊斯坦布尔到亚美尼亚”,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同时也会出书。
有情的地方就是故乡
年过花甲的阮义忠,刚从台北艺术大学退休,目前是台湾慈济大学、沈阳鲁迅美院的客座教授,基本一半时间在大陆,一半时间在台湾。在大陆除了开摄影工作坊、担任比赛评审,也时常在实体书店举行读友会或新书发布会。
“以前我的读者以摄影圈的人居多,在内地开微博、写专栏、出书后,读者群变成各行各业的都有,从八岁到八十岁都有。这让我特别开心,能把人生体悟跟更多人分享,是件很幸福的事。我感觉愈活愈年轻。”阮义忠说。
Q:听说您打算成立基金会,设“阮义忠摄影人文奖”,鼓励坚守人文精神的摄影新秀。目前进展如何?
A:本来想靠摄影工作坊盈余以及照片收藏当奖项基金,但后来发现这个想法太天真。总不能颁个两次奖就停了吧,因此,7788 文化设计公司的负责人何明帮我出主意,把我的摄影作品及早年的插画变成衍生的文创产品,陆续推出。他第一步已经让“阮家咖啡”量产上市了,并朝着成立阮家咖啡屋连锁店的目标迈进。将来阮家咖啡屋会是一个文化场域,将影像、音乐、文学与咖啡结合,摄影新人可在这里发表处女作,大家也可举办演讲、新书发表。
咖啡屋盈余的一部分拨入人文奖基金,一步步踏实地走,总会达成目标的。
Q:现在还会回故乡宜兰吗?
A:自从我的双亲往生后,我就很少回宜兰老家了,回去也完全不认得了。故乡只存在童年的记忆当中,走过世上许多地方、有了许多经历后,我对家和故乡的定义已不同。有情的地方就是故乡,有归属感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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