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学区域研究与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取向_熊梅

第32卷第8期2013年08月

地理科学进展

V ol.32, No.8Aug., 2013

地理学区域研究与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取向

熊梅1,2

(1.陕西师范大学西北历史环境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西安710062；2. 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南充637009) 摘

要：地理学的区域研究传统由来已久，后形成了独立的分支学科——区域地理学，经历了古代地志的分区书

写、区域差异的描述解释、空间关系的定量分析和社会过程的深度建构4个阶段的发展过程。区域地理学演进中遭遇的计量革命与理论创新，实质上是对传统区域学派过分强调区域所导致的静止、孤立的研究僵局的打破与修正，是区域地理学不断总结和完善自身的发展之路。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学科性质、研究范式与研究内容和方法深受区域地理学的影响和启发，并形成了连续的地理剖面复原研究、区域的景观文化生态研究、区位与结构—功能体系研究和分区分类分级的综合研究等多个分支。与西方相比，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在研究内容和方法方面显得比较滞后，今后应加强对特定地方的社会、文化及经济空间的深度剖析，进一步深化人地关系理论及研究方法，不断拓展研究思维的深度和广度，争取有更多、更有影响力的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成果问世。关键词：区域研究；地理学；区域历史地理学；取向doi:10.11820/dlkxjz.2013.08.013

1引言

进入21世纪，区域发展成为不同学科学者共同关注的焦点，地理学视角下的区域研究正在成为全球变化研究领域的重要方向。不仅如此，区域研究理论和研究方法正日益受到重视，越来越多的渗透到自然和社会学科中，为各分支学科的相关研究带来新的取向。

区域历史地理学与地理学的区域研究传统关系密切，其学科发展受到后者的直接影响和启发，在研究实践中不断借鉴地理学区域研究的成果，从研究视角、方法、内容等方面汲取营养，从而拓展了本学科的研究视野，丰富了研究手段，有力地推动了自身学科建设和理论创新。

本文试图从地理学的区域研究传统入手，首先对其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不同阶段的主要研究取向进行归纳提炼；由此引出区域历史地理学的源流，通过文献梳理，对其学科性质、研究范式、研究内容和方法进行概述，并阐明其学科发展与区域地理学之间的密切联系；最后，总结当前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研究领域中存在的不足和局限，并就其如何从理论框架、研究方法、技术手段等方面借鉴中外区域地理学及其他相关学科的最新成果，拓展研究深度和广度，提出一些初步建议。

2地理学的区域研究传统

地理学的区域研究具有悠久的传统，经历漫长

的发展过程，逐步形成了独立的分支学科——区域地理学(Regionalgeography) ，这一过程按照时间的推移和认识的深化，可以分为4个阶段。2.1古代地志的分区书写

地理学区域研究的传统可以追溯到世界各国古老文献中的地志记载，许多或完整或零星的描述和论断都已具有了区域思想的雏形。如历史学之父希罗多德(Herodotus ) 的《历史》，叙述了西亚、北非、希腊等20个国家和地区的地理环境、民族分布、经济生活、政治制度、历史往事、风土人情、宗教信仰、名胜古迹等内容。可能成书于中国战国时期的《尚书·禹贡》，分全国为9个区(九州) ，分区(州) 记载了山脉、河流、湖泊、植被、土壤等自然地理内容，同时也描述了物产、贡赋、交通、民族等人文现象。古罗马时期的斯特拉波(Strabo ) 被认为是典型的地志学家，在其17卷本的《地理学》著作中，按政治单元对当时已知的世界进行了区域描述，内容包括自然特征、物产、城市、居民及其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各个方面。

在西方早期的地理著作中，历史内容和地理描述常常被揉为一体，史、志不分，而中国早期的地理

收稿日期：2012-12；修订日期：2013-05.

四川省教育厅科研项目(13SB0015)；西华师范大学校基金科研项目(12A021)。基金项目：

熊梅(1981-)，女，四川宜宾人，讲师，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历史地理研究。E-mail ：[email protected]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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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作则主要停留于叙事笔法的现象记载，区域地理

思想仅限于分区描述。2.2区域差异的描述解释

近代地理学的奠基者、德国地理学家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 和李特尔(KarlRitter) 都曾就地理学的区域研究进行过论述。两人都认为地理学是研究地球表面同时存在于区域之内的事物，区域是地理研究的基本框架，力求从“区域”的感性资料上升为关于“地球表面”的理性认识。

之后，李希霍芬(Ferdinandvon Richthofen) 和赫特纳(AlfredHettner) 作了进一步补充和阐发。李希霍芬认为地理学的主要目的是确立区域内各种现象之间的相互关系。赫特纳认为，地理学的基本思想是地理区域间的相互差异，其重要方法是区域比较，强调空间差异的区域独特性。为此，提出了描述区域地理特征的传统纲要——“区域地理样板”(Schemeof chorology) ，包括地理位置、地质、地貌、气候、植被、自然资源、开发过程、人口分布、经济类型、交通运输和政治分区等内容；方法上采用实证论(Empiricism)，强调区域地志式的综合表述方式。随后，德国地理学的研究思想很快传播至欧美各国，受到许多西方学者的支持，赫特纳也被誉为近代地理学区域学派的创始人。

其他国家的地理学者同样强调了区域地理研究的根本任务在于描述空间差异。地理学法国学派的奠基人维达尔(PaulVidal de la Blache) 主张区域地理学是地理研究的核心，区域的尺度应该是能通过野外工作、访问和资料查证所及的大小范围，具有在大地、土壤、植物和人类方面表现出的独特特征，重点在于描述这些特征并予以综合。

英国地理学家麦金德(HalfordJohn Mackinder) 曾在1904年提出了心脏地带理论，其区域观念显然已立足于全球范围。之后，赫伯森(AndrewJohn Herbertson) 将区域观念引入了地理的教学中，导致英国所有的地理学家都开始从事区域研究，其目的是通过研究复杂整体的不同组成部分，来更好地理解整体(Wooldridge,1956) ，即在区域差异的比较中实现地理学的整体研究。

在美国，索尔(CarlO. Sauer) 摒弃了“区域地理样板”的研究范式，在区域研究中采用了历史发生学分析方法，提倡“景观生态学”研究。之后，哈特向(RichardHartshorne) 从地理学历史出发，阐述了地理学的性质在于研究区域分异；1959年，又对此作进一步的阐述：地理学的目的是提供对地球表面变异特性正确的、有规则的和合理的描述和解释结了区域学派的理论和方法，成为地理学的一大主流，一度深刻地影响了西方地理学。2.3空间关系的定量分析

哈特向对地理学的总结开创了世界范围内区域地理学的黄金时代。然而，通过对收集的资料进行经验主义的思考、区别和描述，以诠释特定空间的本质和特性的研究模式，过多地强调了区域个性或独特性，而不注重空间关系一般规律的探求，成为当时区域学派受到非议的根源。

德国学者舍费尔(F.K. Schaefer) 首先挑战哈特向的权威，反对以这种单调的文字表述来构成区域研究的框架。舍费尔认为，地理学应关注对地球表面某一特征的空间分布起支配作用的规律，地理学家应该追寻用于总结类似规律的论断而非地理现象的空间排序；地理是研究区位来源法则的科学，应以建立地表外貌的空间分布法则为目标。在地理学的任务是总结科学规律还是描述单个案例的问题上，舍费尔的矛头直指过去以模糊性描述解释为主的研究方法，认为其难以揭示地理学的真谛。

二战后，随着实证主义思潮大兴，从美国开始，继而在英国和其他地区，对区域地理学采用经验主义哲学的失望情绪不断增长。与舍费尔的发难一脉相承，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一场呼唤理论创新、重整研究框架、引入计量方法、重视规律概括的运动蓬勃兴起。地理者们纷纷从区域差异分析转向区域空间系统和空间联系研究，利用以数学模型为基础的逻辑演绎方法，来定量地揭示地表事物和现象的空间秩序及其内在规律。在这场被称之为“计量革命”的运动中，地理学家总结出了大量区域地理学的基本概念、定理，并提出一系列相关学说，如中心地概念、重力模式、扩散理论、区域鉴别等。无论如何，舍费尔倡导的科学方法潮流，标志着以哈特向为代表的传统区域地理学走向衰落，更为系统和精确的专题研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2.4社会过程的深度建构

计量学者从地理学研究地表现象空间分布的传统出发，基于几何与拓扑图形等数学模式对空间组合和区位联系进行研究，将地理学区域研究不断深化。20世纪70年代，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兴起，计量地理研究中的不足和局限开始受到人本主义和结构主义地理学的质疑：空间系统分析单纯基于地理距离和空间概念得出点、线、面之间的关系，而忽略了人类行为的关联性影响，导致缺乏结构性解释的通则和系统的理论支撑；计量地理对研究对象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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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关现象；将复杂事物大量简化且偏重主要元素间的相互关系，导致地理学研究日益狭隘化。

20世纪80年代开始，随着经济发展与政府干预导致市场资源分配的区域差异显现，基于对计量地理的反思和批判，同时受现实主义和后现代主义哲学思潮的影响，地理学的区域研究思路日益与其他学科的认识交相融合——如借鉴社会文化学者如吉登斯(A.Giddeness) 的社会结构化理论，采用马克思主义自然辩证法分析劳动分工、不均衡发展带来的区域差异，引入社会发展中地方与地方互动并不断构建演变的脉络(Contextual)理论，以及吸纳行为主义、人本主义、结构主义和政治经济学等理论框架中的各类相关原理。

随着更多的地理研究者开始关注人类生活和行动场所(区位) 的重要性，“新区域地理学”研究开始浮现，其关注的焦点主要为方法论、世界体系、区域发展、所谓“有意义的”区域空间(Meaningfullybounded spaces)(现代的、破碎的社会中所形成的包含不同人口类别和群体的区域) 、区域的文化趋同和区域差异模型(Modelsof regional differentia-tion)(Hauer,1990) 。1982年，哈特(Hart)就任美国地理学会会长时发表了题为《地理学家之艺术的最高形式》的演讲，从而引发了区域地理学的复兴浪潮。

通过考察地理学的区域研究传统，我们可以看到，区域地理学发展中遭遇的计量革命与理论革新，实质上是对传统区域学派过分强调区域所导致的静止、孤立的研究僵局的打破与修正。地理学家提出的各种概念、理论、学说，无不基于区域又用于区域，只不过其研究视野已不再局限于区域本身，而扩展到地理学意义上的空间系统与空间联系。近现代地理学区域研究进程中历经的争论、挫折和振兴，是不断从不同哲学体系、学科框架中汲取思想养分、并从地理学角度进行透视和改造的过程，是区域地理学不断总结和完善自身的发展之路。

3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取向

区域历史地理学是随着历史地理学科的确立而逐渐形成的，时至今日，已发展成为历史地理研究的重要领域。其学科性质、研究范式、研究内容等取向无不受到区域地理学的深刻影响和启发，并成为区域地理学在研究时段上的延伸。3.1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学科性质

基于区域地理学发展进程中的标志性人物的要研究地球表层某一特定地域地理环境的形成、结

构、特征、演化过程，以及区域分异与区际联系的规律，其主要目的是理解或定义个别地区包含人类及自然因素的独特性或特色。区域地理学不仅要揭示地理环境本身的自然特征，而且要考虑社会、经济、文化因素，研究人类活动与环境的相互作用和影响，突出强调人地关系。就研究时段而言，尽管区域地理学没有严格的时间范围限定，但区域地理研究者们在实践中主要侧重于其所处的时代。以致哈特向认为，地理学是空间科学，历史学是时间科学，时间与空间研究不可能相容(Darby,1953) 。

如果把地理学仅看作是一门空间科学，时间便被撇开了，地球表层某一特定地域“过去的”地理环境、区域分异与区际联系便成为研究的盲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地理学者认识到，要理解区域当前的格局，就需要研究其起源。许多地理学家开始重视并倡导研究一个特定区域过去某个时段的空间模式并据此勾画出地理剖面。

哈特向本人亦对自己的理论作了修正，重新阐述了地理要素在时间中的变化过程，认为历史地理研究在解释当前的地理现象时具有较高的价值。“前人的文字记载，再加已知的基本不变之要素的现在观察，使我们有可能了解较早历史时期的地理情况宛如目睹。研究一个地区这样一系列的地理情况，我们就可以增补一个地区特性的变化记录。这种统一体变化的历史研究，只要注意力继续集中在地区的特性(它由于某种过程而发生变化) ，就是地理的，而非历史的。”(Hartshorne,1997)

区域历史地理学正是在地理学者不断的钻研和区域地理学认知不断深化的背景下应运而生。根据不同学者的定义，区域历史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特定地区的环境特征、区域分异、区际关系及其在人类活动干预下发展变化与规律的学科”(韩光辉, 1994) ；或者是研究“一定范围内人类历史时期地理环境的变化及其与人类活动，主要是人类的经济、社会活动之间关系的规律”的学科(朱士光, 1994) 。

上述定义都指出了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关注焦点——地理环境、区域分异和区际关系。可见，区域历史地理学完全取向于区域地理学的研究对象，同样强调人类活动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关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区域历史地理学在研究时段上相对“靠前”而区域地理学的研究时段相对“靠后”。历史时期的区域地理探索同侧重于当下的区域地理研究，形成了良好的时间互补和空间延续，共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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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范式演变

3.2.1西方区域历史地理学演进中的范式取向

18世纪至20世纪初，西方传统的历史地理学主要集中于国界变迁、州郡演变的沿革地理和阐述地理对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圣地”研究两大方面，如史普如纳(KarlV on Spruner) 主编的《欧洲国家政区图集》及史密斯(GeorgeAdam Smith) 的《圣地历史地理》。这一阶段，历史地理的探索取向于区域地理学早期的研究范式，主要停留在区域的“分区书写”与“描述解释”阶段。

以麦金德和罗士培(Roxby)为代表的地理学家积极倡导在历史地理研究中寻找新的方向，主张地理学者应当试图重建过去的地理，并指出变化的过程如何引导发展为当前的实际现象。麦金德著作《地理学的范畴与研究方法》、《不列颠与不列颠海洋》就是考察事物在时间中的发展给予区域地理动态影响的研究范例。此后，多数英国地理学者把历史地理的记述放到了区域研究中，以区域历史为研究主轴的地理作品逐渐增多。

1930年，第一届历史地理学国际会议(TheFirst International Congress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在布鲁塞尔召开，关于历史地理学的讨论逐渐热烈起来。1932年，英国历史学会与地理学会的一个联合会议在伦敦召开，会议讨论的主题是“什么是历史地理学？”吉尔伯特(E.W. Gilbert) 认为，历史地理学的实际功能是复原昔日的区域地理(Baker,2008) 。所谓“复原(reconstruct)”，是指通过对历史文献资料的整理和分析再现某一区域或地点被人类改造过的昔日地理环境或昔日景观。以达比

(CliffordDarby) 、索尔及克拉克(AndrewH. Clark) 为代表的地理学家在以空间为研究对象的人文地理学领域中，揭开了复原过去地理环境演变问题的序幕，使历史地理学在地理学的“区域”尺度上找准了位置，目的是将历史地理学建立为一门具有自我意识的新的分支学科。

达比的《1800年以前的英格兰历史地理》正是复原历史时期一个特定区域地理变化过程的经典之作，关注重要历史时期内不同地点的断代地理剖面，建立起区域历史地理研究的新传统，此后的英、美区域历史地理学著作多参照其研究模式。1941年，索尔在达比等诸多地理学者既有研究的基础上，第一次全面系统地阐述了历史地理学的学科性质、研究方法、研究要点、研究资料、野外考察以及研究方向等理论问题(Saure,1941) ，标志着现代历史地理学的诞生，由此出现了一系列重要的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成果(表1) ；此外还包括区域历史地图集的编制，以寇·哈瑞斯(ColeHarris) 主编的《加拿大历史地图集》为代表。

20世纪70年代以来，西方历史地理学经过不断总结和反思，逐渐倾向于新区域地理学的研究范式：注重区域的唯一性而非解释个体区域的一般原则；注重对社会发展的历史抽象而非寻求自然规律的大法则；注重彰显过程的历史本身而非消除区域特征和结构的事件连续性记录，倡导法国年鉴学派的新史学观点；注重唯一的具体区域而非笼统的、抽象的区域，注重具体区域内的“人”和“人群”，并试图找出隐藏在“人”和“人群”与区域之间的抽象结构和过程；主张在区域研究中采用建立在个体、

表1西方区域历史地理研究代表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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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织、群体及其组合的多个层次之上用于描述和分析的多种方法和技术(Haueret al, 1990) 。

在对传统区域地理学进行改造的基础上，区域历史地理学之“区域”不再是具有普遍法则的实体，而是随历史环境变化的过程，表现为经由时间和地方建构的社会关系和结合生产方式与社会过程的空间组织，文化形式、自然环境在其间不断变形并持续发展。“地方”或者“地区”(Placeor Territory) 成为核心概念并被赋予了社会化的涵义，是经济、社会、政治生活和地域相互作用的背景和场所。

在此背景之下，区域历史地理学的范式取向亦逐渐过渡到当代历史地理学的“构想”阶段：不仅要研究昔日的地理环境或昔日景观，还要研究对其进行改造的人类；不仅要“复原”昔日的地理环境或昔日景观，还要研究它们在当时人们头脑中的印象；不仅研究人类改变昔日地理环境或昔日景观的行为，还要研究引发这些行为的思想意识(阙维民, 2000) 。

3.2.2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的借鉴与研究进展

1964年，黄盛璋在《论历史地理学一些基本理论问题》中指出，“历史区域地理学”与历史自然地理、历史人文地理、历史地图学共同成为历史地理学的分支学科。“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是从地区上各种现象的分布开始，而最后必须综合到地区之上，所以除了部门的研究外，还必须有区域的综合研究，这就是历史区域地理学”(黄盛璋, 1964) 。“历史区域地理学”的提出，预示着在历史地理研究中开展区域研究是今后发展的一个重要方向。

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随着西方地理学理论和相关学科认识的不断引入，以及各地经济发展的现实需求，区域地理研究的重要性一再被强调，并引起了历史地理学者的高度关注。以陈桥驿为代表的专家积极呼吁加强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得到了国内学者的积极响应，并在1996年召开的国际中国历史地理学术研讨会(北京) 上达成共识。之后，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成为1998年在沈阳召开的中国历史地理学年会的重要议题。

近30年来，中外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思想不断碰撞和融合，借用西方研究范式和研究方法，中国历史地理学界在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方面取得了若干成果(表2) ，主要体现在对京津地区、黄河流域(包括黄土高原、黄淮海平原) 以及边疆地区(如新疆、河西走廊、东北、北方农牧交错带等) 的研究(王守春, 2011) 。综合性的区域历史地图集陆续出现，如侯仁之主编的《北京历史地图集》、史念海主编的《西安历史地图集》以及《广东历史地图集》、《山西历史地图集》的问世都是这一研究领域的重要成果。在相关研究理论、方法等方面，学者们也进行了有益的探索(侯甬坚, 1994, 1995; 鲁西奇, 1996, 2000; 邓辉, 2001, 2004; 朱圣钟, 2003) 。

3.3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和方法

中外区域历史地理学者在继承区域地理学描述空间差异的传统的基础上，充分吸收计量革命的方法革新与新区域地理学的理论创新，结合区域历

表2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研究代表作

Tab.2Representative works of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in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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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理学的研究实际，逐步形成了一系列具有自身

特点的研究方向，以及与之配套的具体研究内容和方法。

3.3.1连续的地理剖面复原研究

连续的地理剖面复原方法被认为是英国历史地理研究的经典模式，与达比的研究工作密切相关。达比认为，历史地理工作者在扎实的原始资料考证与利用的基础上，通过一系列连续的水平横剖面(Horizontalcross section) 地理研究，即复原区域在若干时间段中断续间跃的变异和对各时期地理剖面变化的叙述，可以重建特定地区地理景观的演变过程，进而为现代地理景观的特点作出发生学的解释。

3.3.2区域的景观文化生态研究

区域的景观文化生态研究主要起源于美国，以索尔为代表。索尔将德国地理学“景观”的概念引入到美国地理学研究中，认为文化景观是由文化作用于自然景观而形成的结果。文化的发生和传播是一个时间过程，且需要占据一定的地域。文化景观的研究离不开历史地理的复原工作。其具体的研究方法“既不包括仔细重建过去的地理环境，也不包括区域边界的周密考虑，而是要导致一种广泛的历史地理学”(Johnston,1999) ，通过区域历史地理研究与植物学、地貌学、考古学的交叉合作，综合分析文化景观与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

连续的地理剖面复原和区域的景观文化生态研究在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实践中得到了广泛应用。邓辉的《从自然景观到文化景观：燕山以北农牧交错地带人地关系演变的历史地理学透视》(邓辉, 2005) 将这两种研究框架有机结合，再辅以遥感和GIS 技术的应用，成为近年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研究的一部力作。

3.3.3区位与结构—功能体系研究

区位与结构—功能体系研究主要发端于美国汉学界对中国历史地理的研究，以魏特夫(KarlAu-gust Wittfogel) 、冀朝鼎、施坚雅(G.William Skin-ner) 为代表。受经济学、哲学、社会学的影响，其理论基础主要来源于杜能(Tunen)的农业区位论、韦伯(AlfredWeber) 的工业区位论和克里斯塔勒(Christaller)的中心地学说、罗兹曼(GlbertRoz-man) 的城市空间网络学说以及济弗(GeorgeK. Zipf) 的等级—规模学说。

1931年，魏特夫在论述《中国的经济与社会》中提出了“中国经济—政治核心区”的概念，认为这种核心区在中国历史时期发生过地理变迁(Wittfo-；水利事业的发展》中，从中国历史上基本经济区的

形成与变迁入手，试图解释造成中国历史上统一和分裂现象的经济地理基础(Chi,1936) 。

20世纪60年代，施坚雅打破了区域划分的城乡壁垒和传统的行政界线因素，从8种不同层级市场间的关系进行了中国农村的市场和社会结构研究，形成了集市体系理论(Skinner,1964, 1965a, 1965b) 。之后，在其主编的《中华帝国晚期的城市》中将整个中国划分为9个大区和若干小区，形成了区域体系理论(Skinner,1977) 。施坚雅倡导将中国社会纵向分为多个层次并以“区域周期”取代“王朝周期”，以经济结构—功能(即市场—中心地) 研究来探讨区域变迁的动因，最终形成了影响巨大的“施坚雅模式”。施坚雅模式为中国区域历史地理提供了新的研究门径，其后继者凭借它不断进行实践，王笛的《跨出封闭的世界：长江上游区域社会研究(1644—1911) 》便是应用该研究模式的代表性成果(王笛, 1993) 。3.3.4分区、分类、分级的综合研究

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的综合研究程式一般如下：①立足于一个或大或小、有历史或逻辑相关的地区；②在分要素研究自然、人文地理现象的基础上进行综合；③探讨区域发展的过程和规律。综合研究是区域地理学的最鲜明的特色所在，较为理想的综合方式，需要从空间上截取一部分，对研究区域进行分区、分类和分级，并从时间上还原区域空间发展过程，然后通过综合分析，形成区域发展系统(侯甬坚, 1994) 。在这一过程中，定位、定性、定量和定级方法的综合运用，不仅为研究提供了充分的技术保障，而且尽可能地尊重和体现了区域差异性，从而更加贴近历史原貌(杨伟兵, 2005) 。

4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研究展望

4.1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局限

中国幅员辽阔，历史悠久，地理条件复杂独特，区域差异显著，又是拥有最为丰富、延续和系统的历史文献的国家，因此，开展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研究不仅相比其他国家具有更好的可操作性，也理应对本学科的发展作出独特的贡献。

然而，无论是从理论建构还是案例研究方面，中国的区域历史地理学相比西方还存在较大的差距。现有的研究内容较多关注某一时代的行政区划、农业、城市、交通或人口问题，且基本停留在对某些地理要素的复原和分析上(正如传统区域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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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堆积，而不是采用逐时变化的时空连续型方法论。

目前，“真正从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各项要素的综合作用出发，探讨内在机制和区域特点的成果并不多”(吴松弟, 2012) ；缺乏对地理空间内各要素演变过程的总体把握和对较长时间段内人地关系作用过程的系统、综合研究；尤其在运用学科独特的视角和理论，从文化层面和哲学层面解释环境变化与人类活动相互关系方面，还显得十分薄弱(王社教, 2010) 。

4.2“新区域地理学”研究带来的启示

历史时期的地理环境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系统，涉及自然界各种物质的物理、化学与生物过程及其人类社会、经济、文化活动的相互作用，需要我们进行微观与宏观结合、推理与思辨共济、定性与定量并举的分析和研究。

必须看到，中国的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始终离不开区域地理学的基础原理和研究方法，我们尤其应该借鉴新区域地理学的启示：脱离传统研究以静态描述为主或记流水帐式的研究模式，转变为对特定地方的社会、文化及经济空间性质的深度剖析，逐渐形成区域系统研究的体系；吸收自然地理学、景观学、区域科学、以至空间经济学、人类行为学等相关学科理论，完善区域历史地理学的理论建构。

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的长足发展，还需要进一步吸取新区域地理学对“人”或“人群”、“地方”、“体系”的关注，通过“人”与“地方”的特性来加强社会结构和过程对经济发展的影响研究，重视区域体系的运行过程和机理，把握区际联系与区域之间的互动，同时对特定区域的响应机制进行深入分析。4.3加强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建议

未来的中国区域历史地理学研究应始终坚持历史自然地理、历史人文地理两大主干的研究，不仅要善于用自然解释自然现象、用社会解释社会现象，还需要用自然解释社会现象、或用社会解释自然现象(吴松弟等, 2011) 。我们不妨借用西方人文地理学晚近时期的基本观念和研究视角，从中国社会形成、社会结构化、社会发展机制过程、人及政府所扮演的角色等方面探讨区域发展问题，进一步深化人地关系理论并完善研究方法，构建“本土化”的区域历史地理学科体系(马润潮, 1999; 方创琳等, 2011) ；在研究方法上，除了精读历史文献、坚持实地考察和关注考古新发掘之外，还应寄希望于多学科知识与先进科学技术手段的集成研究(葛全胜, 此外，还应进一步加强中西学术间的沟通与交流，全面了解国际历史地理学术动向与区域地理学最新学术成果，尤其关注理论与方法方面的创新，并及时消化吸收到中国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当中，从而不断拓展研究的深度和广度，争取有更多、更具影响力的区域历史地理研究成果问世。参考文献(Referenc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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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ional study of geography and the approach of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XIONG Mei 1,2

(1.Collagefor Historical Environment and Socio-Economic Development in Northwest China,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China; 2.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 China West Normal University, Nanchong 637009, China)

Abstract:The history of regional study of geography, as a process of constant review and improvement, has four stages:writing of regional chronicles, description and interpretation of regional differences, quantitative analysis of spatial relationship, and thorough analysis of social process. In fact, the setbacks and revitalizations of modern regional geography study reflect the process in which this discipline benefits from the applications and geographic perspectives of the knowledge and theories of other schools with different philosophical bases and makes breakthroughs in the staggering and isolated research field of traditional regional geography. In the meantime,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follows the footsteps of regional study of geography. Oriented toward the objects, paradigms and methodologies of regional geography,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gradually has de-veloped the research fields such as:continuous geographic horizontal cross-section reconstruction, regional cul-tural landscape ecology, location and structure-function system research, and comprehensive studies of regional division, categorization and classification. Since 1970s,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has learned to pay more at-tention to the study of history and culture from regional geography and has gradually moved into the contempo-rary historical geography "conception" stage. In the past thirty years, the scholars of historical geography in Chi-na have made some achievements in the fields of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through learning the methodolo-gies and paradigms from their counterparts. However, both the theoretical construction and case study in China are still lagging behind the West. The development of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in China can't do without the basic principles and methods of regional geography. We should be oriented to the enlightenment of new regional geography:from traditional research with static descriptions into a thorough analysis of social, cultural and eco-nomic aspects, and gradually form a regional system with the integrations of the theories of physical geography, landscape science, regional science, spatial economics, and praxiology. Adhering to the concepts of "people", "place", and "system", we should strengthen the research on the influences of social structure and process on eco-nomic development, pay attention to operation process and mechanism of regional systems, understand the inter-actions among the regions, and make in-depth analysis on characteristics of specific regions. We need to be good at not only explaining natural phenomena with natural reasons and the social phenomena with social reasons, but also explaining the social phenomena with natural reasons and natural phenomena with social reasons. It is im-portant to strengthen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historical geography and regional geography and closely fol-low the international academic trends and the latest academic achievements. Key words:regional study; geography; regional historical geography; approa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