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拜孔子的快乐
崇拜孔子的快乐
詹船海
“祝双节（中秋节、国庆节）快乐！”每逢节日，你都在祝别人快乐，别人也祝你快乐；每逢生日，更是“祝”声一片，“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别人祝你，你也祝别人，还要唱出来，还要搞个仪式。
“祝”从示，从儿、口，其甲骨文字形，正像一个人跪着拜神并开口祈祷。其本义即是男巫,即祭祀时主持祝告的人，亦即庙祝。这样一看，“祝快乐”云云，就不是随便说说而已，而是要跪在神面前，请求神给你快乐。多郑重，多心诚！你觉得只是手机中一条常见的短信因而可以毫不在意吗？那么，如果竟有人发给你一条“祝你国庆长假不快乐”的短信，你会怎样？你会骂娘吧！你会气得立马要找他要回借给他的钱吧！这样反过来一想，当看见和听到“祝你快乐”时，你就会感动，并真的感到快乐已经像鸽子一样落在了肩上；你还会回祝别人，在拇指按着数字键的动作中，让人想象到你下跪的双腿。
互祝快乐，让人感到斯世不是一片荒野；而快乐是要祝的，也说明快乐之不易，人“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卢梭语），“此在即烦”（海德格尔语），“尘世难逢开口笑”（杜牧诗）。 想说快乐不容易，快乐是要祝的，也说明在我们俗世之中，实际上存在着一种崇拜“快乐之神”的准宗教。《论语》开篇即突出“说”（悦）、“乐”二字，李泽厚先生说这正是以儒学为骨干的中国文化的精神，他以“乐感文化”概括之，并称相对于西方的“罪感文化”和日本的“耻感文化”，“乐感”实乃我们独特的优长。
《论语》中直接出现“乐”字的地方并不多，但令人印象深刻。“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但凡读了初中的，无不对这话耳熟能详。不单是因为放在篇首显眼才被收入教材的吧？有说《论语》的编排次序实出于无心，但无心也有心，所以另一些学者宁愿认为《学而》开篇之“乐”，实际上奠定了一部《论语》的情感基调，也凸显出整个儒学大厦的乐感色彩。梁漱溟先生惊讶于整部《论语》通体不见一“苦”字，只是一个“乐”字挈领始终。
我读《论语》第一遍，掩卷思之，首先想到的也是孔子的快乐。楚国人叶公问子路，孔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子路不对”，——俺老师浑身上下都是优点，真不知从何说起。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快乐？
孔子为什么是快乐的？不是因为官至大司寇（司法部长兼公安部长），他做中都宰（相当于一个小乡长）时也很快乐；他到处求职碰钉子乃至于连饭都吃不上时，也弦歌不辍；有人说他“累累若丧家之犬”，他却自得于这个比喻的贴切；他最欣赏颜回的地方在于这小伙子箪食瓢饮居陋巷而能“不改其乐”。因此对于孔子来说，快乐与否实无关于贫富贵贱，而在于随时随处体验到“仁”这种价值充沛于心中，因而能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并以“礼”来体现它， ——贫而乐道，富而好礼；并以拒绝的姿态写出他的诗：“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拒绝的快乐！
从“十有五而志于学”到“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的一生让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增长快乐的“求仁得仁”的过程。如果孔子真的是神，我宁愿封他为“快乐之神”，他可以指点我们通向快乐的人生正道。
但我们毕竟是凡夫俗子，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孔子那种高至天人合一的快乐境界，连子路的境界恐怕都达不到。但我们有“快乐之神”崇拜也可以安慰灵魂了。因为崇拜，所以学习。学习不骄狂，不歧视，不骗人，不仇恨，不嫉妒，不浮躁，不怠惰，不怨艾，不对父母
生气，“不贰过”，甚至“不为酒困”„„然后快乐就萌芽了。也许终其一生也只是萌芽而已，但对我们凡夫俗子和这挲婆世界来说，已属难能可贵了。
为了成就这点萌芽，我们必须敬仰一棵大树。知道了吗？当我发给你短信祝你快乐时，我是拜着孔子的。而当我发出“祝你快乐”的短信时，快乐的萌芽也在我心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