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英雄主义写作的新动向
DIAN YING WEN XUE
文本研 究
丰晓流(襄樊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襄樊 441021)
[摘 要]九十年代,受着“政治语境淡化和商业语境强化的‘双重夹击’”,军旅英雄形象的塑造更加个性化,出现了像姜大牙、李云龙等被称之为“另类”的英雄。英雄主义写作其价值取向多元化、情感的人性化以及内心世界的复杂化成为创作的新趋向。
[关键词]英雄主义;多元化;人性化;复杂化
当代军旅英雄塑造大体上经历了三大类型的演变:完美英雄——本色英雄——另类英雄。在经历了十七年为政治因素所左右而产生的系列完美英雄形象之后,八十年代的作家们开始探索英雄身上的人性,开始挖掘英雄身上的平民化、人情化、人性化。
到了九十年代,受着“政治语境淡化和商业语境强化的‘双重夹击’”,英雄形象的塑造更加个性化,出现了像姜大牙、李云龙等被称之为“另类”的英雄。在这类英雄身上,个性被过度张扬、放大,甚至为了使个性更加突出,以至于颠覆传统,充分显示了当下的多元文化特点。
追循着当代英雄形象的嬗变过程,我们会发现,英雄主义写作其价值取向多元化、情感的人性化以及内心世界的复杂化成为九十年代创作的新趋向。
一、价值取向多元化
九十年代是价值取向多元化的时代,我们的文学自然也呈现出多元化的特点。人们希望看到文学作品中挖掘出形态各异、类型众多的英雄形象,以反映特定环
境下的人性特征。本色英雄的书写也好,另类英雄的书写也好,都只不过体现了这种多元价值取向的时代特征。
英雄首先是人,而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不可能一样,所以其人生观、价值观也呈现多元化。英雄是在战争中成长的,但写英雄的人,却是生活在现时代的人,因此,在描写他们在战争中的表现时,不仅仅是要复活战争中的历史过程,还要表现人物命运所构成的心灵的历史,而这种历史观更多地渗透着时代的气息,历史的绚丽多彩也正是从人物命运、心灵的复杂多变而展示出来。
《历史的天空》中姜大牙的革命历程,迥异于以前的价值观。过去,参加革命的英雄或为苦大仇深求解放的穷苦百姓,或是受进步思想影响的进步青年,但姜大牙均不属于这二类。他虽无家,但被人收养,不愁吃喝,他只是一个流氓无产者。由于日寇的入侵打破了他与韩秋云成亲的美梦,这才被迫从军。他本算计到国民党军队“混个团长司令干干”,只是阴差阳错,才混到新四军队伍里,姜大牙参加革命既带有很大的偶然性,又有个人的功利目的,这是小说的独特之处,完全不同于常见的套路,惯常的套路总是让英雄人物参加革命的动机表现为不是以改造社会为己任,就是从自发反抗走向自觉革命。但姜大牙这一人物的处理,是符合历史真实的。因为我们的革命队伍,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从小到大,千千万万革命战士中,既有姜大牙这种误打误撞者,还有因为生活所迫而“当兵吃粮”者,加上那些被俘虏而改换门庭
者,以及诸如逃婚、失学、随大流甚至为投机分子等诸多来源。不可否认,我们的几十年庞大的革命队伍的来源并不是那么单纯,有时甚至很复杂。《我是太阳》的作者正是基于这样的创作态度,从另一个角度阐述了关山林对于人生的价值取向。关山林可说是一位战神,只有战争,他才感到人生的价值。所以当他无奈地走出战争,就被深深的失落感笼罩着,始终无法重新调整自己的人生定位。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种无法割舍的战争情结。所以他只能成为一个在新时代无所作为的人而孤寂地看着落山的太阳。从某种意义上说,关山林的命运不是被和平的现实淘汰,而是被战争所淘汰。因为“他是血与火创造出来的,他是战争的儿子,他只属于战争。”
二、英雄情感人性化
英雄首先是人。只有把他们放在人的基点上去透视和塑造,使之贴近变化的时代,贴近真实的生活,具有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和这样那样的缺点,才是可信的,具有真正审美价值的,才可能引起更广泛人群的认可和共鸣。在这方面,“另类英雄”真实地再现了作为普通人具有的人性。
《我是太阳》中的关山林,这个“战争的儿子”,这个被“血与火创造出来的”英雄,并不只是冲冲杀杀,他同样具有丰富的情感世界。他看中乌云的,首先是漂亮,当政治部派人去考察乌云后,回来首先报告的也是:“乌云人长得那个俊,赛过年画上的美人”,“人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俊俏,长腿小细腰,皮肤白皙,嫩得轻轻一碰就能出水儿。”关山林如此爱他美丽的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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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有了后来他只身从造反派那里抢出爱妻的壮举。
为了追求田雨,《亮剑》中的李云龙也像打仗一样,声东击西,欲擒故纵,最后在关键时刻来了个闪电战,终于抱得美人归。可以说,田雨是李云龙的克星,在她的美丽、温柔和体贴下,李云龙的粗野化为柔情,暴躁化为温驯。然而年龄的悬殊,文化素质的差异必然也会给他们带来一些矛盾,发誓在原则问题上决不妥协的李云龙“为妻子的世界观改造问题伤脑筋的时候,田雨告诉他自己怀孕的消息,李云龙顿时乐得差点儿昏了过去,马上把关于妻子世界观改造问题丢到爪哇国去了。他像中国所有农民一样,对传宗接代非常重视,娶妻就得生子,没有儿子婚姻就没有意义,没有儿子,谁来继承香火?李家不是要绝后了吗?这次要是生个儿子,以前和老婆的矛盾都可以一风吹了。”这看似可笑的一幕,正是作者有意将英雄情感人性化的表现。
《历史的天空》中姜大牙的感情描写就更为突出。在感情问题上,姜大牙开始是很随便的,他认为“男人搞女人,女人要男人,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这种带着人的原始本能的性格,是他人性的自然流露。只不过,姜大牙只是蓝桥埠一个痞子味十足的无赖,他只能和“水蛇腰”有点不清不白,只能与女人打情骂俏,只能摸摸女人的屁股。所以当他见到东方闻英那清纯的美貌时,原始的本能使他临时改变了主意,决定留在新四军。蓝桥埠剽悍的民风激发了他好斗的本性,加上他在军事上的天赋,他取得了不少胜利,受到了组织上的重视,并在东方闻英的影响下,思想上逐渐走向了成熟,爱情也走向了成熟。但我们可以看到,这种成熟最主要的原动力来自于东方闻英,杨庭辉对姜大牙的改造,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变相的“美人计”。这在革命题材中,可以说是非常大胆的一笔,但也唯其如此,才能改变姜大牙,而这正是问题的关键。东方闻英和姜大牙的爱情关系是全书最为感动人的地方,东方闻英也是姜大牙最后成为英雄的关键人物。
英雄也不能免俗,无论是关山林和乌云,还是姜大牙和东方闻英,以及李云龙和田雨,英雄们首先是被对方的美丽所打动,所倾心,英雄们也都为自己的娇妻们做出了种种壮举。作品中对于英雄情感的处理方式,正体现了当下英雄主义写作的
一种趋向,那就是英雄情感的人性化。
三、内心世界复杂化
长期以来,强烈的英雄崇拜情结使得作家们自觉不自觉地凸现着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的英雄性,而忽视了其平凡人性的一面,殊不知,文学的全部魅力就在于对人的丰富性与复杂性的描绘与刻画。新时期以来,作家们力图拓展既有的英雄话语,并为之而作出了不懈的努力,但是,“他们的英雄话语中仍然蕴涵着新旧交替的历史痕迹”,[2]虽然英雄人物不再作为阶级或者是观念的化身而存在于文学作品中,但他们却仍然承担着他们所力不能及的道德说教的重任。而“另类英雄”的出现,在本色英雄的基础上,扩大了对人性的描写,也更显现了“政治语境淡化和商业语境强化”的时代特色。
如果说《西线轶事》中的刘毛妹是本色英雄的第一人,那么他仅仅只表现了他人性中部分真实的一面,而关山林、梁大牙、李云龙他们则是全方位、多角度地展现了整体的人性,这其中包括他们人生观、爱情观的变化,以及农民式的狡黠和将军式的谋略等。
《我是太阳》中的关山林对乌云可说是爱之极深的,但是关山林的儿女情长又不同于项羽的英雄气短,作品有一段描写特别感人,那就是由于警卫员邵越的疏忽,关山林的小儿子被烫伤。乌云的心疼是可想而知的,但关山林并没有因为爱妻的心疼而惩罚邵越,反倒是把儿子往床上一摔,这简直是给爱妻的伤口上撒盐。关山林摔子的原因很简单,他是气恨邵越被这件事“折磨得那么可怜”。一个爱兵如子的将军形象跃然于纸上,他对下属纯真的战友情谊,一下子表现得那么真挚。但另一方面,作品也真实地刻画了关山林软弱的一面。关山林曾两次试图自杀,一次是在“文革”中遭受屈辱而企图自杀,因为乌云的激将法而振作起来;另一次是乌云被撞成植物人后,他因绝望而要自杀,最后是信念使他放弃了这一念头。在这里,作者并没有因为写出了英雄的软弱而淡化了英雄的光芒,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关山林最终战胜了软弱,所以我们说,他是真正的英雄。
对于人性中的原始本能以及英雄的平凡性描写最为突出的应该是姜大牙。姜大牙初被任命为小队长后,他强抢士兵的新鞋穿,张普景批评他,他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小队长,大小是个官儿。”当他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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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仗,便强令士兵用担架抬着他走,理由是:“老子虽没挂彩,但老子也是功臣么,你们还是得抬着我走。”当他被任命为大队长时,他首先问:“县大队长是个多大官儿?能不能骑上东洋马?”这些,把姜大牙内心深处的小农意识像镜子一样照得透明。即使他已经成为我军高级指挥员,他人性的本能也时有冒头。当苏联护士柳芭硬是把他的脑袋往她胸脯上按时,他的原始本能冒出来了,“遇到这种事,就是唐僧他也招架不住啊,我这个凡胎肉身,能不被俘虏吗?”
从姜大牙入伍,一直到他被任命为司令员后的第二天,为了适应现代化战争和我军年轻化知识化建设,他主动让贤辞职,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痞子无赖成长为一个真正的英雄的整个心路历程,也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姜大牙的内心世界那充满人性的真实。
与姜大牙不同的是,《亮剑》中刻画的主要人物李云龙和赵刚,代表着两种类型。赵刚以知识分子身份参加革命,是革命把他锤炼成职业军人,而李云龙出身农民,草莽气十足。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员,李云龙往往在关键时刻,无法约束自己,长征的时候抢藏民的粮食,战场上连缴了械的俘虏也杀,为给妻子秀芹报仇,竟然动用所有兵力围攻县城,牵动了整个晋西北的战事……种种为军法军纪所不容的错误,赋予了李云龙并非理想化的人性特征。按传统意义上的完美形象,赵刚要比李云龙完美,其性格也更趋于理性。但作为形象的震憾力,以及个性的冲击力,无疑是李云龙留给人们的印象更强烈更深刻。所以,不少评论家认为,正是李云龙身上的不完美,才使这个人物形象更完美。
总之,九十年代,另类英雄的出现,是摆脱了长期形成的创作思维束缚而产生的一种宣泄,是对本色英雄中人性的放大,同时,也是商业语境下的必然产物。这类英雄之所以受欢迎,表现了人们长期欣赏习惯的叛逆,以及这类英雄带给人们的新奇感。[参考文献]
[1] 朱向前. 中国当代军旅文学的“第四次浪潮”[J]. 南方文坛 ,2005,(2).
[2] 张鹰. 英雄话语与悲剧形态[J]. 小说评论,20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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