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成就更好的自己
一百个喜欢纽约的人能给你一百个喜欢纽约的理由。我喜欢纽约,因为我可以穿着露脚趾的布鞋、背着破书包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行走,没有人会对我侧目;我喜欢纽约,因为我可以去自然历史博物馆找《博物馆奇妙夜》里复活的文物,感受纽约的丰富文化。但我喜欢纽约的最主要原因在于,这里的卧虎藏龙让我见识了许多活出自我、活出风采的人,他们的人生也许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却让我感受到了生命的无限张力。 保安是大学生 我在纽约读书的时候,曾在鲁宾艺术博物馆实习,担任展厅大使,负责解答游客提出的关于展厅和博物馆的问题。实习的第一天,由于我的工作证没有做好,又没有穿标志性制服,因此没有游客过来向我咨询问题。反倒是跟我在同一展厅里的一个保安因为穿着西服,佩戴着工作牌,所以不断地被游客“骚扰”,回答各种问题,忙得不亦乐乎。 这位保安长着棕色的圆脸,一头卷卷的黑色短发,笑起来很阳光,让人觉得很亲近。于是趁他空闲时,我便跑过去打招呼,告诉他我是这里的实习生。他看到我主动打招呼非常高兴,问我是从哪里来的。当我回答来自中国时,他立马兴奋了起来:“那你是不是会武术?”我先是一愣,没想到他问了个这样的问题。连体育运动都不热衷的我惭愧地说:“我不会,大部分中国人都不会武术。”他听后有点小失望。原来他看了中国的功夫电影,便对中国有了这样刻板的印象,认为中国人是人人习武、人人懂武术的。当然,他对中国的这点想象很快就被我“毁”掉了。 从聊天中我了解到,他虽然长相显年轻,但已经39岁了。他告诉我,他是从海地移民到美国的,很久之前在海地念过经济学的本科,之后在一家银行工作。现如今他已步入中年,却不愿忍受银行乏味无聊的工作,于是打算从头开始,鼓起勇气辞了职,来到纽约的一所社区大学读计算机本科学位,打算以后当一名老师。他在博物馆工作就是为了挣学费。在提及为何要从海地来美国时,他说海地其他方面都好,唯独治安堪忧,因此想离开那里。不过,他说自己打架可厉害着呢,能一人跟好几个人对打。我说:“那你是不是会用到电影里的功夫?”他一噘嘴,说哪会用什么功夫啊,直接蛮打就可以。 在实习的两个月里,我每有空闲的时候就跑去跟保安大哥聊一聊。我给他讲北京的炸酱面、草原上的蒙古包;他给我讲百慕大三角、海地历史上著名的海盗……与他聊天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他的乐观与执着,也能体会到他那随遇而安与随性而为的快乐。 自从结束博物馆的实习之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现在每每想起他,就想问候一声:保安大哥,你还在博物馆工作吗?你毕业了吗? 旁听生是教授 我曾在纽约大学教授对外汉语。在某一个学期开始前,我意外地收到了理论化学教授Mark发来的邮件,表示想过来旁听我的中文课。邮件中,Mark提到自己前一个学期旁听过初级汉语的课,能够按时完成作业,并且参加了该课堂的所有考试和小测验,水平绝对符合继续学习汉语的要求。看到这位教授在工作之余如此好学,我就欣然答应了。 Mark的中文名字是马子谦。为了工作需要,他决定在工作之余系统地学习汉语。据他介绍,他现在负责纽约大学上海校区的一个项目,需要经常到上海及中国的其他城市出差,以后会经常接触中国同事和学生,而他指导的博士生也有一半来自中国,因此他觉得十分有必要学习一下中文。在此之前,他也曾去过北京、南京和合肥等中国城市参加学术会议和招生,由于不懂中文,工作和生活起来都十分不便。他还特别提到,他被纽约大学派往中国面试学生时,很多学生见到他都特别紧张。他说,也许自己懂点中文能让中国学生在面试时放松点儿。看到他如此敬业和细心,我真是佩服不已。 尽管工作繁忙而且是一个旁听生,但Mark上起汉语课来十分认真。他从来不迟到、不缺席,作业都按时交,而且学习起来特别认真。Mark曾经问我关于中文姓氏的问题。他发现我给他回复邮件的时候,从来都写Xuan―我名字最后一个字的拼音。Mark由此有了疑问,问我中国人是不是都希望别人叫他最后一个字。我摇摇头说,我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在中文名字里也不算特别常见,写中文邮件的时候,我就喜欢用这个字来结尾,基本上熟悉的人也都知道是我,而如今写英文邮件,我也习惯用最后一个字署名。Mark提到,他在叫中国学生的名字时,学生的表情都很奇怪,因此,他问我中国人是不是不喜欢别人叫自己的全名,而是希望别人叫自己的姓氏呢?听到这里,我觉得有趣极了,连名字这样简单的问题,不同国家的人理解起来居然有如此大的差异,看来要做到沟通无国界真是不易啊。我跟他解释:“不是这样的。你叫他们时,可以只叫名,不叫姓,他们会觉得亲切。而你叫名字时他们表情奇怪,应该是你的发音还不够准确,听起来比较怪异的缘故吧。” Mark听到我的解释,不好意思地摸摸下巴,点头表示同意。 除了跟我学习汉语之外,Mark还经常跟我交流中国学生的问题。说起自己的学生,Mark觉得他的中国学生中,有一部分能很快适应美国的生活,积极跟他沟通,常常找他一起聊项目和学术,或是聊些其他有意思的话题;而有些学生正好相反,似乎难以适应异国的生活和学习,不太愿意主动找他,也不主动联系他。对于这种巨大的反差,Mark误以为是学生在中国上学时被禁止向老师提问造成的。针对他的偏见,“正义凛然”的我又做起了说服工作。的确,来美国留学的中国学生有适应快慢的区别,但是原因可不是中国的教育体制不允许学生提问。在中国的大学,老师也特别欢迎学生提问,很愿意解答学生提出的各种“有头脑”和“没头脑”的问题。之所以有些同学不经常和老师沟通,我想一方面是受学科的影响,因为对于理论化学而言,很多学生可能更喜欢独立思考,而不像文科生那样热衷讨论;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受到英语表达能力的限制,有些中国学生由于对英语口语表达不够自信,便时常在学术和生活的各个方面采取回避态度。 跟Mark的交流让我深深感觉到不同文化间沟通的重要性。只有多沟通,多交流,人们之间的误解才会逐渐地减少;也只有多沟通,我们才能从别人身上学到东西。Mark把他书架上中国学生送给他的中英文对照版的《老子》拿给我看。翻开封面,是学生的赠言,Mark看着那些他认不全的汉字,开心地告诉我,他非常喜欢他的中国学生,虽然汉语很难,但是他一定会坚持学下去的。 学生是歌手 学期最后一天下课时,我所教班里的学生Jack向我走来,然后很正式地与我握手,面带笑容地说再见,颇有外交家的风范。我们随意地聊了起来。他说自己之前在杜克大学读书,而后转学到了纽约大学。“为什么要转学呢?”我问。他爽快地回答:“为了音乐。我和弟弟都致力于音乐创作,想来纽约发展,所以就转学到这边了。”上课时常常和他一起练习对话的学生听到我俩的聊天,兴奋地插嘴道:“他们的歌真的很好听。” 没想到我的班上还有这么有才华的音乐人,我兴奋极了,一回到家立马上网搜索他们的乐队Minor Soul的相关信息。Minor Soul是由Jack和他的弟弟Max组成的一个不含电子合成音乐的乐队(acoustic-pop band),创作和演唱都是由自己完成。2011年夏天,他们录制了一首名为“Beneath My Skin”的歌,吸引了大批粉丝。那个时候,Jack只有20岁,而他的弟弟只有18岁。后来他们发表的歌曲越来越多,名气也越来越大。现在他们Facebook主页的点赞数已超过7.3万,他们的粉丝叫做Minor Souldiers。在他们的歌曲“Streets of New York”的MV里,我注意到他们抱着吉他在纽约地铁里表演过,在公园里表演过,在酒吧里表演过,在大型舞台上表演过……他们的音乐有浓浓的英伦风,带一点怀旧的味道,有种电影《毕业生》里Simon和Garfunkel唱的主题曲“The Sound of Silence”的感觉。我正听着他们的歌,我的室友、来自曼哈顿音乐学院钢琴专业的硕士玉儿躺在沙发上赞叹:“和声很棒!” 整整一个学期,我对Jack的印象都停留在聪明又用功之上。我知道,Jack来自一个由美国人和英国人组建而成的家庭,在伦敦出生,在香港长大,现在读政治学,今年即将毕业。Jack有着英国人的绅士风度和美国人的开朗性格。他上课几乎从不迟到,每次来都会微微躬身道声“老师好”,每次下课都说“谢谢老师”。小考试,他几乎全满分;大考试,他总是全班第一。 不过,Jack最让我欣赏的地方还是他时时刻刻都在笑。Jack上的课下午五点开始,这差不多是一天中最累的时候,但是他每天进教室都是一副开心的样子。他的同学问他怎么那么高兴,他只是回答:“就是很高兴啊。”室友玉儿看了Minor Soul演唱的视频,称他为“阳光小卷毛”,我觉得十分贴切。一个时时刻刻保持微笑的人看上去很像人生赢家。因此,在保持微笑这方面,我把Jack当成了自己的老师,在平日里也力图时刻保持微笑,再加上平时我就习惯于昂首挺胸阔步走,因而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更积极了,走在大街上,也觉得人人都在对我微笑。 Jack很喜欢中国,对香港尤其怀有特别的感情。1997年香港回归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在课堂上造句的时候,他也经常用到“香港”这个字眼,比如“我去过香港”“我很喜欢香港”。期末口语考试那天,他穿了一件印着香港启德机场标志的T恤,他说这是香港以前的机场了,现在已经不复存在(编注:启德机场是香港的前民用机场,位于九龙地区,于1998年7月6日关闭)。我总觉得Jack和他的乐队Minor Soul散发着古老的气息,尽管他俩都很年轻。就像张爱玲的照片和她的小说在我的头脑里烙出了一个老上海的样子,我从Jack和他的乐队Minor Soul的歌曲中似乎能隐约看到香港很久之前的影子,看到一个满大街是小卷毛的香港。 我在纽约遇见的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努力。他们努力地生活,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学习。这座城市里汇聚了太多有梦想又愿意奋斗的人。可能地铁上坐你旁边的就是某个大文豪,街上与你擦肩走过的就是个知名运动员,而与你坐在同一教室里的可能会是某个教授、歌手或其他为梦想而努力学习与奋斗的人。看到身边这些人每天都信心满满地工作和学习的时候,我自己也受到感染,觉得自己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