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和诚实
或者说,沃霍尔以无辜的自私、病态的天真,备受困扰的好奇心,以及对任何外部信息与内心活动的天然的平等意识,向我们证明什么才是自由和诚实。 这位波普艺术的倡导者和领袖,真正留下的是他的思想、生活和处理艺术的方式。 他不是作家而超越所有作家。至少,从自然主义、意识流到新小说作家们苦心开掘的领域,被他轻而易举大幅度刷新。他使每分钟的琐屑与念头值得一顾、值得一写,一如他使世界同意:汤罐与广告值得一画。半世纪前,他公开为绘画重新定义,此后又在私下重新定义了写作。 这本书展示了无所不在的自由和诚实,或者说,沃霍尔以无辜的自私、病态的天真、备受困扰的好奇心,以及对任何外部信息与内心活动的天然的平等意识,向我们证明什么才是自由和诚实。阅读它,我发现自己对消费时代种种人性的可能,对于时尚、购物、金钱。媒体、性等等的感知,仍处于前消费时代。 虽然他已经过时了,但他在我们这里尚属未来。现在,沃霍尔将近三十年前那些语无伦次而异常细腻的独白,对于自以为进入现代生活的中国都市读者们,可能正当其时。不过请注意,你休想从中获益,除非你也像他那样诚实地面对自由,以至无须在乎那就是自由,就是诚实。 如果说到复杂性,安迪・沃霍尔把艺术与社会核心部分的关系,看得透到了让人“无从下手”的程度。只有退回到中国禅智慧的方法里,才有可能找到大致的对位。这本书差不多是一本禅的公案集。 正如你总是期待师傅告诉你什么是禅的要旨,师傅一定不会告诉你。如果你想从沃霍尔这本书里找到对艺术的回答,同样也一定找不到。这种“尴尬”正是沃霍尔的一种方法。事实上,学会想事情的方法比弄清楚一个事情的概念,不知道要重要多少。 理想年代 查建英 一位美国朋友曾问我为什么要花时间编这么一本书,我当时信口说:因为八十年代是中国的浪漫时代啊!这有点像你们的六十年代。 中国人的经济生活这十几年来一直处在令人眩晕的急速变化之中,大家对“现在”尚且应对不暇,又能有多少精力去认真清理“过去”? 我一直认为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是当代中国历史上一个短暂、脆弱却颇具特质、令人心动的浪漫年代。随着岁月流逝,当年发生的那一切是不是正在被人淡忘? 至于为何会选取“八十年代”的情境及问题意识,作为这本书的主题,让当年的风云人物,如北岛、阿城、刘索拉,李陀,陈丹青、栗宪庭、陈平原、甘阳,崔健、林旭东、田壮壮,他们来发声――从各自的作家,艺术家、学者、批评家角度,既回忆反省过去的那个时代,也评论分析现在,甚至包括眺望臆想未来,此事说来还和洪晃有关: 回顾八十年代的想法正是在她出版的《乐》杂志召开的一次编辑部选题会上提出的,而我去《乐》“瞎掺和”也是被洪晃拉去“一块儿玩玩”。当时大家是在讨论怎么做“面对面”这个人物栏目的事,选了几个人由我分别去访谈,记得有人便玩笑说:把这几位放一起应该叫“悲壮”系列。我当时惊异道:啊?阿城悲壮吗?我怎么看不出他悲壮呢。后来,因为这几位“人物”都是八十年代出道的文艺家,一来二去,这想法便改成了回顾八十年代。从“乐”到“悲壮系列”再到“八十年代”……事情就是这样偶然。由此我也知道了:在那些八十年代才出生、傍着插科打详的娱乐节目长大的“新人类”眼里,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人原来是这样一副尊容:悲壮系列――的确有些吓人呵。 最后想说几句的是,这本书虽然记录了许多珍贵的往事,却并不是一个怀旧项目。一位美国朋友曾问我为什么要花时间编这么一本书,我当时信口说 因为八十年代是中国的浪漫时代啊!我们的八十年代有点像你们的六十年代嘛。他听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在美国无疑是一个有特殊标记的浪漫年代,它意味着理想主义、激进的自我批判,以及向东方思想取经。而中国八十年代的文化主调也是理想主义,激进的自我批判,以及向西方思想取经。从年龄上看,美国的六十年代人与中国的八十年代人相差并不大,反越战的美国大学生与中国的红卫兵、知青基本上是同代人。只是由于政治历史的阴差阳错,中国的“文革青年”先经受了被放逐底层的磨炼,直到八十年代才重获表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