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公鸡喔喔叫

　　一　　不知谁家的老公鸡一声漫不经心的鸣叫，太阳就醒了，接着天也跟着醒了。尽管天醒了，但村人还没醒。在没睡醒的村人中，有人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女人伴着公鸡们的打鸣在尖叫。　　这尖叫是从村北头旺财家发出来的。　　旺财爹听着儿媳的尖叫，干着急。他因插不上手也就帮不上忙，一个劲儿在院子里打着转转。现在，他站在院心举头望着站在房顶上往烟囱里倒水的儿子。他知道，如果用上祖辈们传下来的这一灵招还不顶用的话，那么儿媳桂花就会有危险。　　他听着儿媳的尖叫实在顶不住了，冲着房顶上的儿子吼道：“使劲倒，用劲喊！”又冲着屋里扔了一嗓子，“用劲生！”　　旺财又从桶里舀了一瓢水，往烟囱里一泼：“下来了么？”　　“下来了！”旺财妈在屋里接应道。　　“下来了么？”　　“下来了！”　　这么反复地一呼一应之后，屋里却没了儿媳的尖叫。　　旺财爹挪到门口，伸长耳朵听着里边的动静。这时，老伴猛然扑出，与他撞了个满怀。　　“咋啦？”　　旺财妈一把揪住老头儿：“快！快！”　　“咋？”　　“快去找老支书！”　　“找老支书？”　　“对！”　　“他？他又不是接生婆！”　　旺财妈两脚一跺：“让他想想办法。不然……不然，大人孩子就保不住啦！”　　旺财下了房顶，拎着水瓢急火火跑来。　　“妈，咋样？”　　“快去找老支书，让他想想办法。不然，你媳妇和孩子……快！”　　旺财扔下瓢，转身跑了。　　他一口气跑到老支书家，“轰轰”地擂着两扇大门。卧在门侧的一只大黄狗被这突发的擂门声惊吓了一跳，“呼”地蹦出了数丈远，站在那儿愣眉睁眼地盯着这个疯子般的人在擂它主人家的门，随后它一扑又一扑地向他狂吠着。但也不敢扑上前撕咬这个疯狂的家伙。　　老支书开门出来，见是旺财，忙走上前：“旺财，咋啦？”　　“老支书，我妈要我找你。”　　“甚事？”　　“桂花难产。再不想办法就没命了。”　　“胡说！”　　“真的。” 旺财说，“从昨天黑夜到现在还没生下来。我妈说，让你想一想办法，救救桂花。”　　老支书一听这话，想都没想，张口说道：“快，送乡医院。让你爹拉几头牛到沙路畔，顺便多喊几个人。我让继平开四轮拖拉机送桂花去医院。”　　“这，能行吗？”　　“总比等着……强！”老支书也急了。他想说总比等着要了命强，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他见旺财还站着，便喊道：“快去吧！”　　旺财“嗯”了一声，跑了。　　老支书望了一眼天，见天色还暗，上面有一堆黑云擦着眨着眼睛的星星向村庄上空飘来。随后，他转身向屋内吼道：“哎，快起，旺财媳妇难产，你快去帮帮忙。”　　“好。我立马去。”老伴在屋内答应道。　　老支书走到儿子门前，举手擂了两下：“继平，快起，快起。”　　二　　火红的太阳，火红的沙海。　　旺财爹拉着四头牛来到沙丘下望了望村子，见老支书背着一捆绳具和两根椽子走来。他迎上前：“老支书，你说，这沙沟路能出去吗？”　　老支书扔下绳具和椽子，挠了挠花白的发茬子，望着沙沟路不禁叹了一声。　　“出不去也得出。”　　旺财爹突然双膝跪地，向着太阳磕着头。　　“你这是干甚哩？”　　旺财爹见老支书生气了，忙站起：“但愿她母子今天平安。”　　“好了。套牛吧。”老支书说。　　于是，两个老头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俩就把四头健壮的牛套好了。　　凑着这点空闲，旺财爹蹲在沙地上点了一锅老旱烟，两眼直直地望着这黄沙漫漫的沙沟路。一看到这路，他感到全身“唰”地生出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硬毛，穿透衣服向外长了出来一般，让他恐慌，让他害怕。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把儿媳桂花安全地送到乡医院。如果，儿媳桂花能被安全地送达乡医院，他要用自己老石匠的手艺，为他们刻一块碑，竖在村子中央，以此来报答老支书和乡亲们的大恩大德；如果，真出了意外，那么他的儿子旺财就完了，他家也就完了。他就这么个胡思乱想着。而老支书也凑着这个空，把憋了一早上没来得及撒的尿，对着沙丘痛痛快快地撒了出去，随着最后的一点尿，他也便长长送出了一口气，顿感浑身上下一股舒坦。随后，他一边往回收着他的那个苍老的家伙一边抬头望了一眼昏暗的天空，见上面那几堆黑云被风推滚着卷来。　　“要起风了。”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甚？”蹲在沙上吸着闷烟的旺财爹，听见老支书发话，站起问道，“你说甚？”　　老支书没作声，见儿子继平开着他家那辆破旧的小四轮拖拉机行驶在农田道路上，他给他指了指，转身把两根椽子摆弄顺了，取过一团二细麻绳，开始编起了担架来。　　三　　小四轮拖拉机一进入沙沟路，两个大轮子光转不前，抛起了两股沙尘。旺财和人们跳下车，拼命地推着车。车斗子里只剩旺财妈和继平妈在护理着旺财媳妇。按说，车减轻了负担，再加人力助推，应该走得更快些，但没走出多远，又走不动了。　　老支书和旺财爹拉着牛走了过来。　　“用牛拉吧。”　　“老支书，这牛是拉平板车的，拉拖拉机能行吗？”杨八斤问道。　　老支书看了一眼车斗里痛苦不堪的桂花：“试试吧。”　　“好。”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四头牛拴在了四轮拖拉机的前杠上。　　“老支书，好了。”　　“大家都使着点劲。”老支书说，“今天，咱就是抬也要把它抬出这明沙沟。”　　“行！”　　“开始吧！”　　老支书和旺财爹在前赶着牛，众人在后面推着车。　　继平把着方向盘，四轮车随着牛拉人推向前快速滚动着。突然，桂花“啊”地尖叫了一声，人们见她满头大汗，在婆婆怀里挣扎着，努力着。　　“咬紧牙，用劲努！来，咱一起用劲，一二、一二……”婆婆一个劲儿地为儿媳助着力。　　继平妈见她有气无力，一脸惨白，忙安慰道：“桂花，快了，再走一段，咱就出了这沙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