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园林与英国自然风景园_不同哲学背景下的自然美

园林美学

ＬＡＡｅｓｔｈｅｔｉｃｓ

中国传统园林与英国自然风景园———不同哲学背景下的自然美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ＣｈｉｎｅｓｅＧａｒｄｅｎａｎｄＥｎｇｌｉｓｈ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Ｇａｒｄｅｎ

———Ｔｈｅ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ＫｉｎｄｓｏｆＮａｔｕｒａｌＢｅａｕｔｙｗｉｔｈＴｈｅｉｒ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ｉｃ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ｓ王蔚王胜霞陈春红

ＷＡＮＧＷｅｉ，ＷＡＮＧＳｈｅｎｇ－ｘｉａ，ＣＨＥＮＣｈｕｎ－ｈｏｎｇ

摘要：中国传统园林和１８世纪英国风景园都注重自然美，但环境景观却常呈现明显差异。在肯定中国园林对英国风景园的历史影响的同时，以比较的方法深入探讨两者的差异，可以促进学术研究和艺术实践的发展。对园林环境美的追求涉及广泛的文化背景，哲学是其中之一。中国传统哲学和１７世纪后的英国经验哲学以不同方式把握自然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与此相关，中国园林追求“天人合一”的象征创意，英国风景园显示肯定客观世界美的朴野。

关键词：风景园林；自然美；比较研究；哲学背景；象征创意；朴野美

文章编号：１０００－６６６４（２００６）０６－００９２－０３

中图分类号：ＴＵ９８６文献标识码：Ａ

收稿日期：２００４－１０－２１；修回日期：２００６－０４－１３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Ｂｏｔｈｔｈｅ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Ｃｈｉｎｅｓｅｇａｒｄｅｎａｎｄ１８ｔｈｃｅｎｔｕｒｙＥｎｇｌｉｓｈ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ｇａｒｄｅｎａｔｔａｃｈｉｍｐｏｒｔａｎｃｅｔｏｎａｔｕｒａｌｂｅａｕｔｙ，ｂｕｔｔｈｅｉｒ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ａｌｓｃｅｎｅｓａｒｅｏｆｔｅｎｖｅｒｙ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ＡｓｗｅｌｌａｓｔｏａｆｆｉｒｍｔｈｅｈｉｓｔｏｒｉｃａｌｉｎｆｌｕｅｎｃｅｏｆＣｈｉｎｅｓｅｇａｒｄｅｎｕｐｏｎＥｎｇｌｉｓｈ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ｇａｒｄｅｎ，ｔｏｇｏｆｕｒｔｈｅｒｉｎｔｏｔｈｅｉｒｄ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ｗｉｔｈｃｏｍｐａｒａｔｉｖｅｍｅｔｈｏｄｃｏｕｌｄａｄｖａｎｃｅｔｈｅｄｅｖｅｌｏｐｍｅｎｔｏｆａｃａｄｅｍｉｃｒｅｓｅａｒｃｈａｎｄａｒｔｉｓｔｉｃｐｒａｃｔｉｃｅ．Ｔｈｅｐｕｒｓｕｉｔｓｏｆｂｅａｕｔｉｆｕｌｇａｒｄｅｎｅｎｖｉｒｏｎｍｅｎｔｓｄｅａｌｗｉｔｈａｗｉｄｅｒａｎｇｅｏｆｃｕｌｔｕｒａｌ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ｓ，ｏｎｅｏｆｔｈｅｍｂｅｉｎｇ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Ｃｈｉｎｅｓｅｔｒａｄｉｔｉｏｎａｌ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ａｎｄＥｎｇｌｉｓｈｅｍｐｉｒｉｃｉｓｍａｆｔｅｒ１７ｔｈｃｅｎｔｕｒｙｇｒａｓｐｎａｔｕｒｅａｎｄｔｈｅｒｅｌａｔｉｏｎｓｈｉｐｂｅｔｗｅｅｎｈｕｍａｎａｎｄｎａｔｕｒｅｉｎｄｉｆｆｅｒｅｎｔｗａｙｓ．Ｉｎｔｅｒｒｅｌａｔｅｄｔｏｔｈｉｓ，Ｃｈｉｎｅｓｅｇａｒｄｅｎｓｂｒｉｎｇｓｙｍｂｏｌｉｃｉｍａｇｅｒｙｏｆｔｈｅｕｎｉｔｙｏｆｈｕｍａｎａｎｄｈｅａｖｅｎ

ｏｆａｄｍｉｒｉｎｇｔｈｅｐｈｙｓｉｃａｌｗｏｒｌｄ．

Ｋｅｙｗｏｒｄｓ：ＬａｎｄｓｃａｐｅＡｒｃｈｉｔｅｃｔｕｒｅ；ＮａｔｕｒａｌＢｅａｕｔｙ；ＣｏｍｐａｒａｔｉｖｅＳｔｕｄｙ；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ｉｃＢａｃｋｇｒｏｕｎｄ；ＳｙｍｂｏｌｉｃＩｍａｇｅｒｙ；ＵｎａｄｏｒｎｅｄＢｅａｕｔｙ（ｔｈｅｐｒｉｎｃｉｐｌｅｏｆｎａｔｕｒｅ）ｗｈｉｌｅＥｎｇｌｉｓｈｇａｒｄｅｎｓｓｈｏｗａｋｉｎｄｏｆｕｎａｄｏｒｎｅｄｂｅａｕｔｙ

１８世纪英国自然风景园的出现，是西方园林由几何

式走向自然式的一次重要文化艺术变革。众所周知，中

国传统园林艺术的西传对此起了很大的作用。尽管有中

国的影响并都是所谓自然式，中英园林的典型景观特色

还是存在着相当大的差异。

从园林的自然美特征看，中英园林最明显的差异

是，中国园林常以强化各种景观要素形态的方式叠石理

水，造就险峻的山川沟壑般的景观。而英国自然风景园

以相对缓和的起伏来组织漫坡、树丛、溪流，展示郊野田

园般的景色。

这种差异的产生有多方面的原因，不同的哲学背景

是其中之一。中国园林有深刻的传统哲学渊源。英国自

然风景园在１８世纪的崛起，则可溯源至１７世纪以来经验主义哲学的发展。诚如陈志华先生的《外国造园艺术》“经验主义给１８世纪造园艺术的革命准备了哲所指出：［１］。本文谨就中英园林艺术的哲学背学基础与美学基础”景以及相关的自然美价值取向加以比较。１中国“天人合一”的世界观与英国“肯定感觉”的认识论从世界观与方法论角度看，中国园林审美以古老的“天人合一”世界观为基础，英国自然风景园的审美则更多联系于１７世纪经验哲学认识论，它们从不同的角度建立了关于自然美的意识，并作用于园林艺术。中国“天人合一”世界观的精髓，是在一个统一的宇宙法则之下人与外部世界自然而然的一体性。人类的社

９２中国园林

会、道德都同自然世界，即天地万物所展示的属性与关类环境艺术中返回自然美的客观多样化本性。系一致。

在这样的世界观下，中国人以类比性的方法去认识２中国的主客一体与西方的主客对立

各种事物和现象，包括人类自己。早在先秦时期，就通过中国哲学与西方哲学在认识和审美中有着不同的“仰观天象，俯察地理”，发现了“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主、客体意识，自然美与人的心灵因而呈现不同的关系。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①等对立统一作用的普在近代科学以前，中国人并不把自然世界当作纯粹遍存在。在认识中，由天地到草木，由物质世界到社会与外在的客体，人与认识对象往往物我为一。在观察世界时，精神世界，都以统一的存在关系属性来把握。而认识的最常把主体的自我融于对客体的关照中，通过理解关照对象终目标，是努力顺应自然，求得人类活动与自然的和谐，把来体验和完善自我。“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人类世界同一个生命化的自然世界融为一体。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百物皆别”②，把关于主体性的人类礼

中国园林艺术的一个重要基点，是使人生活在体现乐概念与关于客体性的自然天地概念交融在一起。这种境界美的环境中。这种情况下的审美，“应物斯感，感物应志”③，像“仁

作为对西方传统形而上学中理性至上的批判，１７世者乐山，知者乐水”这样的命题，使自然景观负载了同人纪以培根、霍布斯等人为代表的英国经验哲学，突出了感的内心相关的美。这样，人的主观因素在面对自然的审觉以及感觉中的客观事物在认识世界时的价值。强调不美中事实上得到肯定，甚至被强化了。只是在中国传统能局限于传统理性，以一个主观假定的概念为前提去演思维中，并没有明确的主客分离和对立意识，人与自然绎推理，更不能把现实世界当作一种抽象“理念”模式的影在一体化的世界中互动，自然事物影响人的精神，人也子。正确的认识方法，应该谦虚地面对现实世界，以感官可以把自己的精神寄于自然事物，“才情者，人心之山对它们的感知为第一步，广泛深入地研究客观事物本身，水，山水者，天地之才情”④。

归纳出规律性的原理。体现到园林艺术中，外师造化，中得心源的作品所反

在经历了中世纪的神学及其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映出的自然美，是客观世界经人类精神介入后，通过互哲学的结合之后，英国经验哲学明显带有唯物主义色动产生的美。

彩，在认识领域否定了所谓《圣经》的神启和天赋理性的英国经验论哲学家因循西方传统的主客意识，把自至高地位。然而，希腊形而上学和基督教合流形成的传然世界当作完全外在于人的客体来把握，但因突出了感统，仍然在英国经验论哲学家的世界观中留下人类至上觉中客体的价值，引发了与传统观念不同的审美。的观念，肯定自然世界只是为人类生存服务的。他们相培根质疑传统中至高的几何比例美，指出：“没有哪信，只要人类不把“自己想像的梦幻拿出来，作为世界的一种高度的美不在比例上显出几分奇特”，肯定了感官中模型”，“随着知识的增长，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对多样动态的事物形成的整体［３］。他也热衷于园林艺术，在宇宙万物统治权的‘复兴’是完全可能的”［２］。尽管如此，几何式园林仍盛行时，他就提出园林的一部分“要尽量形当对现实事物的感觉在认识中越来越多地被肯定，并通成自然原始的状态”，其中的花草“不要任何秩序”［４］。对于过感觉进入思维领域的时候，英国经验哲学产生了对自审美中以理性为前提的判断，霍布斯肯定了感觉—想象然式园林艺术的促进作用。的价值：在以视觉体验一个客体后，映像会被保留下来，

在英国经验哲学以前，甚至在它周围并行发展的理在逐渐不清晰中成为想象。“简单想象”按原先呈现于感性哲学中，审美意识长期同形而上学的理性思维联系在觉的状况构想整个客体，“复合想象”把不同时候留下的一起，突出超自然的人类理性同“理念”或上帝的一致，映像组合成心灵虚构的客体［５］。这些论述确认了一种主结果是，人为艺术因能达致抽象完整的几何数理关系而体去感觉活生生的客体后引发的美感。

高于“杂多”的自然形态。相反，英国经验哲学强化了对英国文人艾迪生被认为是经验哲学中的美学领域拓自然世界真实直接的感觉，努力把形而上学的概念前提宽者，并是英国自然风景园的直接理论奠基者。他在１７与隐去，使文艺复兴以来欣赏自然的意识得到了哲学的辅１８世纪之交充分肯定了自然世界作为审美客体的价值。助，伴随着对各种自然事物的科学性关切，多样化的自在审美中，他强调“来自视觉对象的”“想象的快感”［５］，并针然美的地位也得到了提高。对几何性的艺术指出：“如果我们把大自然的作品和艺术

英国自然式风景园林即以反几何抽象的方式，在人的作品都看成能够满足想象的东西，那么，我们就会发现，①易传・系辞下．

②礼记・乐记．

③（南北朝）刘勰・文心雕龙．

④（清）李渔・笠翁文集．中国园林９３

后者与前者比较是大有缺陷的……比起艺术的精雕细琢

［１］来，大自然的粗犷而率意的笔触就更加胆大高明”。皮覆盖在林前漫坡上，那里可能是丛生的灌木镶嵌在水边。舒展的形态和关系，以一种朴野美“肖似”人类活动和

感官领域经常出现的自然环境。

在强调人为艺术同一种理想世界模式的关系这一点

上，中国园林同西方几何式园林应该是相似的，只是中国园

林人为强化地显示天地化育万物的功力，西方园林显示人

依据理性能把杂多的自然事物修理成什么样。不同的世界

观，导致了不同的理想模式。而英国自然风景园，以关照具

有直接现实性的自然美，艺术地使人类身边现实的自然风英国经验哲学以真实地了解客观事物为始，在审美中肯定了“原始状态”的客观事物，及其在主体感官中“保留的映像”所达致的“想象”，以直白的方式突出了自然美。而人为艺术对客观事物的模仿带来的美感，就变得比自然本身和几何式的艺术更有价值，如艾迪生所说：“人工作品由于肖似自然景物而获得更大的优点。［５］”

３中国式象征创意和英国式朴野“肖似”的园林自

然美

中国传统哲学“天人合一”、主客一体的世界观和审美，采更加多姿。历史悠远的中国园林，艺术美的本意是人为反映自然美的博大精妙。但在许多时候，特别是到清代，城市文人私

园以及皇家园林在对它们的模仿，把精妙实现在园林里，

博大却留给了心灵。当以小见大的精心堆砌成为一种社会

上的流行手法，或历史文化环境发生巨变时，被艺术所反

映的精妙可能还在，被心灵所联系的博大却很容易失落。

在走向近代的政治和文化革命中产生的英国自然风

景园，精神上不如中国传统哲学影响下的审美那样深邃，

但更能把人置于郊野化的清新空气中，感受一种真实的融

入与和谐。不过，其弱点在于如果缺乏匠心，艺术的价值就

难以显现，人为意义上的园林毕竟应使人获得体验艺术品

的愉快。在英国风景园发展的中后期，钱伯斯等人就更多

地借鉴中国，在保持英国式的自然风光特色中，加入较多

的桥梁、假山、凉亭，造就了所谓“英中式园林”。在真实地运用各种自然要素的园林中，同传统山水画一样，要由理解天地本性的人来为景观创意“：万物在天地中，天①地在我意中……痴以意为园，无异以天地为园”。为了这样的景观，郊野大型皇家园林选择理想的自然山水环境。而在城池与平川或私家园林中，就要靠小堆砌来造就理想环境：山难中见大，以人为强化的挖掘、得高耸，就以叠石求峻峭；水难得广阔，就以曲障求幽远；林难得深邃，就以性态求风韵。这些手法的运用，使园林艺术美超出了对自然的加工本身，显现一种理想境界化的自然模式及其与人的关系。所谓“虽为人作，宛如天成”中的天，应该是人心中的天。中国园林常被称为“象征性”自然式园林，而其象征

性更多指向一种经过抽象的自然境界。在现实中，为了

小中见大而呈现的奇峰异水，把人带入自然生机的奇幻

玄妙之中。

维持主客对立的英国经验哲学，强调客观地肯定自

然美，更注重不致过多留下人为痕迹的艺术，提倡人为

加工直接联系反映营建地点的环境特征。

减少人为痕迹的意识，明显体现在１８世纪３０年代

“到哪儿都得向当地的灵魂求蒲柏提出的造园原则中：

教……要把田野风光和辽阔的树林收为园景，顺地植

树，疏密变化有致，忽而断开，忽而引导那些构形的线，

［１］你种树时它绘画，你工作时它设计”。陈志华先生在《外参考文献：［１］陈志华．外国造园艺术［Ｍ］．郑州：河南科学技术出版社，２００１．［２］余丽嫦．培根及其哲学［Ｍ］．北京：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７．（４）［Ｃ］．北京：商务［３］余丽嫦．谈谈培根的美学思想［Ａ］．外国美学印书馆，１９８７．［４］（英）培根著．东旭，等译．培根论说文集［Ｍ］．海南：海南出版社，１９９５．—十七十八世纪美学第三卷［Ｍ］．上［５］范明生．西方美学通史——海：上海文艺出版社，１９９９．

国造园艺术》指出：“这段生动的话很重要，‘当地的灵

魂’主宰着园林，连种树和工作都要按这灵魂的绘画和

设计去做。……整个１８世纪，寻找每一个造园地段的

‘灵魂’就成了热门话题。［１］”

英国自然风景园多建于郊野庄园地带，从多数园林

中可以看到，地形主要是利用或有节制地改造的平缓起

伏，间以曲岸的湖面和蜿蜒的水流。成簇的树木或高或

矮，形成遮挡和分割，形成不同区域。这里可能是大片草作者简介：王蔚／１９５９年生／男／北京人／天津大学建筑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外国建筑史与中西园林比较（天津３０００７２）王胜霞／１９７９年生／女／河北人／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英园林比较（天津３０００７２）陈春红／１９７７年生／女／吉林人／天津大学建

筑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英园林

①（清）廖燕・意园图序．比较（天津３０００７２）

９４中国园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