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伪知识分子
我是一个伪知识分子
林伟光
我总是想自己是一个知识分子,写着文字,自以为在抗拒当下的庸俗,有独立的思想,好像很精英的样子。但是否真的如此?近日检点,我惭愧,我惶恐,压根儿我就是一个伪知识分子。不错,自己也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知识分子,事事不满意,愤世嫉俗,一副斗士姿态。这是非常可笑的。
我是否是知识分子,曾经十分肯定,也自以为是。而今,仿佛觉得自己把知识分子的内涵肤浅了,也庸俗化。有人曾经误把传统文人的清高、孤傲,士的耿介与知识分子混在一起,这是美丽的错误,中国传统中没有严格意义上知识分子,独善其身,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担当。我们所谓的知识分子,更多的是一种现代语境里的涵义,是一种担当,谠论天下,关心民瘼,但更主要的意义上,是一种澡雪精神,心灵上的纯粹,思想上的不党不群,以及人格魅力上的感召,这与通常的学历,掌握知识的程度,压根儿了不相干。
那些技术或者技能的拥有者,他们不是知识分子,即使有知识,他们却没有思想,只是物化了的人们,在他们知识不能帮助思想,沦于谋生的工具而已。曾经,思索过这么的问题,人为何活着?为生存活着,这是最初的层次,但为更好地活着,要比最初的层次上一个台阶。最初的那个层次,是普罗大众所追求的,只有在此之上的更进一步努力,这才是知识分子的担当。可是,举目四顾,包括在下的众多的所谓自命知识分子者,在这物欲甚嚣尘上的当下,又有几个能例外。
犬儒的性格,乡愿的敷衍,抗拒流俗成了我们的艰难,和光同尘,你好我好,咸与维新,是我们几千年积习而成的智慧,总该是沾沾自喜呵,我们为自己的懂得变通高兴,但这不是一个知识分子,是一个伪知识分子。偏偏我们自诩精英,好像不屑于普罗大众,此际倒让我想起了韦伯的话:一国政治落后不是其民众落后是其精英落后,而精英落后的最突出表现就是成天高谈“民众落后”。这是一针见血,刺出我辈的虚伪作派来。我们的自以为是,可怜复可悲。
当下的社会,我们最感悲哀与无可奈何的,倒不是民众落后,是自以为是的伪知识分子风行。我们这里没有知识分子,从来没有过吗?或者曾经有过一些这么有担当的人们,那是上世纪上半期。可惜他们是风雨飘摇里的花朵,一瞬间的风华。我们终于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想想呵,当马寅初先生的虽千万人吾往矣,那份“苟利家国生死以,岂因祸福趋避之”的勇气,何等壮怀激烈。吕荧、傅雷、老舍、陈寅恪等的质本洁来还洁去,就不仅仅是抗拒流风,而是以生命为牺性的抗争了,这又是怎么的令人景仰啊。可怜,这已不过鲁殿上的灵光,知识分子的孑遗。在这个急功近利的时代,这已是渐行渐远的历史背影了。但越是如此,我们的周围,更多的人们,却越来越喜欢以知识分子自居,一副抗拒俗流的姿态。谈话写文章,我们这些所谓知识分子,仿佛更喜欢以先知先觉自命,启蒙民智自孚。可是,当岁月神偷偷走了一切,不只是偷走时间,更偷走了我们某些精英者脸上的光环,还回来的却是,令人遗憾的这么的一副丑陋嘴脸,一个偷字捣乱了多少太平年月,给了我们多少无奈的尴尬,呵呵,我们这些伪知识分子。
我对自己的悲观,从来没有今朝这么浓过。我说自己有所担当,究竟有过什么样的担当?我只有惭愧。那么,我有独立的思想?是的,记得自己的不少文字于此最是强调,也以此自
诩过。但事实真的有时会坚决不给我这么的面子,常常的让我尴尬的时刻就不期而至。却说某时日,我被邀赴会,什么内容语焉不详,因为渐近新春总想当然以为贺岁之类,原也是可去可不去的会,想想呢,也何妨一去,会会朋友算一个赴会理由,那就去罢。及至现场,方知人家做好一个套子,请你入瓮。这时你面临两难:坚决不入套,作色而起拂袖而去,这就是特立独行了;或者不举手,守住底线,即使于事无补——众目睽睽之下不足半数可以增选上,当在座的人不存在,耍猴似的,——却也一种抗拒的态度。无如往往不能,流俗与自己犬儒式的怯懦使我趋于乡愿,环顾左右,也都如此。结果呢,只好随众入瓮,于是乎皆大欢喜。只是自己却总是对自己不满意,想道那么,你的坚持呢?不说担当,连自己的选择都不能出于衷心,当时及之后,我的感觉就如被捆绑下的强奸。很无奈也很痛苦。我压根儿也就是一个伪知识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