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耀杰:孙中山的理想与宋教仁的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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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耀杰：孙中山的理想与宋教仁的星命
发布时间:2012-07-13 14:49 作者:张耀杰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475次
燕山大讲堂167期
嘉宾：张耀杰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主办：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 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
承办：腾讯评论 腾讯微博
时间：2012年6月28日（周四）晚19：00-21：00
地点：希格玛大厦B1小剧场
主持人：傅剑峰
要点一 【桃花源中的宋教仁】辛亥革命的发动和中华民国的创建，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同盟会一个党派的事情。而国民党作为一个议会政党，主要是由一个人来做的，这个人不是孙中山，而是宋教仁。宋教仁的贡献是创建了当年最大的一个议会政党，而且是从革命党转型而来的，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
宋教仁出生在桃花源，也就是现在的湖南省桃源县上坊村香冲，非常美丽，是沅江的一个支流所在地。
要点二 【中国同盟会意见书】黄兴不敢去南京上任大元帅。这时候孙中山回来了，但是当时有一个人坚决反对他，这个人就是宋教仁。孙中山没回来之前，同盟会里面有许多人想和袁世凯妥协，汪精卫搞了一个“民主立宪党”；陈其美不好意思继续叫同盟会，觉得革命党不好，改叫共和本党。
《同盟会本部改写暂行章程并意见书》很重要，开始一段话是“负澄清天下之任，使囊者朱明之绪无绝，太平之师不熸，则犹是汉家天下，政由己出，张弛自易”。
要点三 【章太炎的“革命军起，革命党消”】章太炎认为孙中山这个人善于议论，不能做事，建立内阁应该推宋教仁君为“宰辅”也就是总理。按照马君武的说法，外国人当年第一尊重的是孙中山，第二个才是袁世凯。这显然是违背历史事实的，当年的袁世凯才是国内国外众望所归的一个人。
中国历史上有三个国民党：第一个是1912年宋教仁成立的议会政党。第二个是1919年孙中山把他在日本成立的中华国民党改组成的中国国民党。现在还有一个国民党，就是台湾的国民党，台湾现在的国民党和宋教仁当初缔造的国民党一样，是现代议会政党。
要点四 【谭人凤眼中的宋教仁 】 谭人凤和宋教仁一样反对孙中山，1911年时他们共同发起成立同盟会中部总会，谭人凤是交通部干事，陈其美是庶务干事，宋教仁是文书干事。几个干事又共同选举总务会议长，当选的是谭人凤。
谭人凤建议宋教仁先到武昌去。宋教仁口头上答应，却迟迟不肯动身。快到中秋节的时候宋教仁还没有动身，谭人凤就愤怒了。1913年3月20日，宋教仁被武士英从背后开枪暗杀。1913年4月2日，谭人凤在上海《民立报》发表《哀宋教仁辞》，第一次正式公布了湖南人的革命秘密。
要点五 【宋教仁的“天罡”自居】 范鸿仙问宋教仁天罡都是哪些人呢？宋教仁说我本人与某某都是啊。这个某某说的就是黄兴、胡汉民、陈其美、谭人凤这些人。这就是当年宋教仁的精神境界。他自以为是天罡星下凡，专门来打天下坐天下和改朝换代当宰相的。
宋教仁在日本留学时写过一篇文章《二十世纪之梁山泊问题》，他用的笔名就叫宋公明，也就是宋江。后来应桂馨和洪述祖写信要毁宋时，也是说“梁山匪魁，顷又四处扰乱，危险实甚”，把他这个宋公明一举歼灭算了。
要点六 【孙中山的训政理想】孙中山虽然当不了大总统，他依然想通过制订《临时约法》，对继任总统袁世凯进行训政。在他眼里，中华民国的全体人民都是皇帝，但是这些皇帝都像阿斗一样不懂民主，都需要接受孙中山以及国民党的教训。孙中山的高明之处是，他不像乾隆和慈禧那样直接训政，而是透过国民党间接训政，这样就把中华民国变成了党国，由孙中山教训国民党，国民党教训全体国民。
孙中山一生中最真实的理想就是训政，三民主义的民主宪政，是训政结束之后的事情。而宋教仁最真实的理想就是实现他的星命，也就是三十年太平宰辅的好命相。
主持人：大家好！我是腾讯新闻中心的副总监傅剑峰，很荣幸今天来主持张耀杰老师的讲演“孙中山的理想与宋教仁的星命”。张老师是我非常敬佩的历史学者和作家，他研究的跨度非常大，比如话剧，曹禺、田汉到历史学方面特别是民国史方面的研究特别深入。最近一本书《谁谋杀了宋教仁》在豆瓣读书上非常火，这本书把原来我们所认知的民国历史，我们认为常识性的东西给颠覆了，对于宋教仁大家都以为是袁世凯派杀手武士英杀的，张老师经过很多考证不是袁世凯派人杀人的，其实另有其人，是原来国民党的高官，这个人是谁？由张老师揭秘。
《谁谋杀的宋教仁》包括孙中山的理想与宋教仁的星命里面还涉及到国民党当年青红帮之间的斗争，这听起来非常魔幻现实主义，前段时间我刚好看了台湾作家张大春的《城邦暴力团》，其中讲了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包括帮派斗争和党派斗争的联合，包括以星象、风水的方式进行政治斗争。我当时看那本书时很魔幻，觉得他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张大春编出来的（当然这是他编出来的）。这本书跟张老师这本《谁谋杀了宋教仁》结合起来，当张老师从星象角度看宋教仁背后命运时，发现这个也是张大春所写的意思，这两个联系起来看妙趣横生。我就不多说了，由张老师来讲。
张耀杰：我最近出了一本新书《谁谋杀了宋教仁》，今天讲的是新书里没有用上的东西，因为出版方要求很严格，这本书里面只能说到陈其美，不能说到孙中山。前一段时间在《南方都市报》发表一篇《孙中山与宋教仁的关系》，主要的内容都在那里面，今天我会讲得详细一点。
我这本书两年前已经在台湾出版，书名叫《悬案百年：宋教仁案与国民党》，大陆版拖了两年才出版。我最近还有一本新书《民国底色：政学两界人和事》，里面也有相关内容。
在讲正题之前，首先对腾讯表示感谢，腾讯新闻中心的副总监都来了，规格很高，一般情况下副总监是不来的，副总监来了，我应该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只讲有根据的话。有一分证据说一句话。
桃花源中的宋教仁
辛亥革命的发动和中华民国的创建，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也不是同盟会一个党派的事情。而国民党作为一个议会政党，主要是由一个人来做的，这个人不是孙中山，而是宋教仁。孙中山不大赞成把同盟会由一个半秘密性质的会党转变成议会政党，同盟会是要干革命的，转变成议会政党的国民党，就不应该干革命了，而是应该在议会里面争选票。我在海外有的一个朋友叫胡平，他写过一本书叫《数人头与砍人头》，议会政党是数人头的，一人一票，谁的票多谁就上来。砍人头的是革命，杀人夺权，改朝换代。宋教仁的贡献是创建了当年最大的一个议会政党，而且是从革命党转型而来的，这在中国历史上是第一次。宋教仁这方面的功劳，孙中山当时也是承认的。孙中山是理事长，宋教仁是代理理事长，宋教仁去世后孙中山写了挽联，说宋教仁是“为宪政流血第一人”。
我先说一下宋教仁的故事。中学教科书上的《桃花源记》是1600年前陶渊明所写，桃花源这个地方就是宋教仁出生的地方，也就是现在的湖南省桃源县上坊村香冲，这个地方风光非常美丽，是沅江的一个支流所在地。2009年我去时找不到，只好请县里的交通局副局长宋福安，他是宋教仁的远房侄孙，开车带我去那里的，那时候村子里还没有通公路。
这是宋教仁村里的几个老农。宋教仁家只剩下一个旧房子，现在这个房子也扒了，建了一个很大的纪念馆。这是现在村子里的村民，从村民身上看不出宋教仁的任何痕迹。从这些人身上，无论如何想象不到这个村子出过宋教仁这么一个杰出的宪政人士。
宋教仁常用的字是敦初，别号渔父。这个人从小很狂，他的老同学回忆说，宋教仁17岁时就“大言炎炎，谓之狂生”。一般人不狂的话，也是不会去干革命，干出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的。1900年北方闹义和团的时候，南方也有一个自立军要起事。张之洞把自立军的首领唐才常等人给逮捕杀掉了，事情就没闹起来。19岁的宋教仁当时就参与其中。清军到那个偏僻的村里抓了他三次，第三次逃跑时到了沅江的渡口，一个老渔民帮助他渡过了河。所以后来宋教仁到《民立报》写文章时，就署名渔父，意思是为了感谢那个老渔民救了他。1901年，宋教仁考取了秀才，第二年到张之洞创办的武昌文普通中学堂读书，同学中很多人后来都变成了革命党，比如田桐、吴崑、白逾桓、黄侃、蒋作宾等人。
1903年，宋教仁和从日本留学回国黄兴认识了，他们联合成立了华兴会，对外叫华兴公司。湖南那个地方有很多稀有金属，美国人造氢弹、原子弹、航天飞机用的很多稀有金属，都是从湖南出口出去的。1903年时就发现了这些矿产，主要是日本人来开采。华兴公司主要的业务是联络日本人来开矿，他们收一些介绍费。1904年9月他们就准备干一票。这一年的阴历10月10日（阳历11月19日）是慈禧太后七十大寿，很多官员要集中到一起庆寿，黄兴等人商量在庆寿时用炸弹把他们炸死，但是还没到时候就透露了风声，黄兴、宋教仁这些人全逃跑了，先逃到上海，后逃到日本，成了职业革命家。
1905年孙中山到美洲和欧洲游历以后回日本，宋教仁、黄兴、孙中山、程家柽等人聚在一块，成立了一个革命联合组织，就是中国同盟会。
中国同盟会意见书
辛亥革命于1911年10月10日在武昌打响第一枪，然后是全国各地响应。在上海的各省都督府代表就商量先在南京成立一个临时政府。开始推选的大元帅是黄兴，但是很多军人不同意，说黄兴在武昌一个败兵之将，打败仗跑到上海，我们打南京时黄兴也没有参加。一个败兵之将，怎么可以当大元帅领导我们呢？黄兴很纠结，不敢去南京上任。这时候孙中山回来了。孙中山比黄兴的名气大，他回来得也正是时候。但是当时有一个人坚决反对他，这个人就是宋教仁。宋教仁当时很有权，他是江苏政务厅厅长，而且是江苏省议会通过权为民所赋的民主程序选举出来的。当时的江苏都督是程德全，政务厅长相当于省长，警察和民政全归政务厅管。宋教仁一直想的是黄兴当大总统，他当内阁总理。
12月25日孙中山回到上海，29号各省都督府代表投票选举孙中山出任临时大总统。12月30日孙中山出台了一个文件《同盟会本部改写暂行章程并意见书》，这个意见书很重要，开始一段话是“负澄清天下之任，使囊者朱明之绪无绝，太平之师不熸，则犹是汉家天下，政由己出，张弛自易”，“朱明”就是朱元璋的明朝。“太平之师”是洪秀全太平天国的太平军。大概意思是说，同盟会继承的是朱元璋打天下的革命和太平天国的那种革命，首先要做到“汉家天下，政由己出”的民族主义，要把满族人打倒。但是，“吾党之责任盖不卒于民族主义，而实卒于民权、民生主义者”，同盟会要实现的是包括民族、民权、民生的三大主义。不仅要领导中国人人把满族人赶走，而且要领导中国人实现民权主义和民生主义，从而建立一个“三民主义”的人间天堂，原话是“欲造神圣庄严之国，必有优美高尚之民”。
《意见书》中接下来是对于章太炎和宋教仁的严厉批评。里面说革命党阵营和同盟会内部有“贪夫败类乘其间隙，遂作莠言，以为簧鼓；汉奸满奴则复冒托虚声，混迹枢要……偏怯者流，乃唱为'革命事起，革命党消'之言，公然登诸报纸……”。“革命事起，革命党消”骂的是章太炎，前面几句话骂的是宋教仁。“冒托虚声，混迹枢要”，“汉奸满奴，贪夫败类”。宋教仁是江苏省政务厅厅长，他有军警，有实权。这篇文章收在《孙中山全集》第一卷，而章太炎的原话是“革命军起，革命党消”，《意见书》改写成了“革命事起，革命党消”。
孙中山没回来之前，同盟会里面有许多人想和袁世凯妥协，汪精卫搞了一个“民主立宪党”；陈其美不好意思继续叫同盟会，觉得革命党不好，改叫共和本党。
章太炎的“革命军起，革命党消”
在孙中山没回来前，章太炎于1911年12月1日发表了《宣言》九则，其中第四则在推崇宋教仁的同时，变相否定了孙中山在同盟会以及整个革命党阵营内部的最高领导权：
“如仆所观，孙君长于论议，此盖元老之才，不应屈之以任职事。至于建置内阁，仆则首推宋君教仁，堪为宰辅，观其智略有余，而小心谨慎，能知政事大体，虽未及子房、文终，亦伯仲于房、杜，昔在东方，尝以江左夷吾相许；今其成效粲然，卒为功首，犹复劳心综核，受善若虚，上宰之任，不患无人矣。”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孙中山这个人善于议论，不能做事，建立内阁应该推宋教仁君为“宰辅”也就是总理。第九则中，章太炎进一步谈到临时政府内阁成员的人选：“鄙人本非在位，今以一人之见，品藻时贤：谓总理莫宜于宋教仁，邮传莫宜于汤寿潜，学部莫宜于蔡元培，其张謇任财政，伍廷芳任外交，则皆众所公推，不特论也。”这些人选中还是没有孙中山。
1928年时，章太炎在《自定年谱》中回忆说，当年的《宣言》九则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是宋教仁委托他写的。他觉得宋教仁在同盟会里虽然有点轻率，比起别人还是比较好的，所以就答应替他说话，给他背书，充当他的喉舌了。
在章太炎公开发表《宣言》的第二天也就是1911年12月2日，他又给武昌方面的谭人凤等人发了一个电报，其中写道“革命军起，革命党消，天下为公，乃克有济。”意思是革命军都起来了，同盟会就不能再包办革命了。同盟会要是一党包办革命政府，人心就涣散了。 “诸君能战即战，不能战，弗以党见破坏大局”。这个电报公开后，同盟会方面有许多人表示支持，立宪派人士自然是更加拥护。同盟会东京本部的代理庶务刘揆一，是黄兴和宋教仁的湖南老乡，也是华兴会的主要成员。他发表声明，要求政党请取消从前党会的名义。另外一个人是马君武，他和孙中山关系非常好。他也表示说，只有解散同盟会才能解救党派分歧之中国。不过孙中山快要回国时，马君武的观点又转变了。他在《民立报》发表社论《记孙文之最近运动及其人之价值》，极力赞美孙中山说：
“孙君具有一种魔力，能使欧美人士，无论其居何等地位，一接谈之后，即倾倒、赞美之。故欧人前此惟知中国有李鸿章，李死惟知有袁世凯，今者有孙逸仙，而袁世凯次之。外人之敬重孙君，非为其为革命党之故也，以为有孙君之热忱、忍耐、博学、远谋、至诚、勇敢及爱国心，而复可以为革命党首领。孙君虽非军事专门家，然其最近十年间所专研究者为战术学，又屡起举行革命，富于经验。至财政及外交问题，则吾敢断言，通计中国人才，非孙君莫能解决矣。”
按照马君武的说法，外国人当年第一尊重的是孙中山，第二个才是袁世凯。这显然是违背历史事实的，当年的袁世凯才是国内国外众望所归的一个人。接着马君武就开始骂人，骂光复会的章太炎、陶成章和同盟会内部的宋教仁。说是有些小人对孙中山肆意诽谤，并且还要煽动军队。这些人是应该送进疯人院的。孙中山过几天就要回来了，这些话我不能不说，我坚决反对这些疯子骂孙中山。
来源: 腾讯--燕莎大讲堂 | 来源日期：2012-7-3 | 责任编辑：王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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