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至的歌德研究

第40卷第4期2003年7月

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urnalofPekingUniversity(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

Vol.40,No.4July,2003

外国文学研究

冯至的歌德研究

严宝瑜

(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100871)

摘　要:研究的贡献;;德研究的学术价值及其社会影响,其中强调,,面和深入的认识;,因此,如果把五四时代的歌德研究称之为“,“冯至阶段”。世界正处于科学技术迅猛、见物不见人的现状,冯至对歌德的人文精神的研究具。

;冯至;歌德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5919(2003)0420065208

　　歌德在西方文学中是与但丁、莎士比亚并列的划时代的大作家。如果说但丁“是欧洲中世纪最后的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

[1](P269),而莎士比亚则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

德国互不往来,德国不知道中国的曹雪芹和他的《红楼梦》,中国不知道德国的歌德和他的《浮士德》。这是那时期清政府奉行的闭关锁国政策造成的。那时西方正处于启蒙运动时期,西方的先进分子如莱布尼兹、伏尔泰等人倒是通过明末清初在中国传教的耶稣会教士用拉丁文翻译的中国的文化典籍中获得知识,来了解中国;他们欣赏中国文化,特别是儒家思想并加以传布;孔子的思想为西方的启蒙学者看中,借以强化他们对理性主义和人文思想的宣传。但相反,中国对西方是无知的。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歌德的名字和创作很长时期内在我国是不为人知的。

他的名字的出现,据钱钟书先生的考证,最早是1878年来自一位清廷外交官的驻德日记,日记中记述他参加一位美国同事———《浮士德》著名英译本的译者———贝亚德・忒勒的葬礼,转述讣闻

中提到死者以翻译歌德(果次)的维特(完舍)著

③

②

的代表作家,那么歌德是继承了前两个时期欧洲人文主义传统的启蒙运动时期的杰出诗人和思想家,他的诗歌和思想(以《浮士德》为代表)开辟并

3)宣示了西方近、现代文明的到来。[2](P1—

歌德生活和创作的时期(1749—1832)大致相

当于我国清代乾嘉年间,与我国伟大小说家曹雪

①

芹(1715?或1724?—1763或1764)的生活和创作在时间上有交叉之处。歌德创作《浮士德》第一

(高鹗部时(1771—1806),正是《红楼梦》“程高本”续书的120回本)在1791年印行并开始在更大范围里流行之时。毛主席曾说《红楼梦》是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而歌德的全部作品称得上是一部西方人文主义的百科全书。可是那时候中国和

收稿日期:2002212218

),男,江苏江阴人,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作者简介:严宝瑜(1923—　

①《红楼梦》“程高本”,即高鹗续书的120回本,自1791年多次印行。

②乾隆22年,即1878年,清庭禁止外国商船进入除广州外的中国沿海港口;乾隆在其《敕谕英吉利国王书》中说:“天朝物产丰富,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③BayardTaylor(1825—1878)美国作家,旅行家,他严格地按原文格律译出的《浮士德》第一部于1870出版,第二部于1871年出版。1932年牛津大学出版社把两部合并收入该社出版的“TheWorldClassics”丛书。它是二十多种《浮士德》英译本中最著名的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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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顺便说明了歌德是何许人;这位清廷外交官在间接介绍歌德时并未把重点放在他作为诗人,而是作为在魏玛公国得过勋章当过大官的人介绍给国人的。[3](P155—156)他写这日记时,歌德已去世46年了,这事表明这位德国的大诗人的名字在中国的文献中第一次出现何其晚。

洋务运动开始后,在德国和日本留学的学生带回了关于歌德更多的信息,到辛亥革命为止,先后有辜鸿铭、马君武、苏曼殊、鲁迅、王国维等人介绍或翻译歌德。但他们的介绍,有的只是顺便提到(鲁迅)①,有的并不是真正的歌德(辜鸿铭国维)②,欢的篇章(③,优美,,人圈里知晓,。

歌德在我国真正的传播并发生影响是在五四运动开始以后。三个青年人,在日本留学的郭沫若、田汉和在上海《时事新报》编副刊的宗白华,围绕着对歌德的崇拜进行通信;信件收集起来编成《三叶集》,吸引了包括冯至在内的广大青年并引起了他们对歌德的兴趣。这三个青年人在通信中认为时代需要歌德,他们立志在中国掀起一个“歌德热”。先是郭沫若把《浮士德》结尾合唱译出来作为他的诗集《女神》的序诗———这部诗集在青年知识分子中广泛地被阅读,引起了热烈的反响。冯至是受到强烈影响者之一。[4]继而郭沫若又把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译了出来(1921年)。

这译本在中国引起的反响不下于148年前歌德写出此书后在欧洲引发的“维特热”。此书在歌德创作后58年间重版了55次,而它在我国从1921年第一版到1936年抗战爆发前15年间便出

地阅读了《少年维特之烦恼》,他回忆说:

　　对我发生较大影响的是郭沫若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这部小说,现在可能很少有人读了,可是二十年代初期它在中国青年读者群中的流行超过同时代其他外国文学译品。其轰动的原因是“五四”时期一部分觉醒而找不到出路的青年与十八世纪狂飙突进运动中的人物有不少共同点,他们在这部小说。。[6](一”起义失败后,回到上,他抽空参照了他1921年在日本译成的旧译稿把《浮士德》第一部重译了出来,1928年在上海出版;1947年,在解放战争期间,国民党扼杀国统区民主运动,他被监视失去自由,于是他又抓住这空隙,又把《浮士德》第二部译了出来,1947年11月《浮士德》第一、二卷合集在上海出版,并写了一篇题名为《〈浮士德〉简论》的介绍文章。

由上可知,歌德在我国产生影响,是通过郭沫若的翻译和介绍。我想指出,这种影响有两个局限,一是对歌德的介绍只限在他“狂飙突进”时期,作品流行的只是他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而该书不能代表歌德的全部。那时郭老虽也已把歌德的代表作《浮士德》第一、二部译了出来,译本也显出他一向的才气横溢、挥洒自如的文风,但毕竟该书涵义艰深,结构奇特,不容易为一般读者接受;第二,这本小说对青年的影响虽广,但这种影响在程度上和时间上都是有限的。看看《子夜》里的两个主人公就可以知道,他们在学生时代都曾是《少年维特之烦恼》的热心读者,受小说的影响,思想进步,参加了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五卅”运动,但一个后来变成国民党的军官,另一个当了资本家的少奶奶。抗日战争爆发了,读它的人也大大地减少。因为在深重的民族危机前面,个人的多愁善感引不起多数青年的共鸣了,维特的自杀就被认为是没出息的行为。

了50多版。它不仅推动了全国青年读者对黑暗

现实的反抗,而且影响到那时的文学创作,明显的例子便是茅盾写的《子夜》,小说中描写女主人公珍藏的夹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的《少年维特之

117、551),犹如烦恼》三次出现在小说中[5](P90、《红楼梦》描写刘姥姥三次进大观园一样,把全书情节的发展分成三个段落。冯至当时也如饥似渴

①②③

(1907)《魔罗诗力说》(1907)都是顺便提到歌德(瞿提)的。鲁迅在早期的文章《人之历史》,

辜鸿铭用儒家观点来介绍歌德,王国维用叔本华观点来介绍歌德。马君武译歌德诗《迷娘》,苏曼殊译《沙恭达罗赞》。

　第4期严宝瑜:冯至的歌德研究67

从此,歌德在中国的接受发生了转变《浮士,德》的自强不息的精神,开始受到抗战时期中国爱国知识分子的赏识。冯至便是出于这种心情在昆明西南联大开始研究歌德的[7](P3—4),虽然他那时脑里盘踞着的,还是里尔克的诗和思维方式。比如,他在昆明的最初一两年,每周两次来往于学校和位于昆明郊区山里躲避日本飞机空袭的茅屋间,有一次在归途中,看到“蓝得象结晶体一般的天空里”盘旋着几只“银色的飞机”,引起了他的诗兴。但引发他创作灵感的不是对敌人野蛮轰炸的军勇士的礼赞,①

的遐想。

但是,,四行的时候,,一是菜市里买的蔬菜,二是西南联大图书馆里借来的沉重的科塔版《歌德全集》的精装本(著名歌德全集版本之一)。就这样,他回茅屋里一面写他的十四行,一面全神贯注地开始了他的歌德研究。从此冯至对它倾注了一生的心血,直到他去世前,汉堡版的歌德全集放在他书桌前最顺手的位置,以便他随时翻阅。

他的歌德研究成果主要收入1986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论歌德》一书中,全书由上下两卷,16篇文章组成,上卷的文章是解放前写的,下卷是解放后写的,其中除“画家都勒”一篇外,都是关于歌德的论文。此外他1982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卷》撰写了一万多字的“歌德”条目,像他为《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写的“杜甫”条目一样,不能简单地看作一般介绍性的辞书条目,而是他的重要学术贡献,因为这两个条目体现了他一生研究心得的概括;1958年他在北京大学主编了《德国文学简史》,其中有关歌德的章节出于他的手笔,这一部分章节,可以说是在国内第一次见到的介绍这位大诗人的通俗性的文章,它深入浅出地全面介绍了歌德的生平和作品,文字流畅易懂,内容准确而深入。

综观冯至的歌德研究有如下的特点和贡献:(一)他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洋为中用”进

①

行对歌德的研究。研究歌德和对歌德的阐述,世界上有不计其数的“家”和“派”。冯至对歌德的研究的观点和方法是有个变化发展过程的。解放以前他是用歌德的世界观和人生观来看待歌德这个人和他的创作的,解放后他自觉地采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来研究歌德。他以1949年新中国成立为分界,把他《论歌德》一书分为上下两卷,恐怕也出于这个原因。

,采取歌。歌德对历史对自,他通过观察得出自然界和人是从原型变态而出的接近发展观点的蜕变论;他对自然和历史的观察不采取客观主义的态度,而是从人的立场出发的。冯至在歌德研究工作中,便采取与歌德同样的立场观点和方法,因而他的歌德研究比1932年为歌德逝世百周年

(周冰若、纪念出版的《歌德之认识》宗白华编,南京钟

山书店,1993年版)中汇集的当时一些学者写的论文

高出一筹,他摆脱了当时人文科学领域中惯有的以主观好恶和穿凿,甚至是感想式的态度写文章;他的论文是在占有了大量的材料的基础上,从事实出发,用实事求是的态度写出来的。

尤为可贵的是,他一贯坚持用中国人的角度看外国文学,对歌德也是如此。他是以中国文化作为“参照系”来观察歌德的,由之,他的研究成果不仅具有科学性,而且含有许多见西方研究者之所未见,发西方研究者所未发的新意和创见。例如他看浮士德精神是从中国易经“乾卦”中反映了古代中国思想家通过对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的直观性的观察得出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辩证观点来对待的,因而冯至对不断进取的浮士德精神体现在人类不断“征服自然”之中的解释是清醒地保有距离的。

解放前夕,冯至开始接触马克思主义,读到了恩格斯对歌德有二重性的矛盾的论述[8](P223—

275),这对他的歌德研究有极大的启发;解放后,

他认真学习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思想,又从民主德

引自《冯至诗选》,四川人民出版杜,成都,1980,附录二《、十四行集》序,第201页。诗人在序言里也谈到后来他看到飞机后的思想感情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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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得到大量马克思主义学者的论著和资料,他便自觉地在自己的研究中应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来分析歌德。由于冯至不盲从苏联东欧盛行的教条主义,他对人们对歌德发表的对浪漫主义否定的言论、对《浮士德》悲剧结尾的过分乐观的解释等重大问题存在的偏颇看法,提出了批评性的意见并陈述了他自己的比较全面的见解。

冯至应用马克思主义观察文艺所以没有陷入教条主义和贴标签的通病,是与他在文艺问题不采取从定义出发,不采用从理论到理论的思辨,而是采取“对具体问题作具体分析”的方法有关。“从具体到一般”,作家有关。

(二)扩大了歌德研究的范围,增进了我国学术界对歌德的全面认识。论文涵盖了歌德的全面,既讨论了他年轻时代的“狂飙突进”时代的创作,也讨论了歌德中老年时代的创作,即涉及了他的文艺思想,人生观和教育思想,也涉及了他的自然科学研究和自然观;全书有较多的论文是讨论了他的代表作《浮士德》的。这样就打破了过去“五四”以来,我们对歌德的了解仅限于“狂飙突进”时期的局限。郭沫若后来虽以他的《浮士德》的全译本填补了过去对歌德了解的这个空白,但对广大读者来说,时处解放前夕的大动荡时期,即使郭沫若为译本写了一篇深入浅出的诠释性的文章《浮士德简论》,大家还是无心去读这样艰深的书。

解放以后,郭沫若忙于公务,他无法把由他发端的歌德研究继续下去,于是他把这个任务像接

①

力棒似的交到了冯至的手中。所以说,歌德研究范围的扩大是从冯至同志开始。

(三)交给读者以理解歌德的钥匙。有人看了冯至的这本篇幅不大的《论歌德》的书会发问:这样一本薄薄的书能把博大精深的歌德说透吗?我的回答是:我不能保证这书“说透”了歌德,但作者通过这书里所收的文章,对上述歌德研究的几个基本方面和一些关键问题,交给我们一把把理解

①

它们的钥匙,有了它们,我们可以登堂入室,窥见歌德———这宏伟大厦的全貌了。比如,按我个人读《浮士德》的经验,书中主人公浮士德的苦闷和追求以及他的悲剧,如果不去弄懂梅非斯托非勒斯(魔鬼)的性质和作用,是理解不了的。冯至《论歌德》一书的第一篇“《浮士德》里的魔”就交给了我们这把理解的钥匙;又如,郭老在他的《浮士德简论》中提到《浮士德》,,而

()“浮士德海伦娜,此文把歌德《浮士德》最难懂部分的创作意图,人物和情节的来龙去脉,他们背后的象征意义,并抓住了歌队唱出的“哀弗里昂悼歌”进行分析,指出这悼歌中表现了对待革命一向抱保守态度的歌德对以拜仑为代表的积极战斗的人生态度的向往和歌颂。最后,作者为我们深刻地分析了海伦娜悲剧的性质,指出了歌德在创作思想和创作实践上存在不一致的矛盾及其深刻原因。可以说,要是没有冯至同志在这篇专论中所作的这些分析的帮助,要读懂《浮士德》第二部比读懂天书还难。再举一隅,书中那篇“浅谈歌德诗十三首”文章,不仅仅是对那些诗篇文本做就事论事的解读,而是作者抓住了每篇诗的要害,为我们理解歌德所处时代的矛盾以及为弄清它们在歌德思想上的反映提供了方便。以“冬日游哈尔茨山”为例,冯至同志的解读不仅帮助我们了解《少年维特之烦恼》在当时德国青年中造成的后果。而且了解了歌德对“狂飙突进”运动进行的反思和对它的告别。

(四)使歌德在中国经历第二次普及:第一次普及是通过郭沫若翻译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第二次普及便是通过冯至同志的努力了。他在我国所以在介绍歌德中起到普及作用,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是由于《论歌德》中的研究文章和文风平易近人。冯至同志所以能把难懂的《浮士德》给我们阐述的那么清楚易懂,因为他是歌德说的那种“享受时判断,判断时享受”类型的读者和批

解放初期郭老把寄给他的有关歌德问题的大批读者来信都转给冯至同志,请他回信。笔者那时是冯至同志的系

秘书,曾频繁地收发过这方面的大量信件。

　第4期严宝瑜:冯至的歌德研究69

评家。[9]他能做到这一点,是与他自己是个诗人,有着文学创作实践的体会有关,以及与他有着一个诗人的细致感情和高尚情怀有关。他把这两个优势应用到学术研究中去,介绍起歌德来,就能做到鞭辟入里和娓娓动听了。但纵使如此,我们还是不得不承认,由于这些论文的专门性强,它们的影响毕竟还多半限在学者和有较高的文化修养的人的圈子里。另一个原因,他的歌德介绍通过他主编的一本发行全国的教科书《德国文学简史》起了很大的普及作用。这本书是解放后出版的惟一的德国文学史教科书,专门性并不强,笔两者都通俗易懂;懂。,他们,都找它来翻阅查考。这样,由他本人执笔写的有关德国古典文学部分和有关歌德的章节,一时也就成了普通读者认识歌德的窗口了。但是,它是“大跃进”时期北大德语专业师生突击出来的产物,冯至嫌它粗糙不成熟,常以主编了此书而成为他“平生的憾事”。不过如果我们把此书打开来读,冯至写的部分,内容基本正确全面,语言通俗流畅,比起解放以前同类书籍,在科学性上,可读性上,不可同日而语。因此这书向我国广大读者普及歌德的功绩不可抹

①杀。

(五)培养了我国新一代的歌德研究者。应该提到的是,在他直接的培养和指导或间接的帮助和影响下,解放后出现了一大批德语文学的研究者,其中包括歌德的研究者,如绿原、高中甫、杨武能、范大灿、余匡复等人。可以说,歌德研究在我国已经形成了一支队伍,其中有不少在歌德研究和译介方面已作出了卓越成绩,成为饮誉海内外的学者。1982年由北京的几个单位召开了歌德逝世150周年,冯至在纪念大会上做了一个题为《更多点光》的报告。次年,以北京大学和社会科学院的名义,在北大召开了全国性的“歌德学术讨

②

会”,到会者有120余人,会上宣读的论文有30

余篇,讨论会由冯至主持。这样的全国规模的盛大的歌德讨论会在我国历史上是第一次。会后成立了“中国德语文学研究会”,冯至被公推为研究会主席。

1999年是歌德诞生250周年纪念,联合国国

际教科文组织把这一年定为“歌德年”。我国文化界隆重开会纪念,会,,、人欲横流的“消费社会”;在政治上发达国家的右倾势力抬头,德国的新纳粹蠢蠢欲动,日本的军国主义势力日益嚣张,他们主张抛开资产阶级民主在国内实行独裁和排外,以克服国内难以解决的经济停滞和负增长的经济危机以稳定随之而来的就业困难和生活水平下降的不安定局面;在国际政治上美国的霸权主义借着虚伪的“人权”名义用武力来干预别国的内政,经济上西方发达国家则对第三世界的不发达国家实行超经济剥削,南北生活水平差距愈来愈大,不发达国家的广大人民挣扎在饥饿线上,过着非人的生活;由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自私的政治、经济考虑,他们挑拨、怂恿民族宗教的矛盾,支持一方反对另一方的流血冲突;为了维护资本主义统治追求利润的需要西方国家不惜以破坏大自然为代价来开发资源,威胁着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环境,西方工业发达国家排放愈来愈多的二氧化碳,臭氧空洞愈来愈大,温室效应已开始使地球各个角落的气候不正常;在

③文化上“出现了两个怪胎”,一面凭借着用先进

技术武装起来的媒体使人间铺天盖地泛滥着浓重商业味的“快餐艺术”,另一面又不遗余力地提倡以追求新奇怪诞为目标的所谓“后现代”文艺,这种文艺用异想天开的方式进行所谓“创作”,最终

①《德国文学简史》中冯至撰写部分,在他去世后被收入《冯至全集》第七卷。

②歌德逝世150周年应在1982年,讨论会本定在当年秋天举行,为了使与会者开会前有充裕的时间读歌德著作

,作

充分的准备,在冯至建议下,把会期改在1983年春天在北京大学举行。

③借用已故音乐评论家赵　的说法,他称我国音乐界在改革开放后受西方影响而形成的流行音乐泛滥和鼓吹“新潮派音乐”两个偏向为“两个怪胎”。西方社会学法兰克福学派代表阿多诺对二战后西方文艺早有类似的说法,他把西方战后文艺分化为商业化(通过传媒)的“快餐艺术”和脱离群众和生活的专业化艺术的两极,看作是资本主义社会文艺危机的表现。

70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　

使文艺走上否定自己的死路一条。

包括西方在内的全世界的有识之士,看到这上述的一切现象,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世界为了拯救自己,必须弘扬人文精神,而歌德是人文精神的代表,从而在1999年在世界各地大张旗鼓地开展歌德250周年诞辰的庆祝活动。歌德的祖国———德国把这一年定为歌德年;欧盟议会把歌德长期生活和创作的德国小城魏玛定为“欧洲文化首都”,德国除了在魏玛举行盛大的纪念会和国际歌德学术讨论会外,还发起了向歌德的诞生地法兰克福群众性的“进军”;五四以来,1932年我国上海、北京年纪念集会,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上海纪念集会是在在日本帝国主义“—・二八”侵略炮火的硝烟下举行的。现在歌德的250周年到来了,懂得歌德的思想和创造的分量和它们在当今世界的重大现实意义的中国文化界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日子的。在已故冯至同志的发起下成立的全国性的学术组织“德语文学研究会”1997年开理事会,决定在该会已有的“歌德研究小组”基础上成立“中国歌德协会”;成立这样的机构主要是为了更有力地推动和加强我国对歌德的研究和介绍。1999年秋迎来了歌德诞生250周年纪念,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中国作家协会、中国社会科学院、北京大学、中央音乐学院等单位联合举行纪念大会,随后德语文学研究会在昆明召开了第二次全国歌德讨论会。在这个歌德年,我国出了两部歌德文集,一部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10卷本,另一部是河北教育出版社的14卷本,受到国际学术界的瞩目;两部文集的译者大部分是冯至的学生。14卷本文集的主编是杨武能同志,他因这本篇幅最大的歌德文集和他多年来在歌德研究和德国文学译介上孜孜不倦的工作,取得了累累硕果,受到了德国联邦政府向他颁发十字勋章的表彰。杨武能是冯至的学生,他在各种场合提到自己作出的成绩应归功

①②

于老师的教诲和指导。

根据以上事实,如果我们把五四时代歌德在中国的接受与郭沫若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名之为“郭沫若阶段”,那么我们把解放以后这一段歌德在中国的接受史与冯至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称之为“冯至阶段”是名副其实的。

在这个阶段中,中国的歌德接受经历了一个飞跃。、质量更好的,它们的译者(1983)、樊修章((1996),后三位都是。《浮士德》是一本很难翻译的书,但上述译者都抱着对原文努力发微、译文反复推敲的严肃态度去翻译的,因此译本虽多但各有千秋。绿原同志的译本独具一格,他仿效著名的但丁学者和翻译家田德望先生翻译《神曲》的办法,放弃与原文的韵律亦步亦趋的翻译,避免在翻译时套上原文形式上的枷锁而出现译文因词害义或佶屈聱牙的毛病,因而除开一部分抒情内容的段落译成诗歌外,把大部分属于叙事和说理内容的原文译成忠实流畅的散文,以“便于读者理解原著

[10](前言)。的本事、情节和思想意蕴”《浮士德》

有五个新的认真严肃的中译本是不嫌多的,因为这使有心人在阅读这本艺术高超绝伦、思想博大精深的经典作品时通过比较获得启发,以达到对这本难读的书有更好的理解。在多种《浮士德》译本出版的同时,余匡复出版了他的《〈浮士德〉———歌德的精神自传》一书,这是一本为中国读者用娓娓动听的语言写出的极为详尽的《浮士德》导读。

不能不提到长篇小说《威廉・麦(迈)斯特学习时代》和《威廉・麦(迈)斯特漫游时代》出现了中文

②译本。这两部小说的译出把过去歌德作品翻译的重大空白填补起来了。这两部以主人公威廉的经历人生追求为内容的巨著反映了歌德从个人的事业追求,发展到晚年在集体中找到归宿,小说预

示了正在迅速生长的资本主义扭曲人性毁坏自然的必然趋向,并说明了小说作者受当时已出现的空想社会主义的影响,企图在那里寻找解决资本

樊、杨二人是曾直接就学于冯至门下的学生,绿原与冯至有频繁的工作来往,自称是冯至的“不及门的弟子”。原文:WilhelmMeister“,Wilhelm”中文音译应为“维尔赫尔姆”,但我国译者向来按英语“William”音译为“威廉”,“Meister”音译“麦斯特”从冯至,姚可昆和关惠文“,迈斯特”从张荣昌。

　第4期严宝瑜:冯至的歌德研究71

主义弊病的方案。它是德国特有的“发展小说”(Entwicklungsroman)或称(Bildungsro2“教育小说”

man)的滥觞。现在歌德的这部重要作品有了译本。冯至同志带了头,他和他的夫人姚可昆同志一起,把多年来压在箱底的《威廉・麦斯特学习时代》整理出版,接着他的学生关惠文译出了《威廉・麦斯特漫游时代》,先出了单行本,后来收入10卷本的歌德文集中。北大教师张荣昌是冯至的学生,他把这两部小说重译了一遍,收在14卷本歌德文集中。这部小说是了解歌德思想发展,特别对了解老年歌德的思想不可或缺的书。空白,现这个空白被补上了,其次,向古典转变不可缺少的,也是在我国只闻其名不见其书的重要作品。这是一本异彩纷呈、思想丰富的游记。它也是一件鸿篇巨制,翻译它要付出艰辛的劳动。现在由冯至的学生赵乾龙翻了出来,这也是值得我国歌德研究者和爱好者感谢的。

歌德的心理小说《亲和力》也是他的一本重要作品,上世纪30年代有过杨丙辰先生的译本,过去由于我国对德国文学的翻译和研究与俄、法、英、等语种的文学相较处于滞后状态,故此译本鲜为人知,加上译文语言常受时代制约,杨本译文语言已经过时。文革后这本小说出过多种译本,其中以高中甫的译本最为精到。译者自大学时代就学于冯至门下,他到社科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后又一直直接在冯至的指导下研究歌德,成为我国少数从事歌德研究的学者之一。他早在1981年发

(北京出表的青年读物《伟大的德国诗人———歌德》

版社)在我国青年中普及关于歌德的知识起了很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大作用;他的《歌德接受史》

1993)是一本有分量的学术著作,恐怕是国内对歌德进行专题研究的第一本书。高中甫同志致力于

(中国歌德的普及工作,他主编的《歌德名作欣赏》

继1981年发表《伟大的德国诗人———歌德》青年

读物之后,在我国普及歌德的又一次有意义的努力。

解放后,过去没有翻译的歌德一部分文艺论文、书信,乃至于他的谈话录都有了译本,前者原分散发表于各种丛刊和期刊中,现在许多论文经过重译集中收在新出的两部歌德文集中;后者解放前虽有周学普的译本,1978年:的选译本,,它较历史、哲学的睿智的见,加上译者流畅的译笔和富有启发性的评点式的注释,不仅使此书流传在德国及西方文学研究者的圈子里,而且引起了我国文化界、知识界的巨大兴趣和广泛阅读,在我国普及歌德思想和引起对歌德的重视上起了很大作用,人们经常在报刊文章中,各种书籍里看到出自歌德的引文,甚至运动员在参加体育比赛时也用歌德的语录来勉励自己。朱光潜先生的《爱克曼:歌德谈话录》被教育部列为我国中学生(高中)课外必读书。

虽然在冯至的带头和影响下,歌德译介和研究,通过他本人与一大批学者(其中许多是他的学生)的辛勤努力,做出了巨大成绩,在我国形成了一个新的局面。但歌德博大精深,正如他1816年发表的一篇文章《说不尽的莎士比亚》(ShakespeareundkeinEnde)一样,歌德也是说不尽的。

他在那篇文章里解释莎士比亚之所以说不尽,是因为“精神的特点在于它永远启发着精

①神。”歌德的精神也在不断地启发着我们。五四运动时代,歌德体现在《少年维特之烦恼》中的“狂飙突进”精神启发了那时的中国青年挣脱压在身上几千年的精神枷锁;抗战时期,歌德的《浮士德》激发了“自强不息”的思想,使一部分中国知识分

和平出版社,1996)对歌德43首著名的诗歌、7本小

说、5个剧本的文本(有的是节录的)进行了深入

浅出的介绍和诠释。他还打算出一本,便于中学生和青少年阅读的《浮士德》的简约本。这将是他

①

子克服了在抗战相持阶段中产生的悲观动摇和无

所作为的消极态度。那么在当前,我们国家处在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国家的经济体制从过去的统一的计划经济转轨到社会主义的市场经济,为

原文“:unddochistdasdieEigenschaftdesGeistes,dasserdenGeistewiganrege.”

72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年　

了实现国家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必须重视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在国际竞争中赶上并超过世界资本主义国家。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犯上见物不见人的毛病,很容易被单纯技术观点所俘虏,很容易轻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那么,如果我们多读歌德的作品(包括他的自然科学著作),我们会发现在歌德那里不断追求、不断进取、永不满足的浮士德精神中贯穿着极其深刻的、一贯和彻底的人文精神,这恰恰是当今时代的需要,建设社会主义的需要。时代呼唤着歌德,中国又一次呼唤着歌德。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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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宗白华.歌德之人生启示[A].周冰若,宗白华.歌

德之认识[C].南京:南京钟山书店,19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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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冯至.重读女神[J].诗刊,1992,(11).[5]　茅盾.子夜[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6]　冯至.文坛边缘随笔[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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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德.浮士德[M].绿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99.

社FengZhi’sContributionstoGoethe’sStudyinChina

YANBao2yu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PekingUniversity,Beijing100871,China)

Abstract:ItisasuccinctsummarytointroduceGoethe’sreceptionhistory,thetranslationsofGoethe’sworksandthestatusquoofGoethestudyinChina.ItexplainstothereadersaboutFengZhi’smaincontributionstoGoethe’sstudyinChina.FengZhi’smethodofresearchonGoetheisbyusingMarxistpointsofviewandbyusingthethoughtof“makingforeignthingsserveChina”.ItexplainstousFengZhi’sacademicresearchonGoethe,itsvalueanditssocialinfluence.ThisessayemphasizesthathisresearchworkbroadenstheChineseresearchers’categoryofGoethe’sstudy,deepeningtheknowledgeofitsrangeanditswholesome.Theworldisnowinaperiodofswiftandviolentdevelopmentofscienceandtechnologybutpeoplearesituatedinacapitalistconsumingsocietyandthemen2tallifeisneglected.Theypursuemerelytheenjoymentofmateriallifewithoutknowingtheimportanceofspiritualculture.SoFengZhi’sresearchworkonGoetheisagreatsignificancetoo,atpresent,foritshumanistspirit.Keywords:StudyofGermanLiterature;FengZhi;Goethe

(责任编辑　　何　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