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的主题_李军

第２８卷第２期临沂师范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ＬＩＮＹＩＴＥＡＣＨＥＲＳ＇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２００６年０４月

Ａｐｒ．２００６

Ｖｏｌ．２８Ｎｏ．２

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主题”

李

军

（山东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山东济南２５０１００）

摘的高度自觉表现在两个方面：主题的多样性，它反映了作家要：意大利当代小说家卡尔维诺对小说“主题”

对主题丰富、主题的层次或主题间关系紧密、式的小说的自觉追求；主题的或“百科全书”“开放性”“延伸性”，它是作家对的确认。这一自觉反映出作家的小说观念，即将视为以哲学和科学为依据的观察“不确定性”、“可能性”“轻”世界的方式，以载建立秩序的化“轻”“重”（探寻解释世界、“可能”），以“轻”“重”（涵纳诸种“可能性”）。

关键词：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主题的自觉中图分类号：Ｉ１０６．４

文献标识码：

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９－６０５１（２００６）０２－００６８－０３

作为小说叙事结构中最基本的元素之一的分析、批“主题”，一直是人们在传统的文本阅读、评过程中最关注的对象之一。的概念有时“主题”与或的概念混淆，与“主题思想”“主旨”“主题”“主题思想”有异：前者是对作品内容范畴的基本概括；后者更多地表现为对作品内容叙述过程中所流露出来的主观倾向性。

主题与小说创作在作家创作实践过程中往往存在着孰先孰后的问题：传统的经验性写作的小说家们多遵循某种逻辑（情感逻辑、性格逻辑、情节逻辑）通过文本传达自己对生活的个人体验或经验，其作品主题是在作家创作中不自觉地体现的，即创作先行；西方现代派作家多主题先行。传统文学批评（前苏联和中国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以前）认为主题先行不利于作品，但主题先行对一个在理论、实践上自觉的作家（如昆德拉、卡尔维诺）来说是有积极意义的。

无论是关于小说的观念（例如对主题的认识），还是以之进入小说创作的实践（即主题先行），意大利当代小说家卡尔维诺（ＩｔａｌｏＣａｌｖｉｎｏ，１９２３—

念有明晰的表达：“我认为写作是对某种事物永无休止的探索，是努力适应它们那种永无止境的变

［１］

化”，“现代小说应该像百科辞典，应该是认识工

具，更应该成为客观世界中各种人物、各种事件的

［１］（Ｐ４０２）

他要创作出涵盖一切关系网。”“内容多样”、

百科全书式的（“宇宙”、“无限”、“永恒”、“循环”）、小说。在此类小说中，“主题向四面八方伸延，范围越来越宽，越来越广。如果这些话题能够向各自的

［１］（Ｐ４０３）

方向发展的话，那么它们就会包罗整个宇宙。”

卡尔维诺试图将自己对世界、时代、社会、历史、革命、人性、暴力（都是小说实践中的主题）等的思考纳入到小说中。他对容量极大（主题的多种多样）、密度甚高（主题的层次或主题间的关系）、极具深度的小说的自觉追求，较为典型地体现于《寒冬夜行人》（１９７９）中。

卡尔维诺对小说主题的高度自觉表现在：他将诸多小说主题巧妙地网罗到一起，汇成规模宏

［１］（Ｐ４０８）大的、“反映外部世界那多样而复杂的面貌”

在结构上的范围）。（数量、《寒冬夜行人》“主题群”

以串联使之联结成一体①，呈现“大故事”“小故事”与出故事群（“１＋１０＋３”）的特点。“男读者”“女读者”阅读时发现这是一本装订有误、《寒冬夜行人》只有开头没有作者不详的残书，俩人的阅“下文”、读欲望已被充分刺激起来，他们四处寻找丢失的或根本不存在的，最终成婚，“我们两个加“下文”

１９８５）无疑都是一位高度自觉的当代小说家。这既

具体表现于他的小说理念（可证明于他的《美国讲稿》），又可坐实于其极具个人色彩的小说创作（如《寒冬夜行人》）。

卡尔维诺在（１９８５）中对其创作观《美国讲稿》

收稿日期：２００６－０１－１４

作者简介：李军（１９７９—），男，山东临沂人，山东大学博士研究生。

"!

［２］

在一起，更有可能凑成一本完好的书。”这是大故工业文明的发展步入现代及所谓后现代社会，人类在物面前渐丧独立性，人越来被自己创造的物所物化。数次全球范围的经济危机，两次世界性的战争，纳粹，集中营（也包括社会主义苏联的，如古拉格群岛）使人的尊严、自由、价值受到威胁，人普遍感到自己生活在异己之邦，对传统价值观念产生质疑动摇，日见所谓真实的相对性与模糊性。反映在小说中，后现代主义小说反情节、反主题，意在打破传统的关于真实的观念，寻求潜藏在貌似表现各真实的生活表相之下深层的，讨论、“真实”种可能性（它在传统真实观念影响下的小说创作中往往被遮蔽）。因此，小说主题有由外到内、由明到暗、由具体到抽象、由单到多、由有到无（实则有：世界之荒诞、无意义）的转向与变化。《寒冬夜行人》反映了主题的这一变化。

卡尔维诺对小说主题的高度自觉又表现在：小说主题是或的。不同类型的“开放性”“延伸性”故事只有畅开的开头，没有封闭性的结局，开放性决定故事具有多种可能性（人物、人物命运、事件的发展结局等），主题因而不断展开。例如《在马尔堡市郊外》，格里茨维污蔑蓬科的女友；蓬科将要取代格里茨维在家庭中的位置，二人争斗；蓬科与女友相爱，两家却是世仇。这个没有充分展开的故事有多种可能的走向：“罗密欧与朱丽叶式”、“叶甫盖尼・奥涅金式”、“泰蕾丝・拉甘式”、“奥塞罗式”等，其主题可能涉及到：家族荣、“海上劳工式”誉与爱情、嫉妒、仇恨、罪恶、自杀、自我牺牲等。卡尔维诺以爱情的大故事将众多小故事勾连成串，将诸多主题织缀成群，主题在极具开放性的文本中不断延伸，所涉范围愈加宽广，这体现了卡尔维

［１］

诺对“内容多样”、“开放型百科辞典式的小说”（Ｐ４１１）

事，以为标识分成１２部分（章），各章之间插“章”类型不同、内容迥异、彼此入１０个有明确的题目、

独立、互不关联的小故事，而且这１０个故事只有开头（相对于要求充分展现矛盾冲突、完整叙述的传统小说而言）：故事在线索刚刚展开，冲突矛盾刚刚明晰，悬念出现之时戛然中断。大故事中又有三个只有开头的小故事：苦闷作家与多产作家互相模仿写新作（第７章）；哈里发国王路遇美女，接受暗杀自己的任务（第１１章）；１０个小故事的题目组合而成的新故事。故事群中各个故事的类型不尽相同：小说（大故事）、间谍小说（“爱情”《寒冬夜世仇小说（阴谋小说行人》）、《在马尔堡市郊外》）、革命小说（（《从陡壁悬崖上探出身躯》）、《不怕寒风，不顾眩晕》凶杀小说（）、《向着黑魃魃的下边观心理小说（寓言小看》）、《一条条相互连接的线》）、新感觉小说（说（《一条条相互交叉的线》）、《在月光照耀的落叶上》）、魔幻小说（《在空墓穴的周围》幻想小说（）、《最后结局如何》）。

不同类型的小故事所涉主题也是丰富多样的：爱情、神秘、家族世仇、罪恶、阴谋、革命、暴力、背叛、恐惧心理、真实与虚幻、有限与无限、绝对与相对、现象与本质、性爱、死亡、人之兽性、不确定性、复杂性、模糊性、世界之荒诞、人生之无意义等。以时代、历史、为标识的大故事主题涉及：社会、“章”

科技、官场、权力、悲观或乐观、现代人心理、书报审查制度、文学观念、审美心理、作家作品与读者之互动关系等。从主题的规格来看，故事群的主题大多是具有普遍性、长久性的“永恒主题”，如爱情、死亡、性爱等。如此众多的主题（对世界某一方面的解释、说明）被巧妙地融合在这《寒冬夜行人》一文学形式之中，它体现了卡尔维诺试图解释世界、重建新秩序的信念与种种努力。

相对于传统小说主题的明晰性、表层化、单向性或单纯性，《寒冬夜行人》主题呈现出鲜明的变化：模糊性、内在深化性、抽象性与多主题（平行的多义关系或纵向的层次关系且层次间毫无关联）。这是小说数百年的发展变化在主题方面的表现。社会时代不断变化，作家的哲学或美学观念也随之而变，导致了作家创作观念的变化。传统小说为了如实地反映客观世界、再现历史（这也是西方文学的传统之一），要求完整叙述故事，主题也要符合的要求，“某些现实主义者最感兴趣“反映现实”

的是主题是否酷似于书本之外的现实”。人类伴随

的追求，体现了他在小说主题方面的自觉。开放性的主题是卡尔维诺对的承“不确定性”

无限的；人是有限的；人生活在认：世界是绝对的、

一个本身似乎日趋含混、相对和变动的世“真实”界里，追求所谓“真实性”（“确定性”），以有限之识面对无限之世、以有限之形面对绝对之物，“确定”或从何谈起？故事与主题在开放的状态中“真实”

没有提供任何趋向于完整性的结论或最终说明，它传达出这样一种感受：卡尔维诺在写一部“世界

［１］（Ｐ４０９）的空白之书”，“宇宙和空虚”（绝对的、无限［１］（Ｐ４０８）的）是书中“两个常常趋向于统一的目标”，其

结论与指向是不确定性、可能性、开放性。卡尔维诺在中用种种多样化的可能编织一张“空白之书”

"!

［１］（Ｐ４１８）

大网（“我把小说颂扬为一张大网”），创造一完整的故事，例如只有开头的故事）与之相适。“我真想写一本小说，它只是一个开头，或者说，它在故事展开的全过程中一直保持着开头时的那种魅

［２］（Ｐ１５５）

卡尔维诺以开放型的故事（力。”“轻”，另一个

个“系统的系统”，“在这个大系统中每个小系统都影响着其他系统并受其他系统影响”，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本百科辞典，一个图书馆，一份物品清单，一本包括了各种风格的集锦。在他的一生中这一切都在不停地相互混合，再按各种可能

［１］（Ｐ４０２）

的方式重新组合。”

角度、另外一种逻辑、认识与检验的方法）载负各种主题（“重”，探寻解释世界、建立秩序的“可能”），“把思维与表达上的浓缩与客观存在的无限

［１］（Ｐ４１５）可能性联系起来”。沉重的意义附着在没有重

不断延伸、张力十足的主题反映了卡尔维诺对小说可能包含、呈现的多样性所做的思考与“取视作是以哲学和样”，把“轻”。卡尔维诺支持“轻”科学为依据的观察世界的方式。他发现“具有惰性和不透明性”的外部不可避免地趋于沉重，面对这个陌生、充满敌意的世界，感到了难以承受的“重”。他从英雄柏尔修斯那里汲取了灵感———拒绝正面观察，他“改变方法，从另一个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从另外一种逻辑、另外一种认识与检验

［１］（Ｐ３２２）

的方法”———轻———来看待这个世界并与之

量、轻逸的故事上时，变得像故事那样轻微，故事之轻可化意义之重，因而只有开头的《寒冬夜行人》成为一部涵纳一切可能性的百科全书。“我的

［１］

目的在于用十个故事的开头说明小说的实质”（Ｐ４１５）

是在，卡尔维诺似乎在告诉我们《寒冬夜行人》

说明小说的实质（由无限的可能性编织的网），这也似乎是卡尔维诺对主题的一种最为自觉的最好的注脚。注释：

①这种以大故事统摄小故事的结构与《十日谈》、《坎特

伯雷故事集》相似，但又有不同：《寒冬夜行、《一千零一夜》人》的大故事较复杂，呈完整态，小故事只有开头；《十日谈》等大、小故事形态与之相反。

共处。

卡尔维诺将载（以）视为“长文短写”“轻”“重”当今长篇小说创作规则，“今天写长篇小说也许有点逆历史潮流而动，因为现在的时间已被分割成许多片段，我们度过的或用于思考的时间都是些片断，它们按照各不相同的轨道行驶与消逝。时间的连续性我们只能在历史上那样一段时期的小说中才能看到，那时的时间既非静止不动的亦非四分五裂的，……后来时间的连续性就不复存在了。”

［２］（Ｐ１１）

参考文献：

［１］［意］卡尔维诺．美国讲稿［Ｍ］．北京：译林出版社，２００３．３４３．［２］［意］卡尔维诺．寒冬夜行人．［Ｍ］．北京：译林出版社，

２００３．３０．

稳定性、连续性被世界的运动性（永恒的）

打破，呈现出片断化，小说应以片断的形式（并非

ＴｈｅｔｈｅｍｅｓｏｆＩｆＯｎａＷｉｎｔｅｒ＇ｓｎｉｇｈｔａＴｒａｖｅｌｅｒ

ＬＩＪｕｎ

（ＳｃｈｏｏｌｏｆＬａｎｇｕａｇｅａｎｄＪｏｕｒｎａｌｉｓｍ，Ｓｈａｎｄｏｎｇ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ＪｉｎａｎＳｈａｎｄｏｎｇ２５０１００，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ＩｔａｌｉａｎｃｏｎｔｅｍｐｏｒａｒｙｎｏｖｅｌｉｓｔＣａｌｖｉｎｏ＇ｓｈｉｇｈ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ｏｎｎｏｖｅｌｔｈｅｍｅｓｄｉｓｐｌａｙｅｄｉｎｔｗｏａｓｐｅｃｔｓ：Ｆｉｒｓｔ，ｔｈｅｖａｒｉｅｔｉｅｓｏｆｔｈｅｍｅ，ｗｈｉｃｈｒｅｆｌｅｃｔｔｈｅｗｒｉｔｅｒ＇ｓ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ｌｙｐｕｒｓｕｉｔｆｏｒｎｏｖｅｌｓｗｉｔｈｒｉｃｈｔｈｅｍｅ，ｃｌｏｓｅｒｅｌａｔｉｖｅｔｈｅｍｅｓｏｒｌｅｖｅｌｓｏｆｔｈｅｍｅｓａｎｄｔｈｅｅｎｃｙｃｌｏｐｅｄｉｃｓｔｙｌｅ．Ｓｅｃｏｎｄ，ｔｈｅｏｐｅｎｉｎｇｅｘｔｅｎｓｉｂｉｌｉｔｙｏｆｔｈｅｍｅ，ｗｈｉｃｈｉｓｔｈｅｗｒｉｔｅｒ＇ｓａｆｆｉｒｍａｔｉｏｎｏｆｕｎｃｅｒｔａｉｎｔｙａｎｄｐｏｓｓｉｂｉｌｉｔｙ．Ｔｈｅ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ｒｅｆｌｅｃｔｓｔｈｅｗｒｉｔｅｒ＇ｓｎｏｖｅｌｉｄｅａ，ｗｈｉｃｈｒｅｇａｒｄｓｌｉｇｈｔｎｅｓｓａｓａｗａｙｏｆｏｂｓｅｒｖａｔｉｎｇｗｏｒｌｄｂａｓｅｄｏｎｔｈｅ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ｙａｎｄｓｃｉｅｎｃｅ．Ａｌｓｏｔｈｅｗｒｉｔｅｒｔａｋｅｓｔｈｅｈｏｌｄｏｆｈｅａｖｉｎｅｓｓｂｙｔｈｅｕｓｉｎｇｏｆｌｉｇｈｔｎｅｓｓｆｏｒｔｈｅｓａｋｅｏｆｓｅｅｋｉｎｇｔｈｅｐｏｓｓｉｂｉｌｉｔｙｏｆｅｘｐｌａｉｎｉｎｇｔｈｅｗｏｒｌｄａｎｄｅｓｔａｂｌｉｓｈｉｎｇｏｒｄｅｒｓ．Ｔｈｅ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ｒｅｆｌｅｃｔｓｔｈａｔＣａｌｖｉｎｏｗａｎｔｔｏｍｅｌｔｈｅａｖｉｎｅｓｓｗｉｔｈｌｉｇｈｔｎｅｓｓ，ｉｎｏｔｈｅｒｗｏｒｄ，ｔｈｅｗｒｉｔｅｒａｔｔｅｍｐｔｔｏｐｕｔａｌｌｋｉｎｄｓｏｆｐｏｓｓｉｂｉｌｉｔｉｅｓｉｎｔｏｔｅｘ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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