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悬崖上的金鱼姬_与日本文化中的危机意识

传媒论道

《悬崖上的金鱼姬》与日本文化中的危机意识

●李

涯

摘要：宫崎峻的名作《悬崖上的金鱼姬》虽然改编自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但是在情节设置、人物形象塑造、情绪氛围的营造等方面有着巨大的改变。这种改变实质上来自于日本文化中的危机意识。

关键词：宫崎峻悬崖上的金鱼姬日本文化危机意识

命的危险境地。当她一露出水面，一只打捞海底垃圾的船只就“突突”地开来，小人面鱼被海底无数可怕的人类生活垃圾裹挟着，最终全身被塞入一个空罐头瓶中动弹不得，被海水冲到岸边。幸好五岁的小男孩宗介救起了她。而当小人面鱼一离开水面，怪风突起，大浪打来，海水骤然上涨又很快退却。这只是一个不祥的前奏而已。当宗介把人面鱼放在小水桶中，宝贝一般呈给母

2008年宫崎峻编剧并监制的新片《悬崖上的金鱼姬》一面世后，得到广泛的赞扬与评论。人们普遍认为此片改编自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讲述了人鱼公主为爱放弃海洋生活的故事。意在回归童真，表现孩子之间纯真的、毫无保留的爱，是一部探寻爱与善的本源的电影。

然而，事实上，这部电影与母本《海的女儿》在情节设置、人物塑造、情绪氛围上有着巨大的差异，这些差异与其说是创新之需要，不如说是宫崎峻内心危机意识的体现。正是这种危机意识，使得这部影片呈现出与浪漫优美的安徒生童话《海的女儿》完全不同的风貌。而这种危机意识，与其说是宫崎峻个人所独有的，不如说这源自于日本文化中对于“岛沉”的恐惧。

一

亲工作的养老院里的老人们看时，一个老妪慌乱地说到：“这不是人面鱼吗？赶快放回海里，不然会招来海啸”，最后更是惊恐地大叫：“海啸来了、海啸来了、海啸来了……”

果然，当波妞决心变成人类，逃离海洋来陆地找宗介时，海啸果然来临。影片中最惊心动魄的场景出现：母亲驾车带宗介赶回海边悬崖上的家中，一路上狂风暴雨，而车在海边公路上疾速行驶，一个比一个高的海浪追逐着车子，随时可能把车子卷入海中。最终海水铺天盖地地冲向这个海边小城，顷刻间，小城成了泽国，公路也好、房屋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在海面之下。这大概是日本人最恐惧的场景了吧，日本岛沉没，一切都被海水吞噬。

而这场海啸表面上的直接原因，是波妞想要逃出父亲的监禁时，无意提前诱发了魔幻海井中生命之水的力量，这生命之水托起波妞浮出海面，去追寻宗介。而实际上，这生命之水一直是憎恨人类的巫师暗中积攒的，等到生命之水填满海井的那一天，就是海洋吞没陆地，人类彻底被毁灭的那一天。也就是说，这场海啸的始作俑者不是波妞，而是她的父亲、海中巫师藤本。波妞不过无意提前引发海的威力，但因此也减轻了海啸能量，避免了更大的破坏。那么，藤本为什么想要毁灭全人类？

让我们来分析这个评论中较少被人们提及的反面人物。藤本原是人类，因为厌恶同类对自然的掠夺和破坏而最终抛弃陆上世界，放弃人类的身份来到海洋中生活，并且以我们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和海洋女神结合，生下了许多人面鱼。他憎恨人类，认为“人类是愚蠢又可憎的低等生物，只会从大海中夺取生命”，是破坏者、掠夺者，“连人类生活的水和空气都是肮脏的”。他严厉禁止自己的女儿离开海洋与人类发生接触，当发现大女儿“波妞”违背命令来到陆地时，压抑住对人类的反感，亲自来到人类世界寻找女儿。在这个过程中，他再一次被迫体会到人类对于这个星球的破坏，他在

首先，在情节的设置上，我们可以感受到宫崎峻的焦虑，这种焦虑如此清晰地散布在每个情节之中，让观众一开始就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不安。

影片中最先出现的人物，不是宗介和波妞这一对小儿女，而是想毁灭人类世界的巫师藤本。他红发黑眼圈、身体瘦削、神情诡异，施展着魔法。他作为憎恨人类的反对者在片头出现，预示着影片氛围的紧张、不安。随后，藤本的大女儿人面鱼波妞偷偷背着父亲，乘着缓缓上浮的水母来到海面上，生平第一次见识到了人类的世界。

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将小美人鱼浮出海面初见人类世界的一瞬间描绘得十分唯美：“当她浮出海面的时候，太阳已经下落了，可是所有的云块还在发着光，像玫瑰花和黄金一样的光；同时，在这淡红的天上，无数的星星已经在美丽地、光亮地眨着眼睛。空气是温和的、清新的。海面上非常的平静，这儿还停着一艘有三根桅杆的大船。因为没有一丝儿风在吹动，因此船上只挂了一张帆。水手们正坐在护桅索的周围和帆桁的上面。这里既有音乐，又有歌声。”不同的是，《悬崖上的金鱼姬》中，小人面鱼一来到人的世界，就陷入了差点丧

酒瓶、废油桶。这个原本就神经质的巫师更加难以忍受地高喊起来：“真脏啊，真脏啊……”

这个影片中的反面角色，应定位为对人类愚昧贪婪行为的批判者。他本来是人，但因焦虑于人类对自然的破坏行为而最终愤怒，因为愤怒而最终逃离，当彻底逃离人类身份时，他才最终获得安全感。但与此同时，他依然在不停地焦虑着、愤怒着人类的行为，以至于最终他想通过魔法，来毁灭全人类。让海洋成为地球的统治者。也就是说，他想通过彻底毁灭，来消除内心的焦虑和恐惧。他焦虑的是什么？他焦虑的是人类的愚昧贪婪、人类对于所处世界的无休止地掠夺和破坏；他恐惧的是什么？他恐惧的是人类终有一天会不仅毁了自己，而且也毁了这个还有其他生物生活的整个的世界。于是，他为了让自己消除自己的焦虑与恐惧，干脆毁灭全人类。于是，海啸发生，铺天盖地的巨浪最终吞噬掉人类的城市……

二

反而愈加浓重,以至于成为该民族的一个鲜明的文化心理特征。”正如专家所指出的那样，在日本传统文化中，有因自然资源匮乏和地质灾害多发而出现的浓厚危机意识，而这种危机意识在现代社会生活中，由于工业化的发展，日本人对于自然的破坏和掠夺而更加发酵，成为现代日本民族鲜明的文化心理特征。

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宫崎峻的《悬崖上的金鱼姬》也正是这种日本危机意识的独有表现。实际上，除了这部作品，宫崎峻之前的其他动画电影多多少少都传递出这种危机意识，具代表性的是1984年在日本引起极大轰动的动画片《风之谷》，描述了工业的高度发展最终带来世界的毁灭，强烈毒性的腐海森林不停蔓延着吞食世界，千年虫害泛滥。

除了宫崎峻的电影，日本电影史上还出现了许多反映危机意识的作品。最典型地体现日本人危机意识的电影当属《日本沉没》。《日本沉没》本是一部小说，但在1973年和2006年两度被翻拍成电影，并且在日本社会引发巨大的轰动。1973年版的《日本沉没》上映的社会背景是日本正处在在经济高速发展、社会平稳运行的过程中。而2006年版的《日本沉没》上映时，日本经济已连续5年保持增长，许多人都认为这是难得的佳绩。在顺境中推出灾难片，可以看出“居安思危”一直是日本文化中非常重要的思想因素。两个版本的《日本沉没》的大致剧情大同小异，都着眼于描述因地壳变动，日本列岛多次发生8级以上大地震，随后因地震引起的巨大的海啸冲入陆地，最终导致日本列岛沉没。

现代以来，日本一次次用电影手段表现无比惨烈的灾难，这不能不归结为深受了日本文化中危机意识的深刻影响。

三

我们可以看出，对于灾难将要来临的恐惧不安情绪笼罩着这部影片，推动故事情节往前发展。然而，这种恐惧不安情绪来自于何处？作为这部作品母本的安徒生的《海的女儿》，并没有提供这样的情绪资源：海洋公主爱上陆地王子，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的一切，最后化做了海中的泡沫。故事的主题是爱和牺牲，故事的氛围虽忧伤无奈，但却浪漫优雅。而经过宫崎峻的二度创作后，浪漫优雅元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不安的情节元素：肮脏的垃圾、诡异的狂风、巨浪追逐人类……

既然，这种情绪并不是从母本中而来，那么必然来自于二度创作者本人。而宫崎峻本人对于未来又是如何看待的呢？他的一段话很能说明问题，他自己曾说：“我希望再活30年，我想看到大海淹没东京，NTV（日本电视公司）的电视塔成为孤岛。我想看到（纽约的）曼哈顿成为水下之城……我对这一切感到兴奋．（因为）金钱和欲望，所有一切会走向崩溃，绿色的杂草将接管（世界）”。

巫师藤本的焦虑和恐惧，也就是宫崎峻的焦虑与恐惧。这番尖锐极端的言辞，不能说明他想毁灭，只能说明他想拯救。不能说明他仇恨，只能说明他热爱。不能说明他尖刻，只能说明他恐惧，他设想了人类最坏的结局，从而才能抒解自己极端的不安与焦虑。

实际上，这并不是宫崎峻一人的焦虑与恐惧。作为日本文化的现代代表之一，宫崎峻的动画作品传递出的是日本文化中独有的危机意识：“众所周知,日本是个岛国,山多地少,资源十分匮乏,且地震、台风、火山喷发、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时有发生……这种严酷的现实不仅使日本人感到了眼前生活的艰辛与残酷,更让他们对未来的生活产生了无限的忧虑和惶恐。而这种忧虑和惶恐就像挥之不去的影子一样笼罩在人们的心头,并渐渐成为一种心理暗示。日本人的这种危机意

因此，这部被看作是给孩子看的儿童动画片《悬崖上的金鱼姬》，其实也应归属于日本特有的灾难片行列。所不同的是，和那些无比惨烈而毫无回旋余地的灾难片相比，《悬崖上的金鱼姬》在童话的世界中找到了出路。那就是“至之死地而后生”。当灾难真的来临后，焦虑与恐惧也就随之释放。毁灭后，又是新生：第二天，风平浪静。宗介与波妞坐船出去寻找母亲，遇到一船船失去家园的人们平和而乐观地寻找新的陆地。终于，从片头一开始笼罩着影片的那种焦虑不安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空前的平静和祥和。而当五岁的宗介表示：“无论波妞是鱼、是半人鱼，人类，我都喜欢”时，终于消除了巫师藤本的魔法，“世界的缝隙重新填上”，自然和人类和解，灾难退却，世界恢复清明。

这是宫崎峻个人焦虑情绪释放后的结果，也是一个古稀的日本老人留给孩子们的希望。

（作者单位：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

责任编辑：翁婷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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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湾的海水中潜行，海水中是无数的垃圾：烂菜叶、空识,非但没有在后来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得到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