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惟有饮者留其名_论_红楼梦_人物的醉态描写

*惟有饮者留其名+,,,论(红楼梦%人物的醉态描写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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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詹丹内容提要!作为嗜酒者的曹雪芹"在人物塑造上自觉刻画了一批饮酒者的醉态"他在对传统观念有关酒的暧昧态度的充分利用中"给笔下的醉酒者以丰富的含义空间"既拓宽了笔下人物的精神世界"也有助于我们深刻理解人物间的关系和作品的思想内涵#

关键词!人物醉态描写意义

作为一部旨在表现人们日常生活的鸿篇巨制"$红楼梦%关于人物的饮食内容和方式有过广泛而深入的描写"这种描写"不但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时各阶层人们的生活习惯与价值观念"而且"其蕴含着的礼仪制度&文化心理"也在饮食方式的展现中得到一并辐射’全面讨论(红楼梦%的饮食文化"已成为红学研究中延伸出的一个旁支"并不时有论文甚至论著的发表"如山东画报社近年相继推出的(红楼饮食谱%&(红楼美食%等书)在论及(红楼梦%的饮食时"有些学者对饮食一部分的饮酒习惯进行了一些论述"但是"尽管!"#

就!红楼梦"本身言#由饮酒带来的一种醉态的描写#虽然留有不少篇幅#却鲜有学者予以充分关注#并进行讨论$

从传统文化这方面看#对酒的态度相当暧昧#一方面#文人大多有饮酒的习惯#也留下了许多酒中仙人的美名$如魏晋南北朝时的陶渊明%刘伶#不但喜欢饮酒#还留下相关的诗文$唐朝的大诗人李白#曾经在!将进酒"一诗中直言不讳地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而当他痛苦时#更愿意消磨在酒醉状态中#所谓’但愿长醉不愿醒($杜甫也有所谓的!饮中八仙歌"等等$但另一方面#从传统的儒家以及对普通百姓颇具影响的佛家来看#饮酒都不被视作是一种值得夸耀的行为#佛家的五戒中就有戒酒#因为酒能乱性#所以饮酒的行为常常也会导致违反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这’五常(中的’智($更何况在传统观念中#有所谓的’万恶淫为首(#而’酒为色媒(的说法#更把饮酒引向了非道德的可能性$这样#不但是饮酒的自身行为#乃至其带来的其它后果#都会在一部分人心目中遭到贬斥$

不过#对曹雪芹来说#我们已经从敦诚的诗歌中#了解到他嗜酒如命的特点#!那么#他在进行!红楼梦"创作时#把人物的饮酒作为表现人物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就并不奇怪$关键在于#他如何来处理这不同人物的饮酒方式以及后果)传统文化以及他个人的认同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到他笔下人物的醉态描写)这样的描写在作品中显示了怎样的意义)由此从中又反照出作者怎样的一种心态)这些#都足以引起我们的兴趣#并进一步加以具体讨论$

一

关于!红楼梦"的醉态描写#我们最先是从书中一个似乎无关紧要的人物中领略到的#那就是宁国府的奴才焦大$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

在第七回中!王熙凤带了宝玉等去宁国府聚会!晚饭后!送客人秦钟的差派了焦大去"焦大虽是奴才!但自恃以前救过宁国公的命!蛮横惯了!根本不愿出这趟夜差!正巧喝醉了!就在屋外开骂"先是骂总管!说话已无逻辑可言!会说出#咱们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的话$%正骂在兴头上!贾蓉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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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凤姐的车出去!众人喝他不听!贾蓉就骂了他两句!又使人把他捆起来!想不到他连主子也一并骂起来!乱嚷乱叫说&#我要往祠堂里哭太爷去%那里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我什么不知道(咱们胳膊折了往袖里藏%$!但最终还是被众人拖到马棚里!塞了一嘴的马粪土块才算了事%从小说总体布局来看!除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外!)红楼梦*开始时!情节的进展!对贾府的交代!似乎都有意识地站在一个边缘化的立场!从旁人+下人+远道而来的人的视角加以切入%所以!第二回的冷子兴!第六回的刘姥姥!再加上第七回的焦大!都以自己边缘性的角色介入到故事情节的内部!补充着林黛玉的视角!对贾府作着横看成岭侧成峰的或具体或笼统地观照%当然!就他们的身份来说!相互之间也有着显而易见的差异!就是

从冷子兴的疏远渐次进入到焦大的密切!而观照也因此更加深入!即先是冷子兴的笼统印象!然后是刘姥姥的直接感受!直到这一次!焦大借着醉骂!把贾府内部鲜为人知的一面也翻了出来%具体说来!这样的醉骂!显示了两方面的意义&其一是对贾府发家史的一种回顾!焦大醉骂自然要摆谱!但既是醉骂!自然是抒情式的表达!也不会有多少逻辑可言%而借着尤氏与王熙凤等人的叙述!把他们以往发家的艰难作了概要式的回顾!与焦大的醉骂构成了呼应关系%其二!是对现在贾府丑陋一面的揭露%所谓#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其行为的乱伦带来的衰败之象!自然跟先祖创业的艰难联系起来!其意义也只有在互相比照中才得到凸现%所!"#

以!焦大醉骂的两方面内容!又是有内在逻辑联系的"但!这毕竟是醉话"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特别是对贾府的丑陋一面!但处在清醒状态的人!是不会去说的"一个大家族的体面!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维护着!尽量避免去在这体面上捅一个窟窿"我们看到!当焦大在屋外开骂时!王熙凤和宝玉也准备离开"书中写到#

凤姐起身告辞!和宝玉携手同行"尤氏等送至大厅!只见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那焦大又恃贾珍不在家!即在家亦不好怎样他!更可以任意洒落洒落"因趁着酒兴!先骂大总管赖二"!

这里!焦大醉骂的状态!出现在$灯烛辉煌!众小厮都在丹墀侍立%这样的画面中!让人感到一种尖锐的不和谐&而这样的不和谐!是因为醉闹打破了小厮们的肃立!从而把肃立掩盖着的一面!闹腾到表面上!并因为焦大的醉!换来了我们读者的醒#我们没有被贾府这表面的华丽所掩盖!读者的头脑更清醒!目光更敏锐了&

紧接着!我们看到了作品中主要人物贾宝玉的一种醉态&第八回!在薛姨妈家!用糟鹅掌鸭信下酒吃!贾宝玉吃的心甜意畅!想不到奶妈李嬷嬷一再阻拦他!还用贾政要检查他功课来恐吓他&这过程中!虽有林黛玉代他出头!把李嬷嬷狠狠挖苦了一阵!但毕竟心有不快!窝在心里!等喝得有些醉意先去贾母房中!贾母知他已在薛姨妈家用过饭!又喝了酒!即命他迅即回自己屋子睡觉&贾母见奶妈李嬷嬷没跟着!就问她的行踪!众人虽答了!但贾宝玉却一边离开!一边$踉跄回头道#’他比老太太还受用呢!问他作什么"没有他!只怕我还多活两日(%&显见得他对李嬷嬷已有怨气!只是贾母没在意!或许宝玉已走开!所以要回头才能向贾母说!也许贾母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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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当是醉话!因为他此时路已经走得"踉跄#!更何况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而且很夸张!更像是醉话了$当他回到自己的屋子绛芸轩时!先问晴雯自己早起写的字在哪里$晴雯笑道%"这个人可醉了$&原来宝玉出门时吩咐把字贴门斗上的!回来就忘了!可见晴雯说得没错!从而提醒我们!他还在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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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晴雯贴字!手都冻僵了!宝玉为她渥手!又问起在东府吃饭!把晴雯爱吃的豆腐皮包子给她送来的事!原是为了讨好她!想不到晴雯告诉她!这包子被李嬷嬷拿走了$其间!林黛玉来过又走了!正好茜雪上茶!他让林黛玉先吃!众人都笑说%’林妹妹早走了!还让呢$&众人虽没直接说他醉!但那醉意让他脑子不清!说了如此糊涂话$接下来是喝茶!大概没喝出什么味来$于是就问早起沏下的茶!说是这种枫露茶!三四次后才出色的!怎么又新沏了来(然后茜雪回说那沏下的茶给李嬷嬷喝了$宝玉突然大发雷霆%将手中的茶杯只顺手往地下一掷!豁啷一声!打了个粉碎!泼了茜雪一裙子的茶$又跳起来问着茜雪道!)他是你那一门子的奶奶!你们这么孝敬他(不过是仗

着我小时候吃过他几日奶罢了$如今逞的他比祖宗还大了$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白白的养着祖宗作什么*撵了出去!大家干净*&!

到这里!那种忍着的不满和若隐若现的醉意突然汇聚在一起!来了个总爆发+我们回过头来重检前文!才发现作者把他的醉意一路细密地写下来!都是为强有力地表现这一醉态作铺垫$从另一方面说!只有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的怒气才可能完全爆发出来$之前!他不能直接与李嬷嬷顶撞!而在回到绛芸轩!得知李嬷嬷吃了他留给晴雯的包子!还是不知道该向谁去发怒!只是当茜雪给他端来新沏的茶!并说原来的!"#

茶给了李嬷嬷喝时!他以前忍下的怨怒"找不到发泄对象的郁闷!都有小丫环茜雪来一并承担了#甚至他手里的茶杯!也成了体现出气力度的最佳道具$也就是说!摔坏的茶杯%被泼了茶水并受到指责的茜雪以及要求被撵出去的李嬷嬷!构成了他发怒时指向的三个不同层面的具体对象!虽然主要矛头是针对李嬷嬷!但受损最重的是最无辜的茶具!这种怒气顺着空间依次向外围传递!并渐传渐弱!当不在场的李嬷嬷感受到这种怒气时!她不过是听说宝玉醉了而已$这样的一种醉闹!似乎并无多少实际效果!充其量也就是自我发泄一通罢了$当宝玉的发泄借着醉意爆发出来后!在袭人等劝解下居然很快就睡着了!使借醉意而爆发的怒气也同样被嗜睡的醉意所消解$但!宝玉这一醉闹!毕竟让茶具遭殃!也让茜雪无端受了委屈!这样的事发生在有着博大情怀的贾宝玉身上!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所以!甲戌本的脂批有一段详细评语!对贾宝玉的行为作了解释!其语略云&贾宝玉天生的情种!其对世上无情之物都会用一段痴情去体贴!此番责问茜雪要撵嬷嬷!实在是大醉的缘故!以后也没有发生过第二次!所以不应把他与薛蟠等纨绔子弟同样看待$!这番辩护从醉酒入手!虽然有一定道理!但我们也不可忽视贾宝玉歇斯底里的另一面!即他的越过情的常态而进入’不情(的另一面#在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时!他就有摔玉的举动)第三十回!他又猛踢了开门稍迟的袭人*尽管事先并不知道来开门的是袭人+!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样!在这一回中!与其给我们为贾宝玉辩护找到了酒醉的好理由!倒不如说!在特定的诱因下!贾宝玉也会以一种歇斯底里式的一闹!把他内心积淀起的委屈或者压抑!无端迁怒于他人!并通过这一释放!而使自己再次回归于宁静!并静静等待着下一次的爆发$醉闹后很快平静地入睡!或许可以看作是对他’爱博而心劳(的一次调节!由此也似乎成了他生活状态的一种浓缩$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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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论是焦大的醉骂!还是宝玉的醉闹!都局限于小范围!影响并没有及于贾府全体"而在第四十四回!王熙凤生日宴上!王熙凤和贾琏之间借着醉酒的打闹!惊动了贾母!演绎成一场大的风波!让贾府上下许多人都卷入进来"

在王熙凤生日宴上!因为大家都来进酒!王熙凤过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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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自觉沉了些!心里突突的似往上撞!要往家去歇歇$!瞅人不防时离席!只有平儿跟来扶着她走!想不到一回家!就发现贾琏在屋里与鲍二的老婆偷情%且隔门听见他们在赞平儿!以为平儿素日里对她也有怨言"书中写此时的凤姐是&#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然后踢门进屋与鲍二妻子厮打!间或也返身打平儿!打得平儿有怨没处诉!只得以打鲍二家的来出气%当这三个女人打作一团时!作者的笔才缓过来!写及在场的贾琏!说他#也因吃多了酒!进来高兴!未曾作的机密!一见凤姐来了!已没了主意!又见平儿也闹起来!把酒也气上来了$!结果也把平儿来踢骂!平儿发了急!跑出去要寻死!凤姐又撞在贾琏怀里要以死相威胁!气得贾琏拔了墙上的宝剑!要一齐杀了!自己偿#倚酒三分醉$!逞起了威风%事情命!图个干净%书中写他是

闹到贾母处!被她喝住时!她劝解凤姐!也是以酒做由头!说

#多吃了两口酒!又吃起醋来$%而其他人劝解满腹委屈凤姐

的平儿!醉酒的理由!仍被凸现了出来!如宝钗劝说平儿的#素日凤丫头何等待你!今儿不过他多吃一口酒%$而第话!

二天!贾琏去给老太太赔罪!说是#昨儿原是吃了酒!惊了老太太的驾$%作者写凤姐的心理活动!也是愧悔酒吃多了!给平儿没脸%

在这一过程中!酒或者说醉酒在其中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因为醉酒!王熙凤要突然回家歇息!然后发现贾琏的秘密!也因为醉酒!贾琏#未曾作的机密$!以致轻易让王熙凤发现!并逮了个正着%虽然贾琏惯于沾花惹草!但#酒为色!"#

媒!"似乎也是选在这酒后与人偷情的好机缘#至于后来"王熙凤的哭闹$贾琏的撒泼"作者似乎都在暗示我们"这些都与醉酒有必然的联系#这样"由于醉酒"人物之间平日里维持的那种温情脉脉的关系被突然打破了#作为这场闹剧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平儿与王熙凤的亲密本来有着非同一般的奴才与主子的关系"突然露出了它辛酸的一面"而贾琏在王熙凤面前惯有的那种谨小慎微低声下气的态度"也突然变得刚烈起来"一个似乎在醉酒的非常态下的人们的行为"却更直接让我们看到了那样的制度下"人与人的关系本质#所以"当薛宝钗劝解平儿时"一方面拿酒来说事"为王熙凤的粗暴蛮横找借口"另一方面"又理所当然地说%他可不拿你出气"倒拿别人出气不成!&说得这样明白无误且毫无掩饰"似乎前面硬要找一个醉酒的理由已经多余#当大家都把矛头指向醉酒时"像贾母那样以酒来开玩笑"像宝钗那样以酒来劝解"像贾琏那样托酒来向贾母赔罪"像王熙凤那样为自己粗暴对待平儿找心理安慰时"对无辜者的关切"对这一人际关系的本质性的%瞬间透视!"硬是被掩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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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楼梦(中"作者描写醉酒中人的状态也并不总是将它置于人物的群体中间"虽然藉此能够更容易透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进一步说明在动态关系中的人物性格"但是"醉酒中人的吵闹"毕竟只是一种表现形态#在日常生活中"因醉酒反而更静默或者干脆昏睡的"也大有人在#当然"也有的醉酒中人"醉闹与昏睡是连在一起的"第七回贾宝玉醉闹过后"就有一场昏睡#而在有些场合"’红楼梦(的作者有意识把醉酒带来的昏睡"作为一种单独的场面描写呈现到我们读者面前#其最具特色的"是如下两个人"其一是刘姥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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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其二是史湘云"

#红楼梦$写刘姥姥酒醉昏睡!是从两个视角来写的!先是刘姥姥的主观视角!写其误打误撞进入一所院子的房间%

刘姥姥&&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他此时又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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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朦胧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然后!再从寻找刘姥姥的袭人视角来描写%(袭人)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在屋子里的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袭人一直进了房门!转过集锦槅子!就听得鼾齁如雷’忙进来!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刘姥姥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我们看到!这两次不同描写!不但有视角的差异!且所展现出的对象的层次感也是有差异的’在前一段文字中!因为

采用酒醉中的刘姥姥的视角!所以除开一连串的动作!这动

-一歪身.,-前仰后作本身又是极为笨重的!如*一屁股+,

合.等等!就不再有其它更细腻的笔触!视觉中所看到的-最精致的床帐.!只是一种笼统含糊的描写’而从袭人视角展现出的则不然’首先是听觉%鼾声如雷/其次是嗅觉%酒屁臭气/最后是视觉%扎手舞脚地仰睡着’这种差异!当然是醉酒之人的感觉朦胧与醒着的人的清醒感觉的区别在文字上的具体表现’我们当然可以追问!为什么要对对象作两次反复的描写!如果要说明刘姥姥的酒醉!一次描写不已经能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吗0确实!在我上述的酒醉事例中!似乎都没有像这样对同一人物会明显使用双重视角和反复的笔法!似乎!"#

都是在一次性的事件进展的交代中!来完成描写的目的"那么!这里表现方式的差异!究竟暗示着怎样的描写目的呢#我认为!与其他描写醉酒状态的笔法不同!恰恰是把醉酒中人与其他人隔绝起来表现有相当关系"如果说!醉酒总可能催生一种戏剧冲突的话!那么!在上一节的事例中!这种冲突总是归结为人与人的冲突!体现出一种社会学方面的意义"而关于刘姥姥的醉态却不是"她因酒醉而昏睡于宝玉的卧榻!其产生的冲突主要不是在作品中人物间展开的!而是她与环境之间的冲突!尽管这样的冲突与上一节的人与人的冲突最终都会汇聚到读者的眼前心里!产生阅读感受意义上的冲突!但我们无论从冲突发生学角度还是从阅读接受角度着眼!我们还是可以把刘姥姥式的醉酒状态与前述的那种冲突方式做出一基本的区分"因为这一冲突并不如人与人之间展开的那样有相当的激烈程度!也没有冲突应该有的那种动作性!这样!从刘姥姥误打误撞进入到贾宝玉卧室后!由袭人的清醒者的视角加以切入!并让刘姥姥包括读者被蒙在鼓里的意识突然清醒!恍然明白刘姥姥究竟身在何处!一种人与环境的冲突感就得到强化"后来!当刘姥姥被唤醒!她以为是哪个女孩子的卧室而向袭人询问时!袭人的回答!故意用了中间停顿的方式$%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卧室"&其曾经给袭人带来的惊奇与惊吓!现在也要由刘姥姥来体验了"不过!袭人毕竟是个有主见有能力的大丫头!当她把一切安排停当后!能以这样一种故意卖关子的方式回答刘姥姥的提问!显见得她已成竹在胸"问题是!作者为何要强调这样的冲突呢#或者为何不直接描写刘姥姥就在石头上打了个盹!因为这是最容易让人相信的"但是作者却没有这样安排!却把石头上打盹虚拟成安慰别人的谎言!而让刘姥姥直接昏睡到贾宝玉卧榻上"为什么#

多年前!我们曾撰文认为!刘姥姥之进入大观园!并不简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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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是为反映贾府由盛而衰提供一个外在的视角!主要还在于确立了一种新的人生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因其功利实用且朴素健康而与贾宝玉等人的价值观产生了对照"!但这种对照是多方面的!既有人生哲学的意义!也有审美方面的意义!所以!当刘姥姥的人生价值观如同给大观园吹进一阵清新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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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之风时!风里不但带着泥土香!也带着粪土味"这样的复杂状态!一种审美趣味上的冲突!把人生价值观的冲突进一步深刻化了!而刘姥姥在贾宝玉卧室的难堪一幕!虽然是最具体的!但也因此获得了形而上的意义"而这样的意义!就刘姥姥自身而言是没有清醒意识的!她可能会因为误睡他人卧室而不安!仅仅向旁人声明自己没有弄脏床!但却无法理解这潜在冲突的全部意义"只有在一个外人的视角中!这样的冲突才便于更直观化"不过!将人物隔绝起来所表现的醉态也并不仅仅是为了#红楼梦$中!史湘云在贾宝玉表现人与环境的简单冲突!在寿筵上喝多了酒!醉卧在青石板上!构成与周围环境的和谐画面%

湘云卧于山石僻处一个石凳子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蜂蝶闹囔囔的围着他!又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看了!又是爱又是笑!忙上来推唤挽扶&湘云口内犹作醉语说酒令%’泉香而酒洌!玉盌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把这样的画面与刘姥姥对照着看的话!醉中人与其所处的特定空间!确实有冲突与和谐的区别&但作者写史湘云的醉卧并不是要用来与刘姥姥对照的&尽管我们曾经把刘姥姥!"#

的醉卧与湘云的归为同一组!但这样的分类!仅仅是从人与环境关系着眼的"换一个角度看!如果我们从作品人物层面来看待饮酒的结果的话!似乎都在强调饮酒乱性的结果!似乎都在醉酒的作用下!使人物越出了常规的行为方式!即便如贾宝玉!尽管在不饮酒时!也表现出对已婚女子特别是老婆子的惯有讨厌!但这一回中!其醉闹所表现出的#不情$的一面还是让曹雪芹的知音脂砚斋做出了一番解释!以为都是醉酒惹的祸%即便是人物的醉闹往往更全面而又深刻反映了人物的性格和人物间的关系!但是!这是从作品外部的接受角度得出的看法!至少在作品内部的人物层面看!醉酒更多地是表现出负面的作用"正是在这样的总体背景下!史湘云的醉酒才具有了全新的意义"如果说醉酒确实使人心智迷乱的话!那么在面对繁华似锦的自然界!心智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一个只有在醉酒状态中的人如湘云者!才能用酒彻底解除了自己理智的武装!而把自己身心全部托付给自然!从而与自然融为一体"从而就在作品内部!我们看到了醉酒的全然审美化的积极意义!那么一种可爱相!让周围的众人简直不知该如何爱她"也幸亏有这样的动人一幕!才使我们对嗜酒如曹雪芹者!有了更深切的认识"虽然本来刘姥姥也有类似的在野外睡熟的机会!其与环境的关系未必不和谐!而酒屁臭气在野外也更容易发散!但作者却选择了湘云"这既看出了作者的价值标准!也能令我们多少揣摩到一点作为嗜酒者的作者对心目中的醉酒者形象的一种理想化的认同方式"

三

然而!使问题复杂化的是!我们并不是在自然与社会环境的区别中划出醉酒的负面与正面的不同后果的"甚至!对于醉酒中人的行为!我们也并不总都有一个比较清晰的价值红楼梦学刊&惟有饮者留其名’

!"!

判断!

传统观念对待酒的暧昧态度曾经给了酒中人以极大的发挥空间"而当红楼二尤之一的尤三姐在与贾珍贾琏等一同饮酒而把酒的浓烈作用发挥到了极致时"我们突然发现传统价值判断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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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在#红楼梦$第六十五回中"已经与尤二姐偷情成功的贾琏为答谢贾珍"竭力撮合贾珍与三姐的关系%借着喝酒的名义"要尤三姐和贾珍一起喝一杯喜酒!想不到尤三姐毫不退缩"跳到坑上"指着贾琏笑骂一阵"一边自己喝酒"一边揪着贾琏的脖子就灌"说&’我倒没有和你哥哥喝过"今儿倒和你喝一喝"咱们也来亲近亲近!(唬的贾琏酒都醒了%而贾珍看势头不好想走也脱不了身%接下来"书中写道&这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膊"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灯光之下"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含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不独将他二姊压倒"据珍琏评

去"所见过的上下贵贱若干女子"皆未有此绰约风流者%二人已酥麻如醉"不禁去招他一招"他那淫态风情"反将二人禁住%那尤三姐放出手眼来略试了一试"他弟兄二个竟全然无一点别识别见"连口中一句响亮话都没了"不过是酒色二字而已%自己高谈阔论"任意挥霍洒落一阵"拿他弟兄二人嘲笑取乐%竟真是他嫖了男人"并非男人淫了他%一时"他的酒足兴尽"也不容他弟兄多坐"撵了出去"自己关门睡去了%!

这一段描写"常常被论者引用"以说明尤三姐性格的泼辣%但是"对于其中似乎是微不足道的饮酒行为"大家很少予!"#

以注意!更不会从具有本质意义的角度!来对尤三姐的饮酒与贾琏贾珍的饮酒作一比照"但作者却没有忘记提醒我们!贾琏之所以敢把这大家都偷偷摸摸的事挑明在贾珍面前!是趁着酒兴而去的!而当尤三姐一番话以及揪住贾琏强灌酒的时候!贾琏的酒醉状态却反而被吓醒了"倒是尤三姐能够旁若无人放浪形骸!趁着酒兴让自己的身心彻底放松!酒兴将自己的情色充分发挥出来!她倒是沉醉在由个人构成一己的酒色世界里!把贾珍贾琏等放逐到了这一世界的边缘"贾琏的酒醒是被尤三姐的酒灌出来的!这一近乎悖论式的实际效果!使我们不得不对尤三姐的饮酒状态!有了一种隐喻式的理解"如果我们很随便地把放荡这样的道德判断加诸尤三姐身上!那么!我们也要看到尤三姐的特殊醒酒方式!是与以恶制恶的方式互为指涉的!尽管她最终因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至少在当时!她并没有使周围的恶把她吞没"它的意义还不止于此"如同她一度把酒作为防备自己成为别人猎物的武器一样!传统中的许多诗人!都是把酒作为对自己心灵的一种保护!当世界以其现实的丑恶显露在我们面前时!也许我们只能在醉态中!才能维持自己身心的一种和谐吧#只是在这样意义上!曹雪芹的嗜酒与古代许多文人的嗜酒似乎并无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其他文人抒情式的单一方式!在曹雪芹的笔下人物中展开$裂变为那么丰富的多样性!并作为艺术构件!服务于%红楼梦&这幢宏伟大厦’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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