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是[红楼梦]中第一才女吗? [文化散论]
彭飞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在《红楼梦》中似乎不合时宜，李纨没读什么书，才情平平，众姐妹就不怎么待见她，别看她平时张口闭口的“有我呢！”，要不是长嫂寡母的身份，恐怕早就被人踩在脚下。
所以，大观园中的姐妹们都在拚命较劲，明里暗里比着才情。当然，“才情”这东西大约是一半天赋，一半后学，而在众人身上又略有不同，黛玉似乎是后天很努力，湘云看上去不怎么费劲，而宝钗很狡猾，看不出她的诗是怎么来的。
那么，到底谁是《红楼梦》中第一才女呢？
窃以为，薛宝钗，林黛玉，史湘云三人应该可以列入海选的名单，而夺魁呼声最高的当属史湘云。
这样说未免有不少人为林黛玉叫屈，林妹妹多厉害呀！
是啊，林妹妹的确厉害，但比起史湘云姑娘，似乎差了四分之一层次。
这差距主要表现在林妹妹的诗少了一份天成，多了一份刻意的痕迹。
让我们先从凹晶馆联诗中那一句最著名的诗说起。
“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诗魂”
在下不止一次地引用这首诗，足以说明是多么地喜爱这两句了，《红楼梦》中诗词很多，但都无法超越这两句。
但倘若比较，上句显然比下句高明。
“寒塘渡鹤影”是多么的自然天成，黛玉连赞三声“何等自然，何等现成，何等有景，且又新鲜，我竟要搁笔了。”依在下看来，堪比《芦雪庵争联即景诗》中王熙凤的起句“一夜北风紧”。但凤姐显然是大俗撞上了大雅，而史湘云姑娘却是在有我和无我中自然地找到结合点，顿入佳境。
按照王国维的“境界说”，史姑娘的“寒塘”、“鹤影”是“真景物、真感情”。
在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史姑娘和林妹妹从凸碧山庄前往山下的凹晶馆，山上的冷月虽冷，但很亮，可是山下越走越黑，池边的景物已是模糊一片，树底下，草丛中，岩石后，似乎都躲藏着莫名的危险。史姑娘害怕了，赶忙拉着林妹妹坐在池边有月光的竹墩上，不敢再往前走了。
忽然，池中有只白鹤直勾勾地看着史湘云姑娘，那似曾相识的眼神让湘云姑娘不好意思，她娇嗔地拾起一块石片打去，那白鹤嘎地一声飞走了。
刹那间，史姑娘的脑海中一道闪电，白鹤的孤单，内心的寂寞，天地万物刍狗般的命运似乎交融在一起，分不清是悲天，怜鹤，还是悯自己，“寒塘渡鹤”便脱口而出。
这一吟，惊若天籁，林妹妹顿时懵懂了。
不知渡过了几劫的思索，林妹妹终于有了呕心沥血之佳句：
“冷月葬诗魂”
这句当然是以血书者也！然已失赤子之心，林妹妹想到的终究只是自己，以大家的月光祭奠无处安放的青春，以及莫名的卿卿我我，真是奢侈，大境界与小境界之差别立判分明。
史姑娘已跳出诗外，林妹妹还在诗中。
当然，仅以这一句论证史姑娘的才情不免有失偏颇，也不能让挺林妹妹派心服口服。那就让我们将《红楼梦》翻到第五十回 《芦雪庵争联即景诗》吧。
一个“争”字，将芦雪庵卷入战场，杀声阵阵。但在下此番想说的不再是诗的境界，诗的结构，而是数量。对，在下要用数字说话，作一番统计分析，在下的专业是统计。
芦雪庵联诗，在下细数一番，共七十句史湘云姑娘一人联了十六句，绝对数量湘云第一；按十二人算平均每人约六句，湘云姑娘是人均的两倍；而且速度极快，平均每句间隔不到3秒，抢答的时间不超过0.03秒。这简直是抢命的节奏啊！众人是“为伊消得人憔悴”，湘云姑娘是“随心所欲不逾矩”。
看那厢，史姑娘一女战三姝：
湘云道：“石楼闲睡鹤，”
湘云忙联道：“霞城隐赤标。”
湘云忙联道：“时凝翡翠翘。”
谈笑间，薛宝钗、林黛玉、薛宝琴灰飞烟灭。
史姑娘玩诗的境界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真个是：众里寻它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