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小说创作

儿童小说创作个案观察

20世纪中国文学是以现实主义为主潮的，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现代主义“三流合一”的文学。在20世纪中国文学发展过程中，现实主义是“生活流”，浪漫主义是“情感流”，现代主义是“语言流”。[1]夏志清在《新文学的传统》中，就认为新文学的“新传统”就是“写实主义”、“人道主义”之精神。他在其《小说史·自序》里就阐述过：假如“我们认为中国的文学传统应该一直是入世的，关注人生现实的，富有儒家仁爱精神的，则我们可以说这个传统进入20世纪后才真正发扬光大，走上了一条康庄大道”。[2]就儿童文学来说，20世纪的主潮也是现实主义的。自五四时期“文学研究会”作家将“儿童问题”作为社会问题之一予以观照和表现始，中国作家一直坚持“文学为人生”主张。从叶圣陶的童话《稻草人》、小说《阿凤》，夏衍的报告文学《包身工》，到张天翼的童话体小说《大林和小林》《金鸭帝国》，张乐平的漫画故事《三毛流浪记》，再到任大霖、任大星两兄弟的乡土小说和胡万春的小说《骨肉》；从李凤杰的少年苦难小说到曹文轩、秦文君、梅子涵、黄蓓佳、祁智的成长小说和张之路的科幻小说、张品成的历史记忆小说，再到新生代作家颇具时尚气息的都市青春小说和校园生活小说，都没有脱离也无法摆脱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无论作家们如何标榜自己的创作是浪漫主义的或是唯美主义的，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的创作是源于生活的，他们的创作是和自己的生活经历与人生体验密不可分的。从某种意义来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浪漫主义，只有真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因为作家和诗人是活着的人，活着就要经历苦难与欢欣，活着就意味着脚踩大地，身处人群与社会。

第一节 新生代女作家的成长叙事

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以成长、校园、青春为主题的小说越来越多地出现在人们视野中，儿童文学理论批评界对此类小说的关注也越来越多。这类小说被冠以“青春校园小说”、“成长小说”、“少年小说”或“青少年小说”等名字，它们多描写校园生活，关注少年成长中的种种问题，尤其是表现他们的亲情、友情、学业困惑、朦胧的爱情、都市生活体验及他们与父母一辈的代沟。

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中，有相当一部分年轻女作家在这类“成长叙事”作品中表现了自己的才华。她们从自身生活体验出发，关注少年成长的心路历程，以细腻的笔墨书写成长中的情感、精神和理想。这样一些作品贴近少年的真实心理，受到少年读者的广泛欢迎。本文着重分析在当前比较具有代表性的五位女作家的少年小说并对其所关注的成长话题、作品的叙事结构、叙事风格进行比较分析。

一、关于少年小说

少年小说是儿童文学的一个子项，在儿童文学三大层次中属于第三层次——“少年文学”。少年文学的最大特点是以青春期的少年为主要读者，以青春期成长中的问题为表现中心。因此，少年文学又被称为青春期文学、成长文学等。少年小说是少年文学中比较活跃的一个类别，小说的文体特征决定了它能够比其他文体更深入地剖析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心理。

关于少年小说，方卫平认为是“一个特殊的题材领域”，又是一套“独特的叙事话语模式”。[3]也就是说，少年小说的写作对象是特定的，它的叙事方式也是特定的，因为它的目标读者人群是特定的，即处于成长期的少男少女们。从年龄段来看，他们应该是从十二三岁(身体第二次发育开始)，到十八岁成人；从求学阶段来看，是初、高中，也可以包括大学低年级的部分学生。

在生理特征上，这一时期为青春期，朱自强认为，青少年在精神上正面临着

“性意识的觉醒”和“自我意识的寻找”。[4]青春期的成长是青少年生命历程中的一个最重要的内涵，是每个成长中的少年最为关注，体验最深，也最感神秘与激动的生命现象。他们的生理和心理都在这一成长的过程中发生着他们一生中最为剧烈也最有意义的变化，而同时，他们也在承受着成长过程中由生理变化带来的心理的巨大痛苦。他们烦恼、敏感、害羞、多疑，“他们的生命在接受一种生理与心理上的煎熬”(曹文轩)。[5]同时，他们的行为也因此发生了变化。上锁的抽屉、私人日记本、镜子、纸条等，是他们生活中符号化的“道具”。而成人对他们这些行为却多不能抱以理解或加以正确的引导。“沉重的文化沉淀、世俗习惯与处于良好愿望的‘干涉’，常常遗憾地一次次地剥夺了少年对青春期身心奥秘的知情权；男女同学之间的纯洁情愫，青梅竹马的朦胧憧憬，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不但得不到成年人应有的理解与同情，甚至连文学作品的审美鉴赏与思春期的知识教育，也长期地‘暂付阙如’。”[6]的确，我们太过于模式化的教育往往很难体现孩子成长的个性色彩，而少年小说多维度地把握孩子的成长历程，正好弥补了教育中个性缺失的问题。在给青少年阅读的文学作品中，成长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以青少年“成长”为主题而创作的小说，仿佛是一把打开生命之门的钥匙；以艺术的眸光去关注那些感性的生命。

同处于成长中的青少年之间，也由于他们这一时期的生理、心理特征，出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比如对异性同龄人的向往，与同性之间的矛盾摩擦等。他们的这些行为在成人眼中是幼稚可爱的，然而对他们自己而言，这是成长中的必然矛盾。女孩子们喜欢和男孩子一起，但又总是刻意表现出矜持；男孩在女孩面前总是希望表现得更有“男子气”；而对于同性之间，女孩更容易与性格有些“男生气”的率性的女孩作朋友；男孩却往往瞧不起那些软弱的，甚至有点“娘娘腔”的小男生。

王泉根认为，“少男少女的心路历程就是一个斯芬克司之谜”。[7]青春少年的心理是复杂的，他们心理、精神都处于一种极其独特的状态。可喜的是，我们当下的许多少年小说都能够比较好地把握这些谜一般的少年的心理状态。少年小说的作家们，尤其是一部分女作家，利用自己的成长体验和细腻的感受去主动触及这样的“谜”，写出了一些优秀、生动、可读性强的少年小说作品。这些作品以文学的方式为成长中的孩子们开辟了一块心灵的园地，使他们更自然而深切地体验生命的价值和成长的涵义，帮助他们在成长的道路上，走得更健康，更自信，更美丽。

下面本文将以五部小说为代表进行具体分析。

二、文本内容

1.谢倩霓的《不说再见好吗》。谢倩霓，江西人，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南京大学文学硕士，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编辑。1990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不说再见好吗》《多味毕业班》《春天在行动》；彩绘本校园青春小说《此情可待》；中短篇小说集《星语心愿》；青春散文集《走过心情》；译作《连环追踪》等。曾获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大奖和优秀作品奖。谢倩霓的小说《不说再见好吗》是明天出版社2004出版的“小犀牛校园青春小说系列”中的一部。小说以女孩尹灿为主角，描写她同乡下同桌青青的友谊，同后来的同桌倪裳的隔阂与误解。尹灿的命运总是随着大人的安排而改变，妈妈的决定让她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一所全新的学校，她的同桌由原来情同手足的姐妹变成了一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原本已经开始复合的父母，却因为尹灿意外撞见爸爸和倪裳母女的聚会而再次陷入危机。同时，也因为大人的种种复杂的关系，尹灿和冷美

人同桌倪裳的关系也再次冷到冰点。而小说最后，父母不容商量地剥夺了尹灿与外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让尹灿疼到心碎。善良的外婆临终时用她一生朴素的智慧告诫尹灿：“善待自己，善待他人”。

《不说再见好吗》从少年的角度，批判了不可理喻的成人世界随意强加给孩子的各种规则和深入骨髓的疼痛。这是两代人之间的“代沟”造成的，作者有意识地关注了这个成长中的重要话题。

2.章红的《青春门》。章红，湖南人，南京大学文学硕士，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少年文艺》杂志主编，出版过多部中长篇少儿小说和科幻文学作品。福建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年出版了“花季小说”丛书，包括章红的《青春门》、老臣的《女儿的河流》、简平的《一路风行》、张洁的《敲门的女孩子》、王蔚的《外婆的无忧岛》、殷健灵的《玻璃门》等中长篇小说。《青春门》这部小说以枫橡树中学为背景，以三个家庭背景迥异的女孩：黎巧儿、安吉文、林雪泥的成长为三条平行的主线。她们的少女时代在平淡无奇的生活中涌动着青春的潮汐：纯洁的友情，萌动的爱情，难以摆脱的学业竞争，同父母之间的代沟„„他们欢笑，他们流泪，他们激动，他们沮丧。在这个青春的门槛上，三个女孩经历了由心智初开的少年到初涉人世的青年的转变，她们的人生因这转变而变得浓墨重彩。然而，三个女孩的个性却是如此的不同，在这成长的青春之路上，她们心路历程也是如此的大相径庭。孤独的黎巧儿在生活中苦苦挣扎，努力想要抓住友情的稻草，却被推向更深的寂寞；桀骜的安吉文是母亲意志与强权的牺牲者，她在叛逆中扭曲地成长，以另类的方式填补虚空，却最终让她付出了被劝退的代价；聪明乖巧的林雪泥是大家的宠儿，却在友谊的路上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最后虽然如愿以偿考上了大学，自己却感觉怅然若失。正如小说序言中所说，“青春，绝不仅是一道天然的门户，它还是一桩错综复杂的事件，一场扑朔迷离的危机，每个人都要走过的”，《青春门》以上述三个女孩为三种背景下成长的孩子的典型，用她们在青春这道门槛上的历练展示了成长的悲壮。

3.李东华的《薇拉的天空》。李东华，山东人，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现就职于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她写童诗、童话、小说，也写评论，是近几年比较活跃的青年作家。2003年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在“21世纪新校园小说里”推出了她的小说《薇拉的天空》。这部小说确实在艺术上有一定的突破，显示出了作家对少年生活的敏锐把握和对少年内心世界的深刻洞察。林薇拉是作者笔下的好女孩，远城一中的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美丽、乖巧、聪明，父亲是远城师范学院校长，母亲是小学教师，家庭生活宁静而幸福。而且失败也似乎永远与她无缘，从小到大很少考过第二名。然而十七岁的一天，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她一直敬爱、依恋的哥哥在一次车祸中永远离开了她。从此，她变得忧郁了，仿佛生活突然失去了一根很重要的支柱。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外形酷似哥哥的男孩——薛商，有“恋哥情结”的薇拉一下子迷上了他。薇拉在薛商身上寄托了对哥哥的依恋。可渐渐地，她发现这个外表像哥哥的男孩却有着与哥哥完全相反的内心世界。他的轻浮世俗与哥哥的正直高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一切无疑给薇拉的伤口又撒上了一把盐，使她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之中。这时，她的好朋友冷雪冰、同学罗子章、同桌孙宝柱向她伸出了友好的双手，给了她鼓励，给了她启发，帮助她走出了情感的阴影，走出了精神的低谷，开始坚强地面对现实„„最后，她又重新从挫折中站了起来，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之中，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考上了梦想中的北京大学。在人生的道路上，薇拉学会了成长。

4.伍美珍《最美的夏天》。伍美珍，安徽人，安徽省儿童文艺家协会常务理

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安徽电视台。出版有《青梅竹马》《雨季心事》《花季心雨》《往事是一盏灯》《心事是一朵云》《我对老师有点慌心》《简单地喜欢你》《假如给猪一对翅膀》《非常QQ事件》等书籍30余本。曾与饶雪漫、郁雨君组成儿童文学界的第一个写作组合——花衣裳组合。《最美的夏天》是21世纪出版社2003年出版的，故事讲述了一个爱做梦的山区女孩盛夏，在十六岁的夏天结识了来自北京的男生韩冬。韩冬的温柔、幽默和博学吸引了盛夏。两个年轻的心渐渐走到了一起。然而一封没有封口的信打破了一切美好，盛夏的心受到了伤害。后来又因为老师之间的权利争斗，让这个最美的夏天忽然布满了青春的阴霾。从此两个彼此思念的人，只能天各一方。两年后，为了再看一眼“十六岁的爱情”，盛夏来到了北京，却在遇见韩冬之前遇到了远哲和小洁。一个是爱慕她的大哥哥，帮助她度过了最困难的时光；一个是韩冬曾经爱过的女孩，因为这个叫做刘亦洁的女孩，她曾经那么心碎。当盛夏和韩冬终于再次见面时，时光的阻隔却让他们难以启口对彼此的思念。最后在小洁和远哲的帮助下，这两个相爱的孩子终于再次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5.张洁的《敲门的女孩子》。张洁，上海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中国儿童文学》编辑部。主要作品有散文集《永远的白鸽》《月光之舞》，长篇小说《敲门的女孩子》《秘密领地》，中篇小说集《亲亲我的木栅栏》，叙事散文《坡儿的夏天》《你看见了吗，这儿我的手》等一批着重于抒写女孩故事与心灵的作品，是一位视写作为生命、以抒写女孩故事为快乐的青年女作家。[8]《敲门的女孩子》和章红小说《青春门》都是“花季小说”丛书中的一部。这部小说的叙事非常有特色，通过小女孩林子对往事的回顾，展现一个女孩的成长历程。林子的一段段回忆，像波浪一般层层叠叠地推开去，每一段回忆都围绕一个中心，这个中心或是人或是物，都是小女孩林子心中宝贵的往事，这些回忆构成了从林子的角度叙述的故事，有外婆的、大姨的、爸爸的、妈妈的、姐姐的、表姐的、儿时玩伴的、生命中曾经相遇的人的，他(她)们的故事融合在特定的年代里，变成时代的故事。在70年代大起大落的时代背景下，少女的心绪感觉凸现得分外鲜明有致。作者所关注成长的主题中，有姐妹的深情，有寄居的苦楚，有与父母的代沟，有与朋友的情谊。这些主题随着林子波浪式的记忆推开，一个个记忆的碎片重叠出一个小女孩的成长。作者以小女孩的独特视角来品尝这些记忆，又以成人的理性来总结它们。

三、艺术分析

必须肯定的是，这五部少年小说都是当下具有代表性的作品，它们既有共同点，同时也有各自的特色。

1. 小说共同点分析。首先，作者背景的相似。五位女作家都是在上个世纪60年代至70年代初出生的，在上世纪90年代出道，是新一代的非常有才气的年青女作家群体，她们都受过系统的大学教育，有的还是研究生毕业，在校期间或刚跨出大学校门不久，就已开始在儿童文学创作中崭露头角。[9]相对于80年代经历过文革的作家，她们成长在相对安稳的岁月，小学、中学、大学一路走过去，有着保护的很好的艺术感觉，这使她们起点都很高，但也现出了一些琐屑的小家碧玉相。[10]其次，创作中都体现了一种“好女孩”情结。五位女作家的小说不约而同地以公认的“好女孩”为主角写作。《不说再见好吗》中的尹灿，《青春门》中的林雪泥，《薇拉的天空》中的林薇拉，《最美的夏天》中的盛夏，《敲门的女孩子》中的林子。这些女孩子都是冰雪聪明，乖巧可爱，成绩优秀，有与优秀的或者不那么优秀的异性同龄人的懵懂的感情。这也许与五位女作家自己的

成长经历有关。她们自己都是优秀的，可以推测，她们的少年时期都如其作品中的女孩一样，在各方面都很优秀。女作家们的个人体验使得她们的作品有了“好女孩”情结。作者通过对这些好女孩的成长历程的描绘，以她们为中心，围绕她们的精神、情感变化，用和她们同龄的其他孩子的成长作为来衬托，全面地展示青春期的神秘、烦恼、敏感、忧虑和一些小小的快乐。再次，是小说主要情节的类似。五部小说都以校园生活为主题，主要以主角与同班其他同学的的关系为写作重点，矛盾冲突也主要在这些孩子之间或在孩子与老师之间展开。除此之外，家庭生活是作者创作的一个次重点。《不说再见好吗》《薇拉的天空》《敲门的女孩子》都有较大篇幅的家庭矛盾冲突的描写。

2.小说不同点分析。虽然五部小说有以上共同之处，但五位作者在对成长话题的切入角度、叙事风格和叙事结构上都有各自的特点。具体来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是切入角度不同：关于成长的话题很多，亲情、友情、懵懂的爱情、学业竞争、代沟、自我的寻找、自我的迷失„„本文所分析的五部小说对这些方面或多或少都有涉及，但又有各自不同的侧重角度。

(1)成人世界的规则强加给孩子的疼痛。在《不说再见好吗》中，作者谢倩霓重点关注的是成人世界给成长中的孩子带来的困扰与疼痛。孩子从初涉人世的懵懂到最终成长，这个过程中，总是大人手握着鼠标，用一个个“链接”随便变换着孩子的生活。孩子是在为谁而活呢？为什么不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生活呢？这是尹灿这样青春期的孩子必然会思考的问题。妈妈和表哥认为尹灿是一个有奇怪想法的孩子，这其实是由于她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开始以不同于大人所期望的模式来思考。然而这样的孩子其实是很脆弱的，他们喜欢思考，喜欢与大人的随意“链接”搞对抗(当然只是思想上的)，却受不起伤害。如果说不停奔跑的狼是因为刚刚被关入笼子才努力地寻求自由，那么尹灿的叛逆则是因为她开始觉察到早已身置其中的成人规则铸成的樊笼，并努力地想要逃出这个樊笼。成人的世界有成人的规则，但他们总是不容商量地将他们的规则强加到孩子的世界中，给孩子带来了意想不到的伤害。就像尹灿的父母因为她的考试而剥夺了她与最爱的外婆最后一次见面的权利。这对孩子的心灵是多么残忍的摧残啊。父母总是以为学习是第一的，甚至是孩子的一切。仅仅一个无关痛痒的期终考试，就让尹灿失去了与外婆见最后一面的机会。如果稍加权衡，一次期终考试不参加，根本不至于影响到学习，何况尹灿是一个学习很好的孩子，而自己最爱的亲人就要离开人世，这种失去亲人的痛才真的可能致使孩子遭受打击。而这一切，大人似乎从没有察觉。

(2)自我寻找、自我迷失与学业竞争。《青春门》的作者章红用三个不同的女孩形象来平行地切入对成长的书写，这样使得小说所涉及的成长问题比其他几部小说更加丰富。三个平行形象的相互衬托，也使得形象本身更加丰满。黎巧儿是一个努力在成长中寻找自我的孩子。她的家庭背景决定了她在觉醒的成长期产生了对原有的家庭和生活的反叛。小小的她过早地懂得了人间的世故，懂得世故的伤人，所以她总是“缩小自己，隐藏自己，只有在别人的眼中变成无形、自然也是无足轻重时，她才感到安全”。每当她接触到美好的事物，她的心就开始缩起来，“缩得发痛”。在她第一次来到林雪泥家里时，她便暗下决心，要成为林雪泥那样的人，要像她那样生活。最初的黎巧儿是孤独的，她的孤独是那么强烈，几乎要将她吞噬。林雪泥的友谊让她知道了还有另外一种完全不同于她现在生活的生活。寻找新的自我这个信念，让她在失去友谊的打击下依然坚定地学习，最后

考上了北京师范大学天文系，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并且走出了孤单。安吉文和黎巧儿恰好相反，她是一个在成长中迷失了自我的孩子。家庭的压力，母亲的强权，老师的忽视，同学关系的恶劣„„使她在成长的同时渐渐失去了自我，滑向一个让她失足的泥潭，越陷越深。安吉文是一个受害者，她的母亲虽为教育工作者，却恰恰在对自己子女的教育上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她的强权令安吉文抬不起头，同时影响了小女孩与周围同学的关系。同学们打心眼里看不起她，也就没有人真正地关心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正如陈昊舒老师最后所说：“我们的教育，对人本身关心得太少。”林雪泥是一个好女孩，但她的生活几乎被学业竞争控制和占据了。她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美好，却在对友情的处理上太过幼稚。她对黎巧儿的友谊是建立在居高临下的施舍上的，这是她一贯的优越心理在作祟。这样的林雪泥不能不说是学业竞争的牺牲品。因为视学业为唯一，她不仅亲手扼止了和黎巧儿的友谊，也失去了很多别的东西。她不参加任何学习以外的活动，甚至鄙视爱好广泛的任宏。

(3)友谊和爱的救赎。《薇拉的天空》从一个少女遭受青春期意外疼痛的经历来揭示青春的残酷，而友情和懵懂的爱情却是对这种疼痛的救赎。

(4)纯洁的爱。《最美的夏天》刻意表现成长期的爱情。那是单纯、纯洁、美好的柏拉图式的恋情。作者赞美这样的爱，它让两个天各一方的人最后还能走到一起。在最后的结局，我们看到的是这样的爱让不可能在一起的韩冬(寒冬)和盛夏也组成了一幅美好的画卷。

(5)成长的见闻。《敲门的女孩子》以一个柔弱的小女孩的记忆和视角写她成长中的所见所闻，写她亲历的故事。

第二是叙事风格不同。作品的叙事风格与作者本人的写作风格有关，也与作品要表达的主题相关，因此五部小说在叙事风格上也有很大的差异。

(1)《青春门》多用心理描写，采用环境和心理相结合的方式表现少女的心理。如黎巧儿常常将自己想象成一棵树，对人间的饥寒冷暖无动于衷的老树精。小说还表现了三个女孩的三种不同的孤独，以及她们各自对待和化解孤独的方式。黎巧儿先是紧紧地缩起自己的心，不让世俗伤害自己，后来开始大胆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并且最终走出孤独；林雪泥的孤独源于她的优秀，更确切地说她很孤傲，她对黎巧儿施舍友谊，不能接受黎巧儿的成长和对她构成的威胁，所以又将自己和黎巧儿都置于新的孤独中；安吉文的孤独也是家庭造成的，父母不能理解她，双胞胎弟弟有自己的世界，她觉得自己才是小三说的“误增国”的人，而她最后选择的叛逆桀骜堕落的方式排解自己孤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2)《敲门的女孩子》中作者“在娓娓而叙中进行一种艺术的控制，过去时态的叙述位置与现在时态的返顾思索无处不在交融，中间跨越过的时空不是突然的陷落，而是灵动隽永与意味深长的。”另外，作者长于写景，善于将情感揉入状景之中。在每一小节开头多是景物描写，奠定每一段回忆的基调，同时景物的描写中又隐藏着人物的喜怒哀乐。作者采用散文化的叙述方式，每一节都是一篇可独立成篇的美文。而每一美文之间又有一条暗藏的线索将它们贯穿，形成小女孩林子成长的一幅完整画卷。

(3)《最美的夏天》讲述的是一个与音乐有关的故事。聪明的作者在平实的叙事中加入了音乐的元素，用原创歌词来升华主题。书的扉页上印着“一本可以用眼睛和耳朵一起阅读的书”，这样的小说确实能让人在阅读中仿似听见优美的旋律，随着故事的推进，流淌进读者的心里。

(4)《不说再见好吗》采用第一人称直接叙事，更深入地把握人物心理。尹

灿对倪裳的敌视，对青青的友爱，对外婆的深深的眷恋，对父母的反叛、无奈和发自内心的爱，都仿佛是由她自己亲自道出。

(5)《薇拉的天空》虽然采用第三人称写作，也同样凸显了人物的心理变化。薇拉的天空就是她的哥哥，哥哥的离去让她的天空布满了乌云，薛商的出现不仅没有重新给她一片美好的天空，却给她带来更大的伤害。而最后，友谊和爱让薇拉的天空重新变得完整、美好。

第三是叙事结构不同。五部小说的叙事结构各有其特点。或对几个主角平行叙事(如《青春门》)，或以散文的结构构架小说(如《敲门的女孩子》)，或以一个意象结构全文(如《不说再见好吗》)。下面试分别简析之。

《不说再见好吗》在小说一开始即有一头狼的意象出现，这个意象既是尹灿的“古怪想法”，也是作者对成长中的少年命运的思考：

一头被困在笼子里却不停奔跑的狼——一个涉世未深却又初具独立思想的孩子

狼刚被关进动物园——孩子的懵懂，初谙世事

狼想跑出笼子重获自由——孩子渴望独立，而不是被大人手中的“鼠标”随意点击

狼最后会停下来吗？会和旁边发臭的狐狸一样接受现实吗？——孩子最后会习惯

周围的一切终于长大吗？

遗憾的是，作者并没有将这个意象贯穿整部小说，而是在小说中部出现几次后便消失了，这一点大概跟文章的结尾处理得比较仓促有关。

《敲门的女孩子》是这五部小说中结构最为独特的一部。张洁在《敲门的女孩》中的写作姿态是绵绵不断的回眸，一瞥又一瞥，有感伤的沉思，更有深刻的震撼。小说从开始的引子部分便提出林子的生日之谜，而最后也以林子生日的讨论为结束。在小说的叙述过程中，生日之谜就像是握在作者手中的一条丝线，它的一头在作者手中，另一头却和别的事情纷繁复杂地缠绕在一起。作者从她手中的线头开始，一点一点地抖动整理，在看似随性的叙述中将整根丝线完整地清理出来，呈现在读者面前。

《青春门》不同于其他几部小说之处，在于作者选择了三个在不同背景中成长的典型形象，并对她们的故事进行平行结构。三个女孩的故事是三条主线，没有主次之分，但有交错。如林雪泥和黎巧儿的友谊使她们的主线有了交错；而安吉文和林雪泥的“恩怨”也使她们的主线有了交错；故事的最后，教室里空着的两个座位显示了黎巧儿和安吉文的主线在结局处汇合到了一起。

《最美的夏天》采用“过去”与“现在”两条线平行叙事。“现在”的故事构成一个个悬念，而“过去”的故事在看似漫不经心中将读者心中的疑惑一点点地揭开。

《薇拉的天空》按时间的先后来顺叙的方式结构文章，中间穿插一些回忆作为对一些背景情况的补充叙述。

四、缺点

从以上分析不难发现，这五部小说在艺术上是有特色的，而且确实展现了青年女作家独特的艺术资源和艺术才华，但她们的缺点也是明显的。

1.匆促的写作。在市场的压力下，她们的创作开始追求速度，而忽略了小说本身的质量，而写作也呈现了明显的类型化的特征，艺术品格上变得粗糙。就像伍美珍所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成了码字机”。[11]正因为如此，《最美的夏天》

难免有一点斧凿的痕迹，故事情节显得不自然，能看出作者有点像在“编”故事。而其他几部作品也有草草收尾之嫌。如前文提到过的《不说再见好吗》，由于后文处理得比较粗糙，没有能够将“狼”的意象坚持到底。

2.主观色彩浓烈，叙事琐碎，整体感不强。女性作家在叙事中通常有一个特点，即主观性较强。女性的情感细腻，对少年成长的心理历程能够有更深刻的体会和理解。女性对成长主题的把握较之于男性有两个优势：第一，女孩在青春期往往比男孩早熟，她们细腻的心灵对成长有更深层次的理解，女作家们在青春期的感受深深地印在她们的记忆中，并且在创作中浮现、再现。第二，成年后的女性作家更能以她们独特的视角，独特的情感来关注少年的成长，用她们细腻敏感的天性，敏锐地观察成长的秘密。从女性角度来讲，这是一个优势。然而跳出女性角度，就创作本身而言，女性作家的这些特点往往使得她们的作品带上了浓烈的主观色彩，并且叙事琐碎，整体感不强，犹如一幅将细节处理得很精致，而画面的整体却很粗糙的工笔画。女性作家在创作中突出自身优势的同时，如果能从宏观结构上重视小说的整体感，写出的小说在综合水平上会更高。

3.对整个社会背景的折射不够。这几部小说在创作中还有一个共同的弱点——对社会背景折射得不够。这也是众多女性作家创作的缺憾。新生代女作家的成长体验与新时期社会的转型是同步的，从上个世纪80年代的“改革潮”、90年的“商业潮”到21世纪的“信息潮”，从“一元化时代”到“多元化语境”，应该说她们经历了多重思想和文化的洗礼，也有着丰富的社会经验和人生体验。然而儿童文学的女作家还是常常从小题材着眼，局限在比较琐屑的人物事件描写中，而缺乏对社会背景的宏大关注和全景式的折射。

五、结语

少年时代是儿童成长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生理、心理变化最为复杂的一个时期。女性作家在把握少年心理和成长特点上有其独特的优势。从本文所选五部小说的分析不难看出，女性作家对成长的理解和关注是多角度的，深入细腻的。但同时，女性作家在创作中的固有缺陷也在五部小说中有不同程度的体现，尤其在这个浮躁、功利的社会里，一些作家随着名声的提高，渐渐“失去了精雕细琢的艺术耐心”。[12]对于少年小说的创作，女性作家一方面应该继续发挥其优势，更深刻地关注少年成长的心路历程，另一方面也应注意对一些共有的缺陷进行克服，创作出更好的少年小说，为少年的成长做出正确的指引。

第二节 三位江苏籍作家小说印象

江苏省是我国儿童文学的大省，新时期以来涌现出了不少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程玮、陈益、方国荣、刘健屏、黄蓓佳、金曾豪、范锡林等一批中壮年作家，还有祁智、章红、王一梅、饶雪漫、韩青辰、李志伟等一批年轻的作家都活跃于儿童文学界，给孩子奉献了精美的精神食粮。江苏儿童文学之所以有如此巨大的成就，与江苏良好的儿童文学创作、出版环境有关。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自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出版了不少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如曹文轩的长篇小说《山羊不吃天堂草》《草房子》，还有黄蓓佳的《我要做好孩子》《今天我是升旗手》《我飞了》，祁智的《芝麻开门》，金曾豪的“文集”等等，都是该社近十来年隆重推出且受到广大少儿读者喜爱的优秀作品。江苏籍儿童小说作家中，曹文轩、黄蓓佳、金曾豪和祁智的影响最大，也获得了全国性文学大奖。

一、曹文轩：理想主义的凝视

在当代作家中，曹文轩一直是一面独特的旗帜。他的小说从一开始就聚焦于童年生命体验和少儿精神世界，以纯美的语言、质朴而深沉的意象、精巧的结构

和叙述与高蹈的艺术追求而赢得了许多少儿读者的心。他的小说创作不但是新时期中国儿童文学的重要收获，而且在整个当代文学园地里，他也是卓而不群的实力作家。

从形象塑造和叙述视角看，曹文轩的小说创作大体可以分为三类：一是以少儿为主要人物形象；二是以成人为主要人物形象；三是成人和少儿形象交错出现，难分主次。但无论从哪一部小说看，曹文轩的小说都很难说是“儿童小说”或“非儿童小说”。他关注的是生命，关注的是命运，关注的是个体生命中最深刻的体验和思考，关注的是群体生活中最升华和撞击人灵魂的人物与事件。在曹文轩的小说里，平凡粗糙的人物内心里有最柔弱和刚强的生命之弦，朴素落后的乡野里蕴涵着无法超越的神秘力量和难以想象的现代张力。我读曹文轩的小说，最受震动的是他笔下的两个老人形象：麻子爷爷和秦大奶奶。这是两个苍劲的、最具有生命本色的意象，是曹文轩将笔深深掘进生命深处的最好证明，是曹文轩小说具有深厚的文化根底的最好标识。

麻子爷爷是曹文轩短篇《第十一根红布条》(1984)的主角。《第十一根红布条》是曹文轩最早获得儿童文学界认可的作品之一。按照传统的文学分类，我们可以将其归于乡土小说，作品中的人物是乡土人物，事件是乡土事件，背景也是乡土背景。这篇小说如果从叙述视角来看，也不是儿童小说，因为这篇小说的叙述者不是小说里的孩子，而且小说中着墨最多的儿童形象亮仔也不是主角，他只是一个模糊的孩子形象。尽管小说里的主人公是麻子爷爷，但小说的叙述者不是主人公麻子爷爷，而是一个熟悉小说场景和人物的“局外人”。我觉得这篇小说不但对于孩子，对于成人都有震撼力，因为麻子爷爷身上辐射出强劲的生命力量感人肺腑。

我觉得这篇小说不是单纯的小说，而是一首苍劲的、具有悲剧色彩的生命之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篇小说里的麻子爷爷不是一般小说里还原于生活的人物形象，而是从生活中提炼出来且赋予了神秘的、强烈的生命张力的意象。麻子爷爷性格有点孤僻，孩子们都觉得他阴冷冷的，好像不近人情，而且麻子爷爷对他的独角牛有一种近乎自私的爱，这让人们都不太在乎他，有意无意中忽略了他。可就是这样一个老人，却给人一种生命的苍劲感、一种生命的神秘力量。亮仔落水了！被打捞上来后奄奄一息。这时候人们突然想起了麻子爷爷，想起了他的独角牛。于是羸弱得只能躺在床上，萎缩得像虾米一样的麻子爷爷来了，他牵着同样苍老的独角牛来抢救亮仔了„„麻子爷爷和独角牛这两个苍老的生命在奋力奔跑中，掀起了一股悲剧美的旋风，掀起了一阵弥漫着力量的旋风。当幼小的生命苏醒过来，麻子爷爷却闭上了眼睛，这是生与死的痛苦交替，是命运之神在有意地唤醒人们对于深沉的爱和最本质人性的敬意。小说里系在独角牛头上的“第十一根红布条”也是一个非常醒目，也震撼人心的意象，它折射出麻子爷爷和独角牛两个苍老生命的份量，也昭示人们对于苦难生命的同情和对生命价值的重视与重估。

曹文轩一直宣称文学要为美好的人性打底子，他认为感动孩子的，“应是道义的力量、情感的力量、智慧的力量和美的力量，而这一切是永在的。”[13]从《第十一根红布条》可以看出来，他从一开始小说创作就坚定了自己这一艺术理想。

秦大奶奶是曹文轩长篇小说《草房子》(1997)中的一个次要形象。说她是次要形象是因为《草房子》里的主角是小学生桑桑，小说的故事和人物都是从桑桑开始并以其为轴心旋转的，桑桑的爸爸桑乔、蒋一轮、纸月、秃鹤、杜小康、细

马、秦大奶奶等都是在桑桑的牵引下出场的配角，而秦大奶奶这个配角似乎还是一个不怎么光明的配角，她似乎是一个无赖式的乡土人物。但如果没有秦大奶奶这个可怜而可敬、卑微又高大的形象，《草房子》的故事就会十分逊色，“草房子”和“油麻地”的意象就可能仅仅是两个乡村景象，而缺少了生命的内涵；如果没有秦大奶奶，那条大河就可能只是一个孩子童年乐趣的陪衬，而缺少了深邃的、神秘的、宿命般的力量。

秦大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年轻时和丈夫一起省吃俭用、艰苦劳作，用青春和梦想换来了油麻地。可是命运对秦大奶奶并不公平，当她将要享受拥有自己土地的幸福时，社会的变革取消了她这一权利和资本。土地革命让她成了一个新社会的人，但却使她失去了用血汗换来的土地。她心里饱含的不只是失去土地的悲哀，更有对命运的不甘。秦大奶奶死死守着油麻地不走，这并不符合新社会集体的利益和众人的意愿，但她任凭集体怎么赶也要“死皮赖脸”地住在“自己的”土地上，从情感上是合理的，而且也是她对生存之根的本能护卫。可以说，为了护卫生存之根，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秦大奶奶对土地的渴望并不过分，千百年来农民最大的梦想就是拥有自己的土地。民以食为天，没有土地哪有食物呀！土地是人生存之根本，拥有了土地，就意味着获得了生存的权利和资本，秦大奶奶对土地的追求既是个体的本能，也是中国农民集体无意识的力量。

但秦大奶奶不是那种对土地贪婪得失去自尊的人，当油麻地小学的孩子们喜爱她时，当校长一家流露出对她的好感时，她是多么地满足！而当她发现学校为了迎接上面的检查而有意接她去看戏时，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十分的伤害，她决定搬家。秦大奶奶最后虽然还是住在油麻地小学的草房子旁的小窝棚里，但在她没有救出落水的乔乔之前，她还没有获得油麻地小学师生真正的爱。舍身救了乔乔才让她赢得了集体的温暖，油麻地小学给她盖了小屋，从此她和油麻地小学师生成了一家人。可这种爱和集体认可，对秦大奶奶来说毕竟太晚了。有一天，秦大奶奶落水死了，她死的缘由非常简单，为了打捞油麻地小学的一只南瓜，就滑进河里再也没有活过来。

秦大奶奶的一生无疑是一个悲剧，秦大奶奶也的确是一个悲剧人物。但我读了《草房子》以后，觉得这个人物和《第十一根红布条》里的麻子爷爷有着同样的生命质感和人性张力。这两篇小说里，都写到了他们抢救过落水儿童，而且抢救的场面颇有相似之处。麻子爷爷和秦大奶奶都是因为抢救了孩子才开始真正为人理解和尊重。这不仅折射了深存于人类群体性的麻木不仁，也反映了一个弱势生命为获得尊严而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麻子爷爷钟爱自己的独角牛和秦大奶奶钟爱自己的土地都是一种生命方式，都是对生存之根的守护和对宿命的承担。麻子爷爷的死和秦大奶奶的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在抢救儿童的现场去世，给人壮烈感；后者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为一个南瓜而死，给人一种寂寞感。但值得欣慰的是，两人的死都赢得了人们悲痛里的歉疚。人们从两位老人的身上发现了人性最美好的品格，发现了生命里最值得珍惜也最坚强的力量。正是这种品格和力量，人类尽管面临种种困境仍然生生不息；正是这种品格和力量，贫穷落后的乡村才显得朴素而温暖。

读《第十一根红布条》和《草房子》，感受曹文轩笔下这两个老人的形象，使我坚定地认为曹文轩是当代最优秀的小说家之一，他的“儿童小说”是新时期中国文学最具美感和力度的佳作，曹文轩赢得这么多读者和荣誉不是因为儿童文学给予了他厚爱，而是因为他应该得到儿童文学界的肯定。从某种程度上说，曹文轩的到来让中国儿童文学多了一种面对狭隘的社会环境勇敢言说的资本；曹文

轩的小说给儿童文学提供的不只是创作的范式，而是一种精神的高度，一种文化建构的理想。

从《第十一根红布条》到《草房子》，曹文轩给读者奉献了《古堡》《山羊不吃天堂草》《红葫芦》《红瓦》等小说佳作，曹文轩从新人成长为大家。从《第十一根红布条》到《草房子》，中国儿童文学成长为真正承担为美好的人性打底子的文学家园。麻子爷爷和秦大奶奶告诉我们：曹文轩是乡土的，也是现代的；曹文轩是古典主义的，也是浪漫主义的；曹文轩是现实主义者，更是理想主义者。

二、黄蓓佳：迷人世界的追求

说起黄蓓佳，人们可能忘记了她的文学创作是从儿童文学开始的。1981年，江苏人民出版社就出版了她的《小船，小船》，1983年，该社又出版了她的《唱给妈妈的歌》。1983年上海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她的《芦花飘飞的时候》，1985年，该社又出版了她的《遥远的地方有一片海》。随后，有十来年她游弋在成人文学的园地里，出版了《给你奏一支梦幻曲》《玫瑰房间》《午夜鸡尾酒》《何处归程》《新乱世佳人》《世纪恋情》《夜夜狂欢》《想象出婚姻的流程》《派克式左轮》等颇具轰动效应的长篇小说。1996年，黄蓓佳重新开始儿童文学创作，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她的长篇儿童小说《我要做好孩子》，于是儿童文学界又留下了黄蓓佳活跃的身影。2002年，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了黄蓓佳的长篇儿童小说《我飞了》，这部作品可谓新世纪儿童小说的力作。作家用深情的笔墨描绘了孩子们的生活，展示了孩子间纯真动人的友谊，读后让人感动不已。 《我飞了》最值得称道的是小说在客观叙事中散发出的浓郁的人情美和人性美。小说以长虹路小学六年级三班学生的学习生活为背景，唱出了一曲动人心弦的友谊之歌。主人公单明明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母亲的病逝使他过早地失去了母爱。他的父亲是个出租车司机，每天忙着出车，由于丧妻，心情不好而染上赌博，所以单明明在家里很少得到父亲的帮助和爱护。但就是这样一个孤单寂寞的儿童，却有着一颗好强自立的心，单明明关心同学，富有爱心，当病弱的杜小亚受到左凡兵、吕晓晓等同学的嘲笑捉弄时，他能挺身而出主持正义。杜小亚患白血病住进了医院，单明明天天去看望他安慰他。由于化疗，杜小亚头发掉落，他不好意思到班上去学习，害怕同学嘲笑他，单明明劝他戴了帽子；杜小亚又怕因为戴帽子不合时令惹大家嘲笑，这时单明明自己回家做了一顶帽子戴上，陪着杜小亚一起上课。这些举动，看似有些孩子的幼稚，但却折射出单明明心地的善良，让读者感受到了一个儿童的纯洁品质和温润的人性。小说中还有一处细节描写非常动人，那就是关于“鸽子”的一段故事。单明明和杜小亚一起买了一只鸽子，养在自家的露台上。杜小亚一天随口说了一句“如果鸽子死了，我也就死了”的话，结果被单明明认真地记住了，于是他小心护养着，生怕鸽子会死。一天，单明明的爸爸和女朋友将鸽子宰杀烧炒了，单明明认为这会让杜小亚死去，于是他疯狂地跑上街去买鸽子找鸽子，结果闹得自己迷路后只得夜宿街头，而他爸爸找不到他只好到派出所报案。这段故事，看似荒唐，不符合理性逻辑，怎么能将鸽子的生命与杜小亚的生命对应起来呢？这其实正是儿童原始思维的表现，儿童很难区分客观与主观，也很难解释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的现象与结果。但更重要的是，这一段故事反映了单明明这个小小的生命身上蕴藏着的可贵的生命品质和深刻的精神哲学——这就是在我们成人世界已经丢失，但在儿童身上才保留的爱、良心和责任。可以说，单明明身上所具有的品质正是当下社会所普遍欠缺的品质，是商业化社会里人们梦寐以求的本真人性。

在作家的笔下，不单主人公单明明身上散发出迷人的情感美，其他人物形象

也给人难以忘怀的美感力量。文老师对学生的理解和他身上所具备的新的教育理念和宽厚的人文情怀；周学好同学改变自己结巴的缺点，在公开课堂上主动朗读课文为班级争光的行为；月亮走出胆怯的精神低谷，顺利完成舞台表演的场面„„等等，都让读者的心田荡起阵阵涟漪。

这部小说的第二个值得称道的是作家艺术手法的探索。作家将现实主义的写实、浪漫主义的幻想和现代主义的语言创新有机结合，创造了一个既实在的生活空间又唯美的情感空间和艺术空间。具体来说，其探索与创新体现在三点：一是小说运用了现代主义小说常用的象征手法，小说的标题“我飞了”本身就具有象征意味，给读者一个充满张力的诗意联想，喻示着某种内在精神的张扬。二是小说将现实世界和想象世界进行了打通，让主人公单明明和去世了的杜小亚的思想和行为在一个看似对立的世界中自由徜徉。如小说后面部分，杜小亚去世后，在单明明头脑里还活着的杜小亚的幻象(视觉的和听觉的幻象)就给读者一种神秘色彩，使小说的精神内涵更加丰富多彩。三是小说对儿童的生命进行了现代的思考，这部小说不同于一般的以快乐幽默为美学取向的儿童小说，它涉及了一个非常严肃的主题——死亡。作家没有将“死亡”写得恐怖可怕，而是用美好的友谊和亲情来帮助儿童理解这个庄严的命题，来帮助儿童化解生活的苦难，从而走向健康成长之路。

当然，这部小说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它还存在叙事语言成人化的缺憾。特别是对儿童出场背景的交代还缺少灵动的语言来铺陈，这就减低了小说的诗意，造成了阅读时流畅感的稍嫌不足。

三、祁智：召唤童年的叙事

在青年小说作家中，祁智的经历颇为复杂，他的创作非常富有冲击力。他于1963年8月生于江苏靖江县，1983年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中文系，获学士学位。毕业后做过教师，也做过电视台节目主持人、报社记者，还做过教育研究工作，现为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社长。祁智的文学创作始于1980年，最早写诗，后主要写作成人小说，其较有影响的中短篇小说有《莫名杀手》《反面角色》《黄金》《呼吸》等。2000年，祁智和刘亮程、毕飞宇一同获得冯牧文学奖。应该说，在当代文学新生代小说家里，祁智是相当有实力的。

在儿童文学创作界，祁智可谓半路出家，但他给少儿读者捧出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芝麻开门》却非常有分量。可以说，《芝麻开门》证明了这位才华横溢的作家确实掌握着进入少儿心灵的秘诀。[14]这是一部以小学生生活为题材的真正的“儿童小说”，它看似记叙大钟亭小学四(1)班同学张天等人的种种学习、生活的趣事，但作家笔下对儿童内心世界的深刻理解和对童心世界的细心呵护令人感动。

1.儿童本位。《芝麻开门》无论从视角、语气和情感，都完全是儿童本位的。小说采用的是第三人称叙事，但这隐去了身份的叙述者显然是一位小学生，而且叙述结构是辐射式的，所有的故事都从“张天”这个主人公延伸开来。李校长、徐老师、孙新悦、欧阳峰、李强、迟速、杨晨等人物形象都是紧紧地串连在张天的周围。小说的语气也完全是儿童的，几乎每一个对话都是活生生的非常具有现场感的孩子的对话，而且张天的心理描写和行为方式也是孩子气的。更值得肯定的是，小说中的每一个儿童的个性都非常鲜明，而且都体现着儿童独特的精神状态。我在一篇文章里这样说过，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或者说真正的儿童文学作品一定体现了儿童的精神哲学。[15]儿童有自己的精神世界，有自己的哲学，儿童有自己观照世界的方式，法国哲学家加斯东·巴什拉认为“童年是存在的深井”。

我觉得祁智的《芝麻开门》用生动活泼的语言、幽默的格调和原汁原味的校园生活诠释了儿童的精神哲学。

2.爱的情怀。《芝麻开门》在以儿童视角来观照儿童生活的同时，融入了作家爱的情怀。徐老师和李校长这两个形象的塑造，就寄托了作家的现代教育观和人文主义的教育理想。张天、迟速等孩子身上就传达了儿童世界的爱，这是一种来自童年生命个体的力量，是童年生命对成人世界的照亮和启迪。蒙台梭利认为儿童具有“爱的智慧”，[16]我觉得祁智敏感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极力地表现儿童爱的智慧，于是迟速学会了保护眼睛，张天学会了坚强，李强学会了自信，孙新悦学会了设计自己的未来„„大钟亭小学四(1)班的小学生们在学习中成长，在成长中学习、进步，他们享受着来自家庭和学校老师的爱，他们也爱自己：同学之间学会了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和尊重。教育的目的是发现儿童，解放儿童，儿童文学和儿童教育的目的有着天然的一致。儿童文学给儿童以爱，以高尚的爱——责任、诚信、合作、同情心与悲悯情怀，等等。儿童文学让爱唤醒儿童的生命意识，让爱的明灯照亮儿童的成长之路。祁智的《芝麻开门》就是在通过自己的文字来理解儿童，来表达对儿童的爱，来回忆童年，来与孩子一道展开自己的心灵，来享受童年的美好与空灵。

3.细节的力量。《芝麻开门》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作家善于用细节来展示儿童的心灵世界，来打动读者。如《想一些伤心事》这一章，徐老师让大家面对面坐着，不让大家说笑，这叫“对老脸”，同学们在幼儿园玩过。大家立刻来了兴致，互相看着对方，努力使自己不笑，又努力逗引对方笑，就纷纷在眼神和表情上下功夫，最后，谁也没有控制住自己，全班笑开了，有的同学趴在桌上，有的同学靠在同桌身上，有的同学拍桌子，有的同学跺脚„„徐老师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这一细节的描述把儿童的纯真天性表现出来。《目光齐唰唰的》一章描述的是军训阅兵表演，张天所在的大钟亭小学的军训方队获得了小学组评比第一名的好成绩。表演结束后，在大钟亭小学的老师和同学围住帮助军训的班长庆祝时，张天在西流湾小学的同桌周小萌奔过来，急切地问张天：“你到大钟亭小学，是不是要避开我？”张天很纳闷：“为什么要避开你？”周小萌不好意思地说：“我，我上课总捣蛋。”张天告诉周小萌，他是因为搬家了，才转学到大钟亭小学的。周小萌这才放心地离开。这个细节看似简单，只有几句对话，但非常感人，它表现了儿童最珍贵的品格：诚实、信任和责任感，也使周小萌这个非常次要的形象给人深刻的印象。

祁智在创作了大量的成人小说作品之后才进入儿童文学，他创作的转向是儿童文学的召唤，也是作家对童年的召唤。在童年生态被电子文化、网络文化、消费文化和享乐文化侵蚀而受到伤害的情形下，在当下文学纷纷玩弄语言游戏，解构崇高、消解价值和美感，从过去用脑写作到现在用身体写作的态势之下，儿童文学是唯一可能守住人类良心的文字武器和守望童心世界的最后一道门槛。所以，祁智这样的作家是非常可贵的，非常值得珍惜。

第三节 小说艺术的新形式

21世纪出版社近年来在少儿图书出版界引人注目，出版了不少优秀的国内原创少儿文学图书和引进的国外优秀少儿图书，如“大幻想文学系列”、“杨红樱校园小说·非常系列”、“花衣裳·成长的味道”、“彩乌鸦系列”和“布鲁诺与布茨”系列以及“少儿红色经典系列”等都在少儿图书市场成为亮点，也受到了广大少儿读者的欢迎。最近该社又推出一个新的小说品种——新科技校园探秘小说，其作者是新时期初以创作反映知青生活的长篇小说《生活的路》(1979)而开

始蜚声文坛的著名作家竹林。这次推出的“新科技校园探秘小说”共两部：《今日出门昨夜归》和《灵魂有影子》。竹林的《今日出门昨夜归》这部小说确实写得非常好，新的艺术形式，新的艺术思考，新的艺术内涵，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它不但让读者进入一个新的艺术天地，而且还可能在国内原创少儿文学的出版方面引发一些创新的思考。

首先，《今日出门昨夜归》这部作品的内容曲折生动，有侦探小说的悬念，探险小说的意外，还有生活小说的真实，也有心理小说的飘逸和迷幻。其故事发生在东部沿海地区的滨州市的一个山村小镇石背镇上，一位叫路云天的人为了让贫困家庭的孩子能够获得知识教育，在那里办了一所自立中学，而中学的师生在校长的带领下自力更生，拥有了七星窟农场，学校的教学也走上了正轨。但就在师生满怀信心和希望朝着理想的目标前进时，路校长突然被害而且尸体不翼而飞，石春生、石洞花、雷摩斯、温晓云和王大漠、乐华生等几位同学围绕着寻找路校长、追查路校长遇害的秘密，开始了一段又一段非同寻常的身体历险和精神历险，其中学生之间的青春情感和师生之间的交往曲折动人，特别是在七星窟农场发生的一系列怪异的自然现象和温晓云等同学所遭遇到的神秘的人和事，都让读者在迷惑不解中产生了对宇宙、人性和真情的追寻和探索与理解。以上只是内容的介绍，这部小说之所以吸引人，还因为作家在故事中设置了一些“纽扣”，如“麦田怪圈”就使人将“七星窟”、“洞穴”、“外星人”等神秘事物联系起来，造成了故事叙述的不可完全解密性；“球状闪电”就将自然现象(如外星飞碟)与内心恐惧与迷惑等连接起来；“β”符号就把数学符号、神话意象(蛇)和生物病毒等联系在一块。又如“钱教导”这个人物形象，也是一个“纽扣”，他没有“童老师”那种较为鲜明的性格和背景，在学生的眼里心中，他没有清晰的形象，也没有清晰的个性，他始终是个朦胧的人物，很难确定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但关键的时刻好像他都要出现。这就又给了读者一些猜测的空间和想象的余地。还有“温晓云”这个学生的形象的塑造，也像一个难解的“纽扣”钉在了读者的视线里，她的言语行为和她的出生背景都是具有许多空间的，而且她的行为都影响着故事情节的推进，这些都是有意味的。至于那个在国家安全部门供职的童老师的恋人，也是一个在暗中推动故事的人物形象，他看似一个点缀，却是一个让读者想知道却难以完全认识的“纽扣”。

这部小说也具有校园小说和成长小说青春激扬的气息和对少年内心世界的探索。路校长这个始终没有正面出现的人物有着教育者的良知，他像一颗远方的星星一样昭示着少年前进的方向；童老师对教育事业的执着，对学生的爱护，和她的年轻的理想主义的情怀的展现，给了读者深刻印象。而小说中对石春生、石洞花、雷摩斯、温晓云和王大漠、乐华生等同学之间朦胧的青春期情感的描写也非常细腻，包括石春生对年轻美丽的童老师的暗恋也描写得传神入微，给人美感，让人觉得真实可信。作家似乎并没有将中学生青春期情感的表现方面作为一个重点，但却达到了一般的校园小说所难以达到的生动性和准确性。现在许多青春文学，虽然写的都是少男少女的隐秘心思，写的都是都市少年的青春期的爱恋，但似乎大都有些“走样”，如有的编写畸形的恋情，夸大少男少女的青春迷惘，少了一些准确性，少了一点真实感；有的仅仅是简单地记录自己的少年生活，再加一点想当然的猜测和估算；有的甚至完全是很随意地加一些瞎编胡闹的情感调料，然后编几滴少女的眼泪，造一点少女的忧伤，读后总是给人一种无法认同的隔膜感。竹林在这部小说里，显然发挥了女性作家特有的细腻思维和母性意识，所以在捕捉人物的心理方面，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而且在表现少男少女的情感

时，语言中和而唯美，语调节制而优雅，给人含蓄的、内敛的意境，同时也不乏大胆而热烈的个性显现。

当然，这部小说值得肯定的地方还有不少，如它吸取了幻想小说的对幻想空间的构造，吸取了童话对诗性语言的重视和对原始思维的表现，而且这部小说也具有神话色彩和科学小说对科学思维的张扬，等等。可以说，竹林的这部小说创造了一种杂体互渗、内涵丰富、具有探索性的新的小说形式，它不但吸引广大读者去阅读，去参与，而且将吸引更多的作家去学习，去借鉴，吸引理论批评家去研究，去透析。

第四节 解密“杨红樱现象”

当下儿童文学颇为热闹，郑春华低幼童话的热卖，曹文轩、秦文君、张之路、黄蓓佳等作家的儿童小说的走俏，而外来的“哈利·波特”恣意张扬着儿童的幻想，使得中国儿童文学作家的心情更是难以平静。杨红樱的出场，无疑证明了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所蕴藏着的创造力和冲击力。随着《五三班的坏小子》《女生日记》《男生日记》《漂亮老师和坏小子》《假小子戴安》《淘气包马小跳》等小说被作家出版社、接力出版社等大牌出版社热力推出，“杨红樱”这个名字在各大书店与图书订货会上占尽风光，受到了儿童读者的热烈欢迎。为何当下儿童文学会形成“杨红樱现象”呢？

杨红樱校园小说受到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其小说采取了“原生态写作”的姿态，其真实生动的校园师生叙事和对“个性化”小学生形象的准确描写给要么胡思乱想，要么生搬硬套的儿童文学创作注入了新鲜的活力。新时期以来儿童小说创作主要有两类：一类为写实流，一类为幻想流。前者力争贴近儿童现实，后者企图贴近儿童心灵。但事实上，“写实流”小说由于作家不能淘洗自己的童年生活经验，且无法抓住当下儿童的新鲜活泼的生活体验及他们个性化的所思所感，因此写出来的作品并不具备现实主义作品的优秀品质。而“幻想流”呢，近几年发表和出版的不少所谓的“幻想儿童小说”，有的或称“大幻想小说”或称“魔幻小说”，充斥其中的牵强附会的“幻想情节”和毫无根据与逻辑的所谓“魔法”，实际是对西方儿童文学的粗粝模仿，它们有悖儿童文学的艺术本性，强奸了少儿读者的阅读趣味，也引起了广大家长和教师的反感。正是在这种缺乏儿童生命原汁的作品泛滥的语境下，杨红樱的校园小说呈现了非常的活力。其实“原生态写作”并非是什么新鲜的名词，成人小说作家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就开始了“原生态”的写作，如池莉、刘震云等人的小说，就是典型的平民化的原生态写作。儿童文学界的“原生态写作”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就开始了，秦文君的《少女罗薇》和后来的“贾里”、“贾梅”等系列作品就是因为反映了少儿本真的内心世界和生命状态才受到少儿读者欢迎和理论批评界叫好的，但“原生态写作”并没有成为广大儿童小说作家的艺术自觉。江苏《少年文艺》杂志2003年和2004年开设的“原生态写作”栏目实是编辑的期待，意在推出反映当下少年儿童的真实生活的贴心之作。这种举动无疑是非常有意义的，因为反映少儿生活的真实的、真切的文字是最能够感动当下儿童心灵的，“原生态写作”应该成为儿童小说创作的第一选择。

杨红樱校园小说受到欢迎的第二个原因，是作家有着将“儿童本位”和“现代教育观”有机结合的理念。杨红樱曾经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宣称，自己的创作是与儿童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她的创作确实具有与儿童对话的立场，但也显示了一定的高度：她对于儿童的“成长”有着全新的认识，对儿童文学在儿童的精神生命健康“成长”中所扮演的角色也非常明了。《淘气包马小跳》中的“马小跳”

的“淘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批判之处，“路曼曼”的“好打小报告”也不是一个小学生天生的行为，在“秦老师”这样“有多年教学经验的老师”的教育下，“马小跳”的每次“惹祸”和路曼曼的“听话”是自然不过的。在《漂亮老师和坏小子》中，“米兰”老师形象的塑造也是非常成功的。她外形漂亮，内心美丽，她理解学生，能容忍肥猫、兔巴哥、米老鼠、豆芽儿这四个“坏小子”，她不愧为学生生活的“朋友”，心灵的“朋友”；她处理班级事务的新方式和对待教育的全新理念，确实让人刮目相看。她年轻、好动，她爱美、求真，她坚强、自信，甚至有点固执，让读者看到了教育的希望和亮色，看到了传统的教育模式、功利狭隘的教学手段看似有着冠冕堂皇地存在的好理由，可它们对儿童精神生命的健康成长却有着看不见的危害。还有《女生日记》中的“罗老师”、“舒老师”等教师形象的刻画，确实让读者从正面或侧面看到了中小学教育还存在着人为的缺憾，也让人期待着现代教育理念在老师头脑中尽快深入。现代儿童教育是全面知识教育，也是人格型塑，它提倡的是人性关怀，即对儿童个性的呵护，对儿童心灵的关爱。非常高兴的是，杨红樱的《漂亮老师和坏小子》《淘气包马小跳》等张扬了儿童的个性，用生动的形象和鲜活的故事诠释了儿童文学作为儿童精神生命健康成长必需品的内涵。

杨红樱儿童小说走俏，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其小说关注了别的作家很少关注的小学儿童。上个世纪90年代以来，儿童小说几乎成了“少年小说”，

[17]作品聚焦的都是初中生、高中生，甚至是大学生。以大家已习惯的“成长小说”和所谓“青春文学”来说吧，近两三年来差不多成了典型的“都市青春期叙事”——朦胧的情感，早恋的悲喜，甚至畸形的情感游戏，使得儿童小说开始有些过于“另类”。而杨红樱校园小说对“小学生”形象的塑造和对小学校园生活的聚焦，无疑增加了其小说的“儿童性”，这当然深得儿童喜爱。

此外，杨红樱笔下都市时尚的气息和快乐主义的气质也符合都市儿童的审美品位，增加了小说畅销的可能性。

“杨红樱现象”值得广大儿童文学作家思考，特别是对儿童小说作家来说更是应该好好学习。对当下“情色充斥”、“欲望泛滥”的整个小说创作界来说，“杨红樱现象”也有着深刻的启示意义。

第五节 值得关注的少年情感小说

李东华是近几年比较活跃的青年作家，她创作和发表了不少的儿童诗、童话、小说和评论，尤其在少年情感小说创作方面已赢得了儿童文学界的注目和少年读者的青睐。2003年和2006年湖北少儿社先后推出了她的《薇拉的天空》《远方的矢车菊》《男生向左，女生向右》等几部作品。其中，《薇拉的天空》这部小说可以说是进入新世纪以来国内少有的少年情感小说，在艺术上有一定的突破，显示出了作家对少年生活的敏锐把握和对少年内心世界的深刻洞察。

少年小说的叙述对象是初高中生，演绎的是校园里青春期的故事，表现的是少年或欢乐与忧伤，或平淡与波动的情怀。一句话，少年小说诠释的是“成长”的主题，披露的是少年本真的生命轨迹。《薇拉的天空》就是如此，作家在淡淡的笔调中，向读者讲述了女主人公和她身边一群男孩女孩的情感故事：父亲是远城师范学院校长、母亲是小学教师的林薇拉是个乖乖女，她在父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热切期望中顺利发展，正如作家所说的，薇拉像上帝按照她父母的心愿造出来的，聪明、乖巧、美丽，从小到大很少考过第二名。以至于大家觉得“和她同学真是不幸，因为你即便偶尔从她手中夺回一次第一名，别人也觉得那是她发挥失常”。可在风平浪静中长到了十七岁的薇拉，却在高三的紧张时期情

感受到了重创——哥哥突然遭祸身亡。而这时，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薛商，他是从市二中转过来的，薇拉曾在一次出游时偶然遇到的自称为“达辉郎”(“大灰狼”谐音)的少年。薛商外形好，嗓子也好，歌唱得很棒，篮球打得尤其出色，还具有文学才华。于是，其魅力如一阵地火般，迅速在一中蔓延，各年级的出众的女生都注意到他。他还天生会交际，与每一个女生都保持着巧妙的距离。有“恋哥情结”的薇拉平静的心被搅乱了，她在薛商身上寄托了对哥哥的依恋。可薇拉渐渐发现，薛商的轻浮世俗和哥哥的正直高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薇拉陷入了失望之中„„但薇拉没有在情感的失落中迷失，在同窗好友冷雪冰和罗子章的帮助下，特别是在罗子章的鼓励和帮助下，薇拉走出了情感的阴影，走出了学习和精神的低谷，开始坚强地面对现实„„小说在少男少女的情感和真实性格的显露中，让读者真正体会到了青春期迟早要经受的疼痛。

初看起来，《薇拉的天空》是一个翻版了N次的简单的校园恋爱故事。一点初恋的忧伤，再加上一点初恋的甜蜜，然后，再加上一点初恋的无奈„„其实，只要细读，不难看出，《薇拉的天空》里，作家并非写的是“初恋”，而是在表现少年经历和体验疼痛过程中的自我成长。因此，这部少年小说确实具有典型的本位意义。作家没有太繁密地去展示“故事”的奇特与曲折，而是将细腻的笔墨用在了心理世界的展露，作家用异常敏感的心灵去碰撞笔下少年的心灵，比如，作家对主人公薇拉的“哥哥”在薇拉心灵深处的影响的表现，就突出了“薇拉的天空”这一小说命名的象征意味。正是作家这种独特的艺术表现角度，使得主人公薇拉那少年灵动的、清纯的情感和成人难以觉察的少年心理体验变得异常动人心弦。可以说，《薇拉的天空》是一部优秀的少儿心理小说。很显然，作家是将意识流小说的技法和写实主义小说的原则有机结合起来的，所以，少女薇拉的浪漫故事给人一种“原汁原味”的新鲜感——这也必定吸引广大少年读者的眼球，使他们获得情感的共鸣。

当下，少年小说创作或所谓“青春文学”创作非常热闹，特别是被冠以各种新名词、新标签的少年小说可谓泛滥成灾。但一些青年作家要么模仿成人文学界的“新新人类写作”，写得过于时尚和另类；要么生搬硬套“魔幻”和“奇幻”，写得不伦不类；要么刻意追求什么“美感”和“诗意”，而使少年小说叙述和情感断裂，成为支离破碎的文本。《薇拉的天空》在艺术上显得中性而稳重，朴素的语言中蕴涵着作家自觉的艺术理念和自信的艺术姿态。我以为，值得其他少年小说作家学习和借鉴。

简言之，李东华的《薇拉的天空》是一部成功的作品，它给当下新生代儿童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艺术范本，其典型的深度的“少年青春期情感叙事”也必将获得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好评。

第六节 走进诗意的梦想的世界

儿童如诗，童心如诗，这是一个共识，谁也不会否认儿童世界的纯洁、本真，谁也无法小视儿童世界那散发原初生命气息的魅力，谁也不能否认童心世界的透明、可爱，谁也无法小视童心世界那令人深思而陶醉的神秘主义品格。也正是儿童世界、童心世界的诗意品格，儿童文学才被赋予了诗意，赋予了梦想，赋予了天真、纯洁，赋予了原初生命的神秘魅力。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的薛涛的儿童幻想小说“山海经新传说”系列，是一套真正的儿童世界的本真的文字阐述，是童心世界的真实的表达。

在儿童文学界，几乎没有谁不知道薛涛，他是辽宁“小虎队”的一员干将，也是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中非常具有个性的一位。近几年来，当不少作家都朝着

青春时尚的路子而编织朦胧故事的时候，他是少数几位执意于诗意和美感的青年作家之一。他为少年写过不少短小的故事，如《黄纱巾》《女孩的暖冬》等，用精粹的文字向读者展示了少年生命的纯正的质地和诗一样飘逸的气韵，给读者心灵无声的震撼。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唯一获得过国内所有儿童文学大奖的青年作家，也正是他坚守着艺术的底线，不为市场而写，不为商业而作。我和他交流过，他一直宣称儿童文学创作要追求“美感”，要有“文化自觉”，要体现“文化性格”

[18]读了他的“山海经新传说”系列，我觉得他实践了自己的艺术承诺。

从叙事和结构来看，“山海经新传说”系列似乎是薛涛有意地“为艺术而艺术”，每部故事开头少年小瓦和小当的“对话”，看上去和幻想毫无关联，但读完了故事，原来少年心灵深处的神会般的碰撞有着隐秘的伏笔。真正以第一人称“我”展开的小瓦的梦想式的经历，则是既亲切又神秘的精神历险。作者借用山海经传说故事“精卫填海”、“夸父追日”和“盘古开天地”等，不是用现代文来重新扩写古典的传说故事，也不是故意为满足读者好奇心而重新虚构“精卫”、“夸父”、“盘古”等上古人物的故事。初看这套丛书的名字，读者也许会觉得它们像山海经神话故事的“改写”与“戏说”，因为在儿童文学界也出现了以文学经典为名而进行的“改写”、“戏说”，还有“大话”之类，这些作品确实非常时髦，但对传统文化的隔膜和曲解却让人非常反感，我一直怀疑这些能否获得儿童的认同，能否在建构儿童的精神生命方面起到正面的积极的作用。薛涛不是这种流行文字的写手，“山海经新传说”系列不过是他借用了“山海经传说”的神秘色彩来对儿童本真的梦想世界进行了艺术的叙述。

最让人感触的是其中的《夸父与小菊仙》，这个故事的叙述者是“我”，一个叫“小瓦”的小学男孩，主人公也是“我”，“夸夫”和“小菊仙”这两个人物是以“我”的视角和“我”的意识而出场的。但这部小说叙述的世界却有两个：一个是现实的世界，这是“我”的家庭和学校生活与经历，这是一个充满着父母期待、老师压力的无奈世界；一个是幻想的世界，这是“我”和“夸父”和“小菊仙”以及“老头儿”的交往与对话的世界，这个幻想世界是以“花园”命名的，这里时间飞逝，有着灿烂的色彩和迷人的花香，有着“埙乐”般悠远的意境，这是一个与儿童原始思维对接的世界，是代表着儿童心灵最神秘而又最真实的品格的世界。《夸父与小菊仙》这个故事，不但叙述结构奇特，而且故事本身也具有人性的魅力。“我”和“小菊仙”的交往，是儿童对友谊的需求，对温情的需要；“我”和“夸父”的交往除了对“友谊”的需求外，还有对飞扬生命的敬意，是对朦胧的强者意识的反映。最为感人的还是整个故事诗一样的情趣和意境，作者似乎没有太专心致志于故事的悬念的设置，而是用力于意象的展示，小道、滑板、花园、郁金香、花草、迷宫、梦、匙叶草、蓝菊、埙„„等等，这些意象都是由“梦”这个中心意象串连起来的。这些意象有的是动态的，有的是静态的，有的是视觉的，有的是嗅觉的、味觉的、听觉的，有的是具体的，有的是抽象的，它们反复出现在故事里，有的甚至与故事的格调完全融为一体，如“埙”这个意象，它就像潜行于作者意识海洋深处的一条飘忽游弋的鱼，使故事充满了一种难以言传的古典气韵。心理学、教育学的研究证明，儿童的生命是梦想的、象征的，每一个儿童都是充满活力、幻想与梦想的生命个体，法国哲学家巴什拉在《梦想的诗学》里也提出了这样的观点，薛涛的“山海经新传说”系列与儿童梦想生命的天然契合是令人惊讶的。

薛涛的“山海经新传说”系列体现了新生代作家对艺术进行突破和超越的写作姿态，其沉浸在儿童的幻想世界里的“梦想的诗篇”般的叙述方式，以及在传

统与现代之间张扬儿童生命意识的自觉精神，必然引发对儿童小说艺术创新的思考。

第七节 时光练习册上的文学书写

孙卫卫是新世纪涌现出来的新作家。在专心于儿童小说创作之前，他出版了散文集《正好年轻的故事》，那部书中的文字与其说是儿童散文，不如说是作家的青春“自诉自叙”，多少有点自发写作的意味。文学，在我的意念里，总是被认定为“具有某种精神上升动力”的文字，它绝对不仅仅是作家的独白。儿童文学，在我看来，是作家自觉地为儿童写作的文字。但后来陆续读到了孙卫卫的《成长诡迹》《胆小班长和他的哥们》《男生熊小雄和女生蒙小萌》等小说集后，我开始认定，孙卫卫已由自诉式文字书写进入到自觉的少儿小说创作，他凭着自己的悟性和执著的精神，跨入了儿童文学新生代的队列且让人刮目相看。

应该说与其他新生代少年小说作家相比，孙卫卫的少年小说是非常有个性的。新生代少年小说作家相当一部分是靠才气写作，他们特别依赖自己青春的经验和文字的技巧，所以读他们的文字，总体感觉是新鲜、冲动、多血质，具有都市生活的现代色彩、时尚性和颓废感。他们都善于利用传媒和商业化环境，善于配合编辑的包装和炒作，有的为了获得较好的营销绩效，甚至不惜写得另类和出轨。所以，新生代的青春文学创作和校园书写虽然在少儿读者中有市场，却很难得到评论家的认可。孙卫卫的创作当然也是青春期的叙事，体现少年心理的多彩多变，但他似乎没有感染那种新生代习以为常的“都市叙事”中突现的“另类情感”，他也很少为增加可读性，而故意去制造失恋的忧伤、畸恋的痛苦或破碎家庭的代际不和谐而催生的早熟，等等。从《成长诡迹》《胆小班长和他的哥们》到《男生熊小雄和女生蒙小萌》，孙卫卫的叙述都是在少儿成长的自然状态中展开的，没有矫揉造作的夸饰，更没有为了眼泪而制造情节，所以即使读到“一个高二女生讲‘恋爱’的故事”和“女孩也很酷”之类的章节，也无法获得任何“煽情”的“卖点”。的确，孙卫卫的文字叙写的是少儿原生态的生命状态，是童年和少年生活的真实情韵。孙卫卫的文字甚至不太注意情节的紧张性和戏剧性，但这种“家庭—学校”范围的文字展示，绝对是真诚的、朴素的创作。我印象很深的《胆小班长和他的哥们》中的“班长上台”一章，“我”由代理班长到民选班长的经过，以及《男生熊小雄和女生蒙小萌》中的“大熊喜欢一把火”、“大人也疯狂”两章中，“我爸爸”追星的狂热劲，等等，都显示了作家把握和筛选生活素材的能力。我一直害怕新生代作家会将少儿文学写得过于“高大”，一不小心就会跳进“高、大、全”的传统形象塑造的牢笼里；也非常担心他们会将少儿文学写得过“低”，低到孩子无须思考就能接受的所谓“儿童本位”地步。我希望少儿文学给孩子的是孩子跳起来伸手才能够着的那只“苹果”，孙卫卫做到了，至少他的《成长诡迹》和《胆小班长和他的哥们》做到了。

孙卫卫的创作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特点，就是其作品体现的“对话性”和“交往性”。一般作家的叙述是第一人称或第三人称的。以“我”展开的故事，强化了主体性，极易将读者带入一个亲身经历的体验世界。以“他”展开的叙述，让读者真正享受到了一位“旁观者”的兴奋或冷静。孙卫卫可能不想让少儿读者误以为他只是想对“他们”讲自己的或他人的故事，不想将读者逼进一个被动的“听者”的位置，他希望自己的创作不仅仅是自己讲故事，而希望创作是“你、我、他”的共同沟通和对话，是一种平等交往的行为。因此，他不但让“我”出场，“他”出场，而且还让“你”参与到故事中，所以当“熊小雄和蒙小萌”的平常而不乏趣味的故事和胆小班长与王二毛、赵小帅等“哥们”的可笑而又真情的故

事推到眼前时，读者会额外感受到一种“亲切友好”的气息。很难说，孙卫卫不会改变他的这些值得珍视的创作特色，但他业已形成的创作个性确实值得欣赏。 孙卫卫的《成长诡迹》的前言中，徐鲁以“时光练习簿”予以命名，这显然包含了对卫卫创作稍嫌保守的评价，但我觉得创作的确永远“在路上”。艺术之路没有终点，一旦有了终点，作家的艺术生命也就死亡了。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可以相信的，孙卫卫在自己的时光练习簿上执意的文学书写肯定会变成真正的、忘我的、恣意的“文字的舞蹈”，他会以更加崭新的面貌奉献更加优美的作品的，因为他“在路上”不断求索。

第八节 走进深沉唯美的世界

于立极是辽宁“儿童文学小虎队”的新成员，也是目前我国少年小说里少有的坚持艺术写作的作家之一。在《绿太阳》这部小说集出版之前，他出版过《龙金》并获得过中国人口文化奖银奖和辽宁省第五届优秀儿童文学奖，他还连续三次获得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前些时候，他又摘取了《儿童文学》短篇小说擂台赛的奖杯，应该说于立极是非常有实力的青年小说作家，也是受到少儿读者特别喜爱的作家。我和于立极相识已有两年，我们在大连，在月坨岛，在北京，都非常热烈地讨论过小说艺术和儿童文学的写作问题，共同的看法和追求使我们之间多了一些文字的交流，也彼此成了好朋友。于立极不是高产作家，不是那种能够一年写出五六部长篇的作家或是那种月月能够见刊见报的快手，收集在《绿太阳》这个集子里的作品，大概是于立极业余从事儿童文学创作十来年比较好的几个短篇，也可以说是他的代表性作品的选集吧。

要给于立极的小说一个总体评价的话，我觉得主要有两个方面值得肯定，而且这确实是别的小说作家没有的，或者很难做到的：一是对少年心灵世界的呵护。于立极的小说无论是定格于乡村孩子，还是聚焦于都市儿童，都以呈现他们心灵世界为主旨。他的文字处处体现了对少儿心灵世界的呵护、关爱，他的小说既关注少儿外部的苦难，又体察少儿内心的苦难，体现了一种人文主义的写作取向。我曾多次在媒体和研讨会上倡导“人文主义的主流写作”，呼吁我们的作家们在自我文字表演和谋求商业利益的同时，站在文化建构的高度来为少儿写作，来为社会提供优秀的精神食粮。中国儿童文学的传统就是人文主义的传统，从冰心、叶圣陶、张天翼等，到金波、高洪波、曹文轩、张之路、常新港等，再到辽宁小虎队的常星儿、薛涛等，几代人都是在极力地建构东方美学，都是极力地展现儿童文学本体性的形式、美感和哲学。于立极的小说显然得益于人文主义写作的传统，而且试图弘扬这种积淀深厚的文化精神。二是对儿童文学创作的敬畏与爱。于立极的少年小说里弥漫着一种虔诚的文化情怀和类似宗教的情感，他的叙述里少有那种时尚的元素，更没有那些故意渲染的情感，他创作的最大特点，就是体现了作家对生活的真诚，对世界的专注，对于文学世界的敬畏感和爱。他是一个有自觉创作理念的作家，不是那种喜爱跟风的写手。读于立极的少年小说，我还有这样一个感觉，那就是他有强烈的主体意识，他把小说创作完全当作个性化的艺术探索，当作一个痴情人爱的表白。他是一个颇为自信的作家，力图调动自己的全部才情对少年世界进行历史的、现实的、个性化的探微。下面，我想具体地说说《绿太阳》里的作品，也算是一个简单的导读或是交流吧。

《绿太阳》是于立极作品里最打动人的一篇，记得在大连的研讨会上我就对他说过，我最喜爱它，而且是流着眼泪读完了这篇小说的。我当时说将来你要是出版小说集，完全可以用它来做集子的题目。《绿太阳》里的故事非常感人，于立极用抒情性非常强的语言展现了两个孩子的友谊及他们不同的处境。小吉哥和

雁儿之间的生活差异非常大，小吉哥是个城里的孩子，他是暑假来外婆家里玩认识雁儿的；雁儿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爸爸嫌“她妈给他断了后”，经常“下死手”打雁儿的妈妈，还拿雁儿撒气，天天逼着雁儿干活儿。但小说没有展现城乡孩子的心理差异，更没有突出城里孩子的“强势身份”，而是细腻地刻画了孩子之间两小无猜的纯真情感。比如，作品里对小吉哥和雁儿在沙滩上玩“过家家”游戏的情形，就特别感人，他们模仿着一对恩爱夫妻，互相关心，互相爱护，那种游戏的语言和行为里除了体现童心世界对美好的向往外，还让我们窥见了成人世界的丑恶。这篇小说是一个靠细节取胜的作品，几个和“绿玻璃”有关的细节让读者的心在震撼的同时也受到了洗礼。可以说，小说中的“绿玻璃”是一个内涵深邃的审美意象，它折射出童年生命的颜色，反映出童心世界的光芒，透视出儿童生活的苦难。

《黑夜里的放逐》是一篇让人过目难忘的小小说。为什么会让人过目难忘呢？我觉得理由有三：一是这篇小说题材新颖，小说写的网络恋爱故事，反映的是网络时代少年的内心世界。二是这篇小说对家庭问题的拷问，是非常有深度的。“妖妖”(小楠)为什么会到网络上去寻找情感的发泄，为什么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黑夜放逐”倾诉自己的不幸且决定“今夜，坏孩子做的事她想做个遍”，而“黑夜放逐”为什么会轻易地邀请“妖妖”到网吧兼迪厅“双面夏娃”见面呢？这些，都是因为两个少年的父母亲对孩子的不负责任而造成的，婚姻的随意和由此产生的破裂，给孩子带来的伤害是父母亲难以理解和估量的。在孩子面前，父母亲岂能过分夸大自己的不幸与痛苦？！父母亲更不能因为自己的矛盾而完全无视孩子的心灵！作家在小说里，所表达的不只是对离异家庭或者说情感破裂家庭孩子的同情与担忧，而且还是对网络文化的深刻审视和对父母亲不负责任行为的严厉批判！这是一种深厚的人文情怀，“少儿成长”是近年来很少有作家思考的问题，即使是儿童文学作家，也有不少人为了追求作品的娱乐性而忽略了身上所肩负的责任。三是这篇小说的情节处理非常别致，在两三千字里，作家所展示的两位少年的心路历程是令人击节的，当读者为“妖妖”的放纵自己而担心时，“黑夜放逐”却理智地像个大哥哥似地给了她及时的信任，所以当读者读到“我相信，你会把握你自己”时，不禁为“黑夜放逐”温暖的话语震撼了！是呀，网络情感游戏是多么可怕！但我们的少年并没有完全迷失自我，这才是我们欣慰的地方！可以说，这篇小小说展现的情感空间是巨大的。这篇小小说还具有隐喻色彩和象征意义，小说的标题和主人公的网名，都具有象征性，小说简练的语言所包含的弹性也是一般叙事作品所难以企及的。中学生朋友身边常常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你在网络上遭遇这种情感的时候，你是怎样想，怎样做的呢？当你的家庭，你的父母亲也互相争吵闹架时，你是不是也会随意放逐自己的情感呢？最后，我要说的是，成长不只是父母亲的事情，也是少年自己的事情；成长的路上一定要学会自己呵护自己！自己调节自己的心理，自己给自己坚强和快乐！放纵自己，就放弃了青春的快乐，放弃了成长的机会！

《自杀电话》《生命之痛》《死结》这三篇是可以成一个“心理小说系列”的，从它们可以看出于立极曾试图探索少儿心理奥秘，试图通过文字世界来揭示少儿心灵深处不易觉察的痛苦。这里我想重点谈谈《自杀电话》。小说的主人公是欣兰，美丽的她不幸在一次车祸中两腿粉碎性骨折，命运恶毒地判决她要在轮椅上度过一生。那双修长的玉腿一直是能歌善舞的欣兰值得骄傲的本钱之一。她痛苦万分，生命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呢？面对女儿绝望的心理，欣兰做心理医生的爸爸也焦急又恐惧，他随时要提防女儿轻生。一天爸爸离开了心理诊所，欣兰正想要

吃安眠药轻生时，电话铃响了。欣兰接了电话，是一个中学男生，他因为早恋而受到父母的指责、老师的白眼和同学的嘲笑，于是想到了自杀，而且他还吃了安眠药，欣兰智慧而巧妙地开导他，并且获得了他的信任，男生后悔了自己的行为，向她求救。欣兰立刻给医院去了电话，后来男生获救了。通过这件事，欣兰开始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她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和生命的意义，开办了一个中学生心理热线，为同龄人排忧解难。欣兰的故事告诉了我们，少儿具有自我成长的能力；欣兰的故事也告诉了少儿读者，即使遭遇了重大的挫折，生命依然是美好且具有价值的。

《2.14纪事》写的是一个女孩子对老师的暗恋，但女孩子陈红在情人节这天和同学们表达爱的方式又是那么动人心弦，这是一个让人振作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少年最为亮丽的生命底色。《落叶之秋》里少年成刚的刚强也是令人难忘的，它告诉我们少年对于人格的护卫。《窝》的构思更是奇妙，这是一个关于喜鹊归巢的故事，也是少女林娇促使爸爸妈妈破镜重圆的故事，还是一个让我们反思家庭伦理的故事。《玫瑰碗》里，少年林源意气用事弃学离家，尝尽了艰难困苦后终于获得了艺术上的成功，可是这成功后面包含着沉甸甸的父爱。《志愿者广宇》是根据一个真实的人物和他的经历写成的纪实小说，这篇小说里岂止是一个教育志愿者的故事，岂止是一个对奉献精神的礼赞，而且还包含了许多对教育对社会的思考。限于篇幅，不能过多陈述我的看法和评介，我相信读者的眼力，也相信于立极的小说是能够征服少儿读者的。

最后还要强调的是，于立极的小说里最重视的还是诗意的美好的东西，虽然他的小说在情节、结构方面都很精致，但他的技术是自然的，他的故事抵达了少儿心灵深处，他的小说对于少儿生活、少儿人生，也上升到了哲学层面的思考。一句话，于立极用诗意的文字关注当代少儿的生活苦难，表现少儿心灵深处坚强的品格和对美好人性的固执守卫，他是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中少有的敢于而且成功地正视少儿生活与心灵苦难、困境、烦忧的作家，也是成功地走向诗意王国的作家。

第九节 现在时的青春文学写作

在新生代作家中，饶雪漫是比较前卫的，她14岁开始发表作品，至今已经营青春文学18年，出版作品30多部。她自称“青春文学职业写手”，也被人称为“娱乐化写手”。2000年春以来，饶雪漫名声大振。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她(网名坏坏)和伍美珍(网名美美)、郁雨君(网名辫子)三位“姐姐”穿了一件漂亮的“花衣裳”，牵手相进，于是她的才气和艺术表演能力得到了挥洒张扬，引来了少年的青睐和报刊杂志的关注，少年儿童出版社、福建少儿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等相继出版了饶雪漫和“花衣裳”组合系列作品，国内多家儿童文学刊物和少年杂志开设了“花衣裳”专栏，而饶雪漫本人的“花衣裳坏坏版”系列图书也被广东教育出版社隆重推出，引起了广大少男少女的极大兴趣。下面笔者不妨以饶雪漫为例谈谈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

一、文化身份

从文化身份来看，饶雪漫显然是属于“新生代”的，她出生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出道于90年代中期，活跃于近三五年。儿童文学新生代作家一般是指出生于上个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的一批年轻作家，也被称为“第五代”(王泉根语)。[19]第一代作家是新中国成立前就已出道的一批作家，如冰心、叶圣陶、张天翼等。第二代是50年代和60年代成名的一批作家。第三代是起步于50年代或60年代，而成名于80年代的一批作家。第四代是起步于70年代末或80

年代且成名于90年代的一批作家。新生代作家与前四代作家相比，无论是出生时的社会政治氛围，还是成长时的教育文化背景，以及所面对的文学读者，都有着相当大的差异。众所周知，新生代虽经历过“文革”，但少不更事的他们是不可能对那场“浩劫”有深刻感受的，特别是他们经历的学校教育主要是在“文革”后的80年代和90年代完成，因此他们真正的较为深刻的社会体验和生活体验是在80后至今的社会转型期。

转型期的社会经济的变革，促动了社会文化方方面面的巨大变化。以生活方式为例，从80年代到90年代，再到如今的新世纪之初，整个社会的消费文化和消费心理发生了几次大的转变，随着商业化潮流的到来，休闲文化和娱乐文化占据了人们生活特别是都市的市民生活的主要空间，紧接着电子时代和信息浪潮的到来，网络文化又对人们的生活产生了重要影响，上网、QQ聊天、电子邮件、网上阅读、在线听歌等成了许多人生活必不可少的内容。如果说，上个世纪70年代出生的孩子是在电视文化影响下长大的话，那么80年代和90年代出生的孩子无疑是在网络媒体文化影响下长大的。由于“新生代”处于年轻敏感的创作时期，因此他们比上辈几代作家更能准确及时地把握社会文化的这些转变，于是，他们的创作自然就少不了对处于商业化背景和受网络文化熏染的“都市少年”和“另类少年”的折射和反映。新生代作家由于具有较好的教育背景(大部分是中文系科班出身，有的还是中文系硕士、博士)，享受过高等教育带来的文化熏染和较深的艺术底蕴，因此他们的创作一开始就显示出不同凡响的艺术实力和魅力。

二、写作资源

新生代作家的创作取材和写作资源非常丰富，不同于他们的前辈作家，他们大部分不是生活型作家，不是完全靠扎实的生活积累和勤奋的耕耘来赢得文坛的声誉，生活在科学技术重于人文的时代的他们，是善于依靠自己的特有资源的。 饶雪漫等新生代作家除了生活经验资源外，显然多了一些其他的写作资源。他们的写作资源在我看来还有三个方面：一是青春才气，二是写作技术，三是文化素养。新生代作家几乎没有谁是单靠一种以上资源而冲进文坛并赢得声誉的，他们深知，在人们的阅读取向日益多元化和审美水平普遍提升的环境下，一个作家不可能单凭才气就能征服大量读者，而那些单凭生活经验来写作的人也不可能长期吸引读者的目光，因为对儿童文学作家来说，童年的生活经验如果没有综合的艺术素养来提炼的话，是极容易被粗略地淘洗一空的。如果不是故意吹捧饶雪漫的话，两年前，当“花衣裳”网站刚刚亮相而儿童文学批评界还没有关注到其可能带来的冲击时，笔者就率先发现了她们的优势，在她们的网页上笔者第一个给了她们极高的评价并向外界宣称：“花衣裳”的出场是我国儿童文学新生代实力的重要展示，它标志着儿童文学创作在美学追求上迈开了探索的一步，而且指出“花衣裳”的创作是青春性、文学性和市场性的有机结合，是值得儿童文学界重视的创作现象。现在笔者仍然认为自己的目光是敏锐的，自己的判断是准确的，2001至2003这三年，饶雪漫她们的创作受众之多(“花衣裳”网站的人气指数是所有儿童文学网站之最可以证明)，就可以说明笔者当初的判断是对的。饶雪漫和“花衣裳”组合的另外两位无疑是新生代作家的代表人物，从饶雪漫的创作来看，她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多方面资源：首先是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生活资源，利用了自己在都市学习、生活和工作的经历与经验，利用了自己平常观察所熟悉或洞见的生活事件与内幕；其次，饶雪漫利用了自己的才气，从14岁起就涉足于小说创作，这不能不说明饶雪漫是有着天生的作家气质与禀赋的；再次，她是有一

定的写作技巧的，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聪明人”，从她优美而带点任性的文字里，可以看出她是很机智很俏皮的一个人，她对汉文的自如运用，对诗性语言的自如运用，常常让读者惊叹不已。饶雪漫在文学素养方面也有着不可忽视的潜能，从她最早的小说到近期的《双鱼记》《亦歌亦舞》《花糖纸》《简单爱》等不难看出，饶雪漫对现实的某些角落和都市某些少年的特殊境遇和微妙心态的描写，虽不能说有百分之百的代表性，但却让人觉察到了现代生活的两面性：一方面现代化进程使少年享受到了时尚和富裕的阳光，另一方面现代化、工业化、商业化进程也使少年品尝到了人性变异、家庭问题、教育问题带来的苦涩和辛酸。独生子女一代的物质生活是令人羡慕的丰富多彩的，可精神生活上却存在着诸多不如人意的问题和缺憾。饶雪漫敏感地觉察到了这一时代性的症结，但她没有悲观主义式地去过分渲染夸大时代发展所带来的负面后果，而是试图用温润的笔墨帮助人们去了解去发现，并努力实现少年的自我成长与完善。

三、写作策略

成人文学作家的新生代写作(也叫“70年代”写作，其基本队伍是上个世纪70年代出生的女性作家)策略是众所周知的单纯的“市场写作”(有评论家指摘其为“消极写作”，是对金钱的依门卖笑，追求的是印数和码洋)，即“身体写作”。

[20]这种策略依赖的是作家的女性身体优势和女性隐秘的身体经验和露骨的性体验，因此她们的作品容易满足男性的“窥阴癖”，于是，她们的作品实际上构成了一种男女两性之间的“看”与“被看”的关系。与成人文学新生代不同的是，儿童文学新生代作家的策略显示出自己独特的文化价值取向。新生代儿童文学女作家依赖的不是自己的隐秘的身体感觉和女性性体验，她们也有女性创作的特色，但其强调的是女性敏锐的悟性和母性目光的温良与爱意，然后是女性对社会对少年生活和情感的细腻描绘和温情护卫。因此，儿童文学新生代女作家的创作给人的不是颓废的、都市的、人性异化的体验，不是“后现代”意味的价值的解构和崇高的消解，而是现代少年生活的五彩斑斓和现代少年内心世界的繁复多义。从饶雪漫的《亦歌亦舞》《双鱼记》等可以看出，她一方面展露少男少女的正常的情感空间，另一方面则又带着担忧的目光来审视少男少女的青春期危险的驿动和不安的躁动。此外儿童文学新生代作家由于创作自觉性的提高，对于少儿读者地位日益重视，因此在艺术上都采取了一种相对负责任的态度，即使追求时尚，追求商业价值，她们也没有丧失自己的艺术操守，她们试图在商业价值和艺术维度之间寻找一种新的平衡，于是采取了一些不同于上几代作家的写作策略，而且获得了成功。

事实上，如果仔细地打量饶雪漫等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创作，就会发现她们是非常注意写作策略的，她们对文学的多种精神价值维度，如历史维度、人文维度、娱乐维度、宣泄维度和艺术维度有着深刻的认识，而且她们也认识到，在电子时代、信息时代、传媒时代、网络时代，文学的广为接受不单依赖于本身的精神魅力，还脱离不了其外部环境和媒介的推动与影响，因此在饶雪漫等新生代作家那儿，人们看到了她们在勤奋创作的同时还进行了这样几个方面的出击或操作：一是充分利用自己的社会身份。大多数新生代作家的社会身份或职业是电视电台、报刊杂志的编辑记者，有的甚至就是少儿刊物的主编、副主编或编辑，这种“圈内人士”的身份使她们在发稿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而且这种职业也给其进入少儿文学的写作提供了素材之源，还给她们的作品的宣传和造势提供了便利条件。如饶雪漫就是电台的文学编辑和节目主持人，这种身份使她不靠写作就能笼罗一大批“粉丝”(fans)，而且能了解不同少年的心态，熟知不同少男少

女的成长故事。张洁是《中国儿童文学》的编辑，章红是江苏《少年文艺》的主编，郁雨君做过《少年文艺》编辑和《少女》主编，伍美珍做过《少年博览》的编辑，谢倩霓做过《少年文艺》的编辑，李学斌做过《少年文艺》《中国儿童文学》的编辑，他们了解儿童文学动态，与儿童读者紧密联系。二是善于利用网络媒体，使其写作和其写作的被阅读形成纸质媒体和网络媒体的双向互动。的确，饶雪漫、郁雨君等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能充分认识到网络的作用，特别是青少年一代对于网络的依依不舍，因此她们都争相建立网站和主页，给自己的作品搭建一个与少儿读者交流的跨越时间空间的立体的、互动的平台。如伍美珍、郁雨君的“花衣裳青少年文学网”、杨鹏的“杨鹏幻想网”、李志伟的“李志伟童话镇”、孙卫卫的“孙卫卫和他的文字”、鲁奇的“鲁奇工作室”、李维明的“李维明童话”等就是新生代作家建立的个人网站和组合网站，他们认识到网络这个虚拟空间的重要性：对e时代的少年来说，它不仅是一个全新的阅读空间，也是一个全新的情感空间。三是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善于利用自己的文艺特长，在自己的优势项目上开掘新的天地。如杨鹏一心一意从事科幻文学的创作，并以儿童科幻作为自己的主打产品；张洁以少女心灵深处的情愫为源泉，创作少女唯美小说和散文；杨红樱以小学校园小说为自己的主打产品，全力塑造城市小学“坏小子”形象；汤素兰以童话创作为主，把动物植物世界转换为儿童的精神乐园；孙卫卫记录成长“诡迹”，披露灵动心情；而郁雨君、伍美珍、饶雪漫等“花衣裳”群体则目光专注于城市少年，展露他们飘忽复杂的情感空间。

四、小说叙事

饶雪漫本人的少年小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是“都市型青春期叙事”。之所以用“都市型青春期叙事”这个名词来命名饶雪漫的小说创作，有几个原因：一是她的小说中的形象都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有的是还在求学的初高中生，有的是刚刚走向社会的青春期男女，有的是游荡于学校与社会边缘地带的失学少年和失业(待业)青年。如《花糖纸》中的章小引、大D、花蕾、余俊杰、杜菲菲等就是一群高中生，小说围绕她们的情感和学习展开了颇为生动的情节。《亦歌亦舞》中的女主人公优希则是一位高二女生，她喜欢模仿台湾歌手萧亚轩，盼望成为一名著名的歌手；另外的两个角色小Q和杜萌呢，一个是在校园外徘徊，盲目爱上一个社会浪子(黑皮)的女孩，另外一个则是失去父爱而在社会迷茫徘徊的女孩。《双鱼记》中的女主人公唐池和夏奈都是初三女生，小说讲述的是她们的友谊和在情感的历炼中走向成长的故事。《简单爱》短篇中的主人公则多是情感颇有波折的刚出校门的都市青年男女。二是其小说的背景是都市式的，其人物活动的环境都无法脱离都市的种种时尚的消费场所，如年轻人常去的歌厅、舞厅、咖啡厅、电视台等都是饶雪漫笔下的人物常常出现或产生爱情、伤感的地方。而且，其小说营造的气氛是都市的浪漫生活式的，如主人公们爱进的是西餐馆，爱逛的是音像店，吃的是套餐，喝的是“Cappuccino”之类，听的是“萧亚轩”之流，这些虽然与一般意义上的少年主人公的正常的成长环境形成较大反差，却显示出都市少年生活和性格的多维性。三是其小说的主题离不开都市少年的初恋、热恋、单恋、少女与父辈式成熟男人的畸形恋情，等等。如《亦歌亦舞》中的17岁的优希爱上一个与自己的父亲年龄相当的电视台导演卢潜，《双鱼记》中唐池暗恋她的图画老师，夏奈暗恋上一个摄影师，等等，就是属于畸形恋情。

饶雪漫少年小说的“都市型青春期叙事”显然有本人生活环境的背影，她本人的成长与“都市”息息相关，其工作与“都市”和“都市少年”也紧密相连，因此“都市”与“都市少年”自然会成为她笔下熟悉而鲜活的意象。从其“都市

型青春期叙事”也明显可以看出，饶雪漫的小说具备浪漫主义气质，同时也有着无法遮掩的写实主义成分。她试图用鲜活的语言，从别的作家忽略的角度再现现代都市化进程中少年成长所呈现出的种种问题——如单亲家庭少年的教育与成长问题，社会流行文化影响下的少年心理问题和成长的困惑问题，学校教育对少年的情感世界的影响等等，这些其实都是牵动千万家庭和家长之心的问题，也关系到少年一代的健康成长，因此本身就值得全社会来关注。正是饶雪漫将其小说定位于“都市型青春期叙事”，其创作才具有“都市的成长现在时的新鲜写作”的格调，才具备与少年“贴心”的魅力，才赢得了广大少年的喜爱和欢迎。 通过以上论述可以看出，饶雪漫的少年小说有一定的价值，但作品中出现了明显的类型化的构思模式，因此读饶雪漫的小说，有时会感觉其“都市型青春期叙事”的某些篇章给人一种伪浪漫主义的矫饰和夸张。这也许是新生代儿童小说作家和童话作家所普遍存在的弊病。由于出版社的看好，新生代儿童小说作家和童话作家都受到出版社的宠爱，他们的创作都是在编辑和出版商催逼下的产物。于是，艺术上的粗糙和程式化的写作就成了应付出版商和获得眼前最大市场利润的最好对策，这无疑严重危害了他们的艺术生产的质量和长远声誉。

第十节 从容的写作姿态

伍美珍是新世纪最为活跃的新生代作家之一。她在上海《少年文艺》《少女》、南京《少年文艺》和北京《儿童文学》《东方少年》等刊物发表了大量的儿童小说，并出版了儿童报告文学和小说集40余部。在短短的四五年内，能有如此丰富的创作成果，这在全国来说都是少有的。从伍美珍的儿童文学创作本身来看，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特色：

一、追求儿童文学的当下性

伍美珍小说的最大特点就是当下性，即反映当代少年儿童内外生活的原生态。伍美珍担任过少儿刊物的编辑，经常走访学校及中小学生，所以她非常熟悉少儿生活，她的作品关注少年儿童的内心世界及其外部学习、生活环境。她笔下的人物形象往往折射出电子时代、声讯时代、网络时代的少年儿童心理的嬗变，因而散发出青春气息。以她长篇少年小说《蝴蝶落在流泪手心》为例，女生函娟美丽聪颖，也敏感多思，可家庭的变故，使得她不得不接受一个年轻漂亮的新妈妈。她的网络长篇小说《非常QQ事件》是一个幽默文本，以青春少女小米为主角，串起了一个个与她有关的故事。这些都可以独立成章的故事汇总在一起，塑造出一个鲜活、可爱、性格独立的现代少年形象。其中《牛仔服归来》一篇，描述了小米交友的过程，天性爽朗的小米，对别人从不设防，结果没想到家里的电脑却被新交的朋友偷盗；《KAWAYI通讯录》有点低沉，叙述了小米原来的朋友在没有亲情、友情的孤独抑郁下，杀害了无辜的看门老太；《胖妞的狂想日记》里，相貌平常的胖妞单恋着老师，当她的日记被母亲发觉后，结果造成了老师差点离职；《维丹利窃信事件》则讲述的是小米的朋友维丹利出于好奇，偷看电台主持人雪姐姐的听众来信，结果发现竟有一封求救信，于是求助于小米未来的爸爸——警察刘叔叔的帮助，终于救出了被拐卖的少女„„《非常QQ事件》的主人公小米像“一条欢快游动的鱼”，小米虽然是单亲女孩，但在她的身上，一点没有单亲家庭里的孤僻、不自信的缺点，相反，她很乐观自信。无论在她身边发生什么样事情，小米都能乐观而从容地对待。可以说，她和她的朋友们是在欢笑中成长着。作者记录的都是现代少年的学习和生活，没有大风大浪，然而字里行间散发出的清新、浓郁的时代气息和质朴纯真的情感都深深打动着读者，吸引着读者。她的“阿呆和阿瓜的故事”(系列3本)也是这样的，展示了当下儿童快乐

顽皮的天性。

二、对文学浪漫本质的坚守

伍美珍的儿童文学创作，起初主要是以报告文学为主，其作品往往是由真人真事生发，然后调动自己的文学叙事能力，有机组合结构，这一阶段以《雨季心声》《卡通女孩》为代表；第二阶段主要是青春期的少年故事，以《简单地喜欢你》《非常QQ事件》《小熊星月童话》等为代表；第三阶段则是以儿童故事系列创作为主。从伍美珍的创作可以看出，她除了依赖自己的生活经验外，更多的是借助于自己中文科班的艺术功力，在语言技巧上颇得读者之心。新生代作家有三种：一种是青春写作，这种作家的创作往往是短命的，特别是女作家随着青春少年纯真体验的掏空，就可能面对少儿读者而哑口无言；另一种是技术写作，这种作家主要靠技巧取胜，但由于对当代少年儿童生活的隔膜或缺乏较深的体察，也不可能写出大气的作品；第三种是素养写作，这种作家既注意挖掘生活经验，又注意艺术素养的提高和对文化知识信息的收集，因此一般能不断问世新作，且可能在较长的时间段产生较大冲击力。伍美珍属于第三种：素养写作。在经历了几次纪实小说的尝试以后，她写出了不少以校园青春成长故事、网络交友故事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和以小学生为主要阅读对象的校园故事。这些小说作品对于艺术与生活的整合是相当成功的，具体来说，就是语言幽默机智、情感浪漫飘逸、构思奇巧跳跃、结局耐人寻味，颇具浪漫主义作品的精神气质。

《蝴蝶落在流泪手心》就是一个浪漫主义的文本，作者展示了她擅长抒情和恳切动人的文风。小说的主人公是函娟，她是个父母双亡，身世悲惨的小姑娘，心思细腻，感情非常丰富。当函娟决定离开陈菲家的时候，她留下一封信，信中说自己“是个命如草芥的女孩，出生就遭生母遗弃，被生父所忽视，被亲戚所轻视”，只是在陈菲家里生活的半年里，“使我尽享了做人的尊严和喜悦。”在这半年里她和小弟之间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其中大半是令人伤感的，函娟的自尊也屡次不能伸展。虽然她过度敏感的个性让她时时觉得受到伤害，可是她知道是陈菲姐姐出于同情和爱心收留了她，她不能忘恩负义。于是，她写了这封信。在这封信里，读者又一次感受到主人公内心的美好。在文章的末尾处，主人公收到好友维丹利的信，这封信同样感人至深。维丹利是函娟在困境中最信任的朋友，他的成熟和善解人意帮助函娟度过失去父亲后最难过的时间。维丹利在信里说他“永远不会忘记，在我十八岁年轻的生命中，曾经和一个100%的女孩相遇，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美丽的笑颜，她悲伤的泪水，还有她柔弱外表下蕴藏的坚强”。这些话让函娟体会到朋友真心的关心和友爱。主人公和其他少年的动人的情感都是在作者深情动人的文风中展现出来的，作者充分把握少年人的情感世界和他们的心灵，运用抒情的笔，极力描绘他们真切的情怀。

三、跨文体写作

伍美珍的儿童文学创作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跨文体写作。她的中学生心路式的《花季心雨》和《往事是一盏灯》等就是报告文学、散文和小说的三体互渗，她的《非常QQ事件》、《简单地喜欢你》等就是纸质小说和网络文学的结合。跨文体写作的出现，在当代实力作家的创作中是随处可见的，像余秋雨的散文就把宗教的、哲学的、政治的、人类学的文体整合到散文里来了。张炜的小说就常常将小说与散文诗结合起来。当代儿童文学界的壮年实力作家、大自然文学的开创人刘先平的“大自然文学”系列作品也是典型的“跨文体写作”，在他的作品中，诗、散文、生态报告、哲学文本、小说叙事等有机结合，使文学作品中除了文学审美的信息外，还包含了大量的社会文化信息。跨文体的写作是作家素养提高的

表现，因为它使作家的创作超越了传统的文学文本的审美价值，使文学文本有了更大的社会生活内涵和文化信息。

四、追求时尚性和可读性

伍美珍的创作还有一个重要的特点就是追求时尚性和可读性。她的作品直接对准了新一代少年儿童，她的笔墨有时让人感觉到了某种儿童文学的“另类”感，但却让读者不得不亲近与感动。“巴斯光年”、“麦克武士”、“湿湿碎”、“咪咪”、“婷”、“小雅”、“飞猪”、“雨荷”、“小寒”等形象的命名本身就是一种“有意味的形式”——折射出新新人类一代的某种时尚。而这些形象的各具特色的语言与行为又让读者不得不产生兴趣。特别是伍美珍与饶雪漫、郁雨君三人以“花衣裳工作室”网页为主要创作平台的“青春自觉组合”，更是将新生代儿童文学作家的形象推向时尚的靓丽无比的地步。在“花衣裳”里，她们的形象是“明星化”的，她们的作品是浪漫遭遇、青春情绪、动感世界与文字表演的结合。

从根本上说，伍美珍的儿童文学创作对时尚性和可读性的追求，不是像有些作家那样为迎合读者的低级趣味而媚俗，而是试图创新。她的作品追求时尚化，但意义和主题并不平面化肤浅化；她的作品追求可读性，但语言和结构并不完全通俗化和口语化。在网络时代和读图时代，当儿童文学在艺术化与大众化之间徘徊时，她试图寻找一条最适合自己的艺术道路。

伍美珍的出场是新世纪安徽儿童文学的重要收获，也是新生代儿童文学的重要收获。也必须指出，伍美珍的儿童文学创作之所以能有如此可喜的、令人羡慕的成绩，与安徽省作协的刘先平等老师的鼓励与带动密切相关，新生代“绿色皖军”的出现不是偶然的，是多种合力的作用。

第十一节 给小说留下意象

李学斌在新生代作家里是一位多面手，他既创作又批评，同时还做儿童文学编辑工作。他出版了多部儿童小说，也获得过一些刊物优秀作品奖。2005年《儿童文学》杂志刊登了其举办的“第二届小说擂台赛”的参赛作品，我读到了第二期上李学斌的短篇《金色手指》，它使我想起了“意象”这个词，我突然觉得优秀的小说应该留下它的意象，让它的意象牵动着读者的心，让它的意象传递小说深刻和优美的品质。

意象是个诗学名词，一般用于诗歌理论批评。在诗歌里，意象就是表意之象，是传达抒情主体的情感、意念、思想之物象、景象、事象或人象。好的诗作都有一个中心意象，这个“中心意象”牵动全诗情感，调动读者的感觉，传达作品的主题。我觉得好的小说，尤其是好的短篇小说，一定也要给读者留下一个动人心弦的意象。

一般来说，大家觉得写小说只要把人物故事编排好就成功了，也就是说很多小说作家主要用力于小说的情节和叙述。这确实没有什么错，小说是叙事艺术，叙事的人称，叙事的角度，叙事的语言，叙事的手法，等等，都应该是小说作家考虑的美学元素。西方学者曾这样定义小说：“我们习惯于将小说的用途局限于这样一些叙事，其中对人物的表现不是以静止的状态出现，就是以作为事件或动作的结果在发展的过程中的出现。”结构主义批评家就认为每一个叙事作品都有两个组成部分：其一是“故事”，即作品的内容；其二是“话语”，即表达方式或叙述内容的手法。这里的“话语”其实就与形式主义所说的“情节”是对应的。形式主义所指的“情节”是在话语这个层面上对故事事件的重新组合。但我觉得，好的小说不仅仅要有故事，要有情节，还得有自己的中心意象，这个意象不一定是一个具有鲜明性格的人，它可以是一件具有思想震撼力的事，可以是一个具有

丰厚文化蕴涵的景，也可以是一个感动人心的物，甚至是一句最具有思想辐射力的话，这个意象和主人公的情感、思想的变化息息相关，它直接或间接地牵动着或推动着叙事向什么方向走。《金色手指》里面的“金色手指”，就是这么一个意象，它牵动着小说主人公木子的心，推动着故事的发展，还促动着读者的情感，也折射着小说的精神质地。

这里不妨具体来谈谈《金色手指》。它的开头没有写到“金色手指”这个意象，作者只是先把故事的场景拉到了麦地里，让炎热的夏日里父亲挥汗如雨的身影和木子懒散的表现形成对比，同时作者还有意地展现了木子在学习方面的懒散与父亲的望子成龙的热切期待。应该说，这个场景里父亲和木子之间是对立的：心理上是对立的，行为上也是对立的，木子学习不刻苦，务农又很懒散，这使父亲有恨铁不成钢之感。但木子眼看着挥汗如雨的艰苦劳动的父亲并没有觉得羞愧。这确实让读者为木子着急，真是一个不醒事的男孩！但木子这种麻木的心态很快就要被掀掉了。因为紧接着，木子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的半截手指被脱粒机削掉了，连同金色的麦粒滚动在地里。于是，在骑自行车送父亲去医院并亲身感受到父亲坚强、爱心、忍韧、节俭之后，他不再鄙视父亲，而更加敬重父亲，理解了父爱亲情，懂得了责任感。特别是父亲将短指用烈酒泡起来，装在玻璃缸里，直到去世后才被埋在土里，这更加激发了木子的自强欲望。可以说，木子的心灵开窍，是从“金色手指”的落地开始的，这截负载着劳动艰辛和父爱深沉的手指成了木子性格转变的一个关键。就小说的叙事而言，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刺痛人眼、震动人心的“金色手指”，这个故事就会显得平淡无味了，所以这个意象其实是系列情节里的一个扣，一个牵动每一个细节，包括心理细微变化的一个纽结。也正是这个意象，这个短篇有了情感的厚度，有了精神的高度，使得这个短篇不仅仅是一个乡村劳动叙事，不仅仅是一个成长的叙事，也不仅仅是一个苦难的叙事，还拥有了巨大的心理空间和精神空间。

李学斌这几年忙于“为她人做嫁衣裳”，写的小说不多。但《金色手指》是很见艺术功力的，“金色手指”这个意象具有冲击人灵魂的力度。这个短篇也使人想起了许多中外小说名篇，如《静静的顿河》《呼兰河传》《草房子》等长篇，你读后总觉得这些作品里有一组或者是一个意象在你脑海里闪动着，这种感觉使你忘不了那部作品，使你迷醉于艺术的美感，也使小说有了一种激发人尊敬的崇高价值。

第十二节 没有长“大”的儿童小说

校园里的喜怒哀乐总是儿童小说所钟爱的题材。校园提供了儿童小说最便于故事展开的环境，提供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原型，提供了永不枯竭的故事资源。更重要的是，儿童小说比其他文体更多地负载了对孩子、学校、教育问题的思考和探索，因而，从儿童小说里能更直接地感受到当今孩子的面貌和生活状态，同样，对于小读者来说，儿童小说也是最具亲和力的、最能与他们进行交流对话的文体形式。河南青年作家周志勇的处女作《小丫俏皮girl》(“女生派幽默小说系列”四本，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4年版)力求展现当今小学生的校园生活状态，提供给孩子们一个幽默而温暖的氛围。

王小丫是这个系列小说着力塑造的主人公，是一个精灵俏皮、聪明善良、凡事爱动脑的个性突出的女孩。在赋予人物这些品质的同时，作者没有忘记这是一个孩子，在她身上有着突出的儿童性，正因如此，小丫才会闹出那些又好笑、又让人感动的笑话。在《小丫俏皮girl·怪味麻辣串》中，小丫度过了喜忧参半的“讨饭的日子”；发挥自己的力量在爸妈之间发生误会时成功地充当了“维和宪

兵”；用爱心带动女生们“拯救贾小楠”。同时，她的爱心也得到了回报，贫困地区的苹果妹妹的一个“乌鸡蛋”和好友阿琪的一瓶薰衣草油让她感到了友谊的珍贵。

王小丫的身上有着不同于以往儿童小说中女孩形象的内容，带有很明显的现代气质，独立、大胆、幽默、聪明。过去，儿童文学中的女孩形象往往是乖乖女的形象，她们往往聪明却缺少探索和创造精神，懂事却墨守成规，善良又不免懦弱，甚至经常是“小干部形象”，中规中矩，缺少个性。现实生活中，女孩子的精神气质和性格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当下的儿童文学作品似乎大多还没能及时地以生动的形象反映出这种变化，还没有出现像长袜子皮皮那样能让人记得住的女孩，没有能代表当今女孩精神的典型形象。《小丫俏皮girl》着力塑造的“小丫”正是在这方面作出的努力，作者希望能打造一个既个性突出又具有代表性的女孩形象。

围绕着王小丫的活动，作者还不惜笔墨地刻画了一大批孩子：乖乖女阿琪、假小子小楠、帅哥小贝、糊涂蛋大耳朵„„这些孩子性格各异，虽然小错不断、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却都活泼可爱、友好善良，形成了一组当代儿童群像，让人看到了当今孩子个性的多样化和他们的优缺点，也让小读者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自己和同学的影子，产生共鸣。

小说的取材有强烈的现实性和日常性，这些孩子似乎就是每天活动在周围的那些孩子中的一个，这些故事似乎就发生在每个人身边。作者热衷于从日常生活入手，展现孩子们在家庭和学校这两个主要场所的活动，并不刻意去寻找超凡的环境；作者讲述故事时也不故意制造尖锐的矛盾和惊天动地的事故，而是敏感地捕捉日常生活本身的故事性，把一件件平凡小事讲得生动细致，具有很强的现场感。对于日常生活的表现，是这个小说系列的突出特点。吃饭、买书、购物、考试、上学、吵架、误会、友情、玩笑，在这些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琐事当中，作者努力地挖掘着其中的故事性和戏剧性，以此表达自己对生活、对孩子、对教育的理解和思考。

整个小说系列给人的突出印象是幽默。幽默精神是近年来儿童文学作品十分需要的一种文学精神，虽然有一些作家已经在这方面作出了可贵的探索，但是目前的儿童文学还是要继续张扬这种精神。[21]儿童文学的幽默要富有智慧、包含温情，要在幽默的叙事中丰富孩子的心灵，而不能仅靠插科打诨来取悦孩子。《小丫俏皮girl》系列就很努力地在幽默上下了功夫，不仅仅追求语言的幽默、制造故事的幽默，而且力图展现生活本身的幽默感和喜剧色彩。书中那些让人捧腹的小故事，皆来自日常生活。作者也并非逗逗乐子了事，在每个小故事的背后，还是能看到作者力图传达的一些感受：感恩、互助、独立、自信„„让孩子们在笑声中获得一种温情的滋养。

为小读者打造艺术的乐园，为他们的成长提供富有情趣和美感的作品，这是非常令人鼓舞的。现在有不少儿童文学作家，主要从事青春文学的创作，大部分作品针对的是青春期少男少女，他们的“成长小说”大多描写朦胧情感，有些甚至是写成年人式的情感。所以有人说“儿童文学在长大”，其实就是指这种“成长小说的成年化”或“儿童小说青春化”。虽然这些小说有的已经在市场上取得了效益，有的也有一定的艺术价值，但如果儿童文学作家都把文字聚焦于青春期生活，就容易忽略儿童真正的情感需求和艺术需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周志勇的《小丫俏皮girl》系列应该填补了小学生阅读的空白。

这个小说系列的缺点也很明显，结构上还应该有更精心的安排。虽然是系列

小说，但每一部作为一个独立的长篇，都应该有个精密、严谨的结构，小说在这方面做得还不够，诸如其中一些情节的安排缺少逻辑上的思考，那些小故事之间缺少一种内在的组织力量，等等。

[1] 谭旭东《当代儿童文学的重镇：李凤杰创作论》，中国文史出版社2004年版，第30页。

[2] 夏志清《新文学的传统》自序，新星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3] 梅子涵、方卫平等《中国儿童文学5人谈》，新蕾出版社2002年版，第145页。

[4] 梅子涵、方卫平等《中国儿童文学5人谈》，新蕾出版社2002年版，第147页。

[5] 梅子涵、方卫平等《中国儿童文学5人谈》，新蕾出版社2002年版，第151页。

[6] 王泉根《现代中国儿童文学主潮》，重庆出版社2000年版，第528页。

[7] 王泉根《现代中国儿童文学主潮》，重庆出版社2000年版，第527页。

[8] 周晓波《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陆女性儿童文学新话题》，赵郁秀主编《当代儿童文学的精神指向》，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2002年版。

[9] 周晓波《20世纪90年代中国大陆女性儿童文学新话题》，赵郁秀主编《当代儿童文学的精神指向》，辽宁少年儿童出版社2002年版。

[10] 唐兵《儿童文学中的女性主义声音》，湖北少年儿童出版社2003年版，第95页。

[11] 伍美珍《最美的夏天》，21世纪出版社2003年第1版。

[12] 谭旭东《什么样的儿童文学叫好又叫座？》，《中华读书报》2004年7月21日。

[13] 曹文轩《草房子》后记，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1997年版，第278页。

[14] 祁智在《芝麻开门》后记里说：“我用‘芝麻开门’做题目，因为大家都知道芝麻开门的神话故事。除此以外，还有两个意思：一是把门打开，走进孩子的世界，孩子的世界是那么美好、纯洁；另一个是把门打开，带孩子走进一个新奇、广阔、充满活力和希望的世界。”

[15] 谭旭东《什么样的儿童文学叫好又叫座？》，《中华读书报》2004年7月21日。

[16] [意]玛利亚·蒙台梭利《童年的秘密》，江雪译，天津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05页。

[17] 我一直觉得上个世纪90年代“少年小说”的创作从某种程度上压制了儿童小说创作的发展，因为“少年小说”基本上忽视了童年期孩子，而且“少年小说”在儿童小说里的泛滥和作家的市场定位有很大关系。这两年反映童年期孩子生活的小说和反映青春期少年的小说开始走向均衡，我觉得这才是儿童小说的良性状态。

[18] 见薛涛、李利芳《新世纪，我们拿什么奉献给孩子们》，《文艺报》2005年2月24日。

[19] 见王泉根《中国儿童文学五代人》，《中华读书报》2003年7月16日。

[20] 在当代文学批评界，“70年代”主要指称棉棉、卫慧、周洁茹等女作家的写作，这些作家的作品主要重视对身体体验的展示，具有强烈的私人性，所以也被称为“私人化写作”。

[21] 在中国儿童文学理论批评家话语系统里，幽默和“游戏精神”几乎是

同义词，孙建江在《二十世纪中国儿童文学导论》里，将“游戏精神”作为新时期中国儿童文学的一个重要思潮来论述，应该说比较准确。不少儿童文学作家已经自觉地将儿童文学的幽默品质与儿童的游戏精神联系起来，并进行艺术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