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医师的值班日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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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建平的博客

建平的博客

今天是我医师生涯最后一个夜班，下周的值班表上已经没有我的名字。不是说我不再是医师了，也不是说晚上不再去医院抢救病人，重大危重症还是要去的，只是按照医院的规定我已经到了不该值夜班的年龄，在省级医院或其它同类城市像我这样“大龄”医生早已不值夜班了。

我是一名急诊科医生，今天是我医师生涯最后一个夜班，又是一个非常特殊的日子：2012年大年初一。三十年来，大年三十或初一，甚至许许多多的假期，给我留下的记忆，大多是夜班的记忆，是夜班中发生的各种各样故事的记忆。今天是大年初一，又是最后一个夜班，明明可以放松下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不用值夜班了，总算的我，突然倍感孤独和落寞，在这个冷清、寂寞的大年初一的夜晚，在我的最后一个夜班，我就被这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受吞噬着，任由30年的记忆翻滚，我努力地捕捉着那些让我记忆犹新的人和事，直到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

一看手表是刚接班不到二十分钟，也就是五点五十分时，电告急诊室来了一个心跳呼吸停止的病人，怎么会事，初一还有人发生心跳呼吸停止？虽然以前经常有，但是因为是“最后”一个夜班所以特别敏感，带着做好最后一个夜班的冲动，迅速冲向急诊抢救室，到了急诊抢救室一看，病人全身发紫，气管已插管，靠呼吸机等在“维持生命”，全身没有对所有神经刺激毫无反应，瞳孔已散大，对光反射消失，任何一个有执业资质的医师知道这个病人已经没有救了，但是在一个特殊的日子——大年初一，不好马上直接告诉家属，因为家属这是带着多大的希望，希望在这万家欢乐的日子里希望老人早点醒来了，一边在组织抢救，一边是在听当班医师汇报先前一些情况，大概情况是：患者61岁，过年小辈为了孝顺老人，住到高档宾馆去了，大年三十是在宾馆里吃住的，初一下午想想住在宾馆再去洗个澡，当洗完澡出来时突感胸闷，还没走出浴室就倒在地上，老人在里洗澡时间比较长，水温比较高，估计是心血管意外的可能性大，当一大群家里人询问时，当着亲人期待的目光，真是难于起齿，知道没有抢救价值还是非常积极抢救了近二小时，做医师有时就是这样无奈，在一个特殊的日子叫最不该讲的话，只能痛苦面对事实，带着不安的心理与家属沟通，当孙辈在呼唤爷爷的时候，自己感到多么无能！我的最后一个夜班是多么痛苦啊！

夜班还在继续，事情还远远没完，在接下去二小时，忙于会诊，去了产房、去了外科….,先后去了四个科室,总算比较顺利,解决了病人一些问题,能让他们过好一个好年,总算稍稍有了一点安慰,回到办公室。

刚回到办公室不到十分钟，电话又响了，这告诉我，今晚一定又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一看手表时间刚过夜上十点，电话中告来了一位孕妇，头痛，陪来的朋友走了，诊断不明，需要上级医师会诊及处理，马上又返回急诊抢救室。仔细问了病情，患者孕8月多一点，是湖南来宁波工作的，节日高兴，晚上喝了一点酒，酒喝了后感到头痛，否认有其它病史，神清，生命体征稳定，四肢活动正常，因为头痛认真查了神经系统，无任何异常发现，请神经内科医师意见：没有发现神经系统异常，没有急性中风的迹象，考虑到患者是孕妇，建议对症处理就可，在平时一定会建议做一个头颅CT。但是留给我的更大的麻烦是：陪来的男士拿了她的手机及钱包走了，且孕妇的手机他拿走了后关机了，孕妇没有一位亲属陪伴，问问孕妇本人不肯说，或只是说没有亲人了，事情就有点麻烦，因为接下去治疗或检查必须经家属或法人同意才能进行，这是法规上对我们医师的要求。

因为我的三十年中已多次遇到家属送病人来后走，过几个月，甚至几年后来医院讨说法，最典型是一位老人被儿子送到急诊室就走了，因为找不到家人抢救后在医院抢救后，诊断为肺结核，且有传染性，医院用救护车把老人送到定点医院（我们医院不能收传染病），二年后老人完全康复了，老人还是一直住在医院，老人也不肯说什么，医院最后变成福利院了，没想到的是，二年后儿子以为老人早不在人世了，来医院讨个说法，要人，要钱，幸亏我们当时通过奉化公安局找过患者的儿子，公安局有原始记录，医院也有原始记录，更没让儿子想到的，这么多年没给医院一分钱，老人还好好的在医院里，想敲医院竹扛是没门了，当父子相见，老人热泪满面，不孝之儿无语发呆！因为有了这些经验采取了以下措施：1、首先抢救病人，开通绿色通道，孕妇更是特别，关系到二个生命，我们一直是这样做的；2、报告医院总值班；汇报情况，通过总值班报110，目的为了及时找到家属，当然为了在法律上留下依据，以防止个别别有用心的家属事后来找医院麻烦。

在处理过程中突然想起，是不是可以通过现代的手段，通过微博发布消息，尽快找到家属或亲友呢？带着试试看的想法，发了一条微博，介绍了病人的情况，当然包括病人姓名、年龄、湖南人、患者的病情及患者的电话，因为大年初一关系，很多人知道了这条消息，迅速让全国有微博或在上微博的人都知道了，“全国人民”可以为我作证，找过家属；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插曲：一位河北的律师批评我暴露病人个人隐私，但我反问了一句，当生命权受到威胁时，隐私权是不是该让位于生命权，最后他还是同意我的想法，现在我们成为了好朋友，虽然没见过面，但经常通过网络谈谈一些想法，有时也请教一些法规问题。过了一小时左右后，真的是找到了患者打工的同事，我的粉丝一下增加了近百人，获得了意外的收获，半夜里似乎疲劳也消除了许多，也是第一次真真感到现代的通讯方法对急救医学的用处，应该重视！

事情还没有完，更大挑战的事等着我——关键是做不做头颅CT，能不能排除脑出血或中风。按常规头痛应做一个CT，问题是孕妇，但CT对胎儿是有一定的影响，现在生一个或二个孩子，都想生个健康的无可厚非，现在相当一部分孕妇自己生病了，一点都不肯检查或用药，往往走向另外一个极端，要知道青山不在那有柴烧啊，为此付出代价的不少；当孕妇没有直系的亲人，没有法人代表在场，老乡不能也不敢决定时，我们做医师怎办？一方面是万一是脑出血（因为体检没有偏瘫等，神志也是清的），不做CT会危及二条生命，如果结果是没出血，虽然说只有做好保护是可以做的，孕8月多不会引起胎儿畸形之类，家属会不会理解，会不会投诉我们？好心不一定办好事。在抢救室几位高年制的医师进行了会诊，当然也包括妇产科主任，大家意见不一，谁叫我头发是最白的，最后叫我定，当我想到二条生命，只能决定做，医师是当然是一个高风险职业，有时输赢也只是一念之差，这是已到初二早上2点多了，叫总值班签了字，孕妇腹部在铅衣的保护下做了头颅CT，结果让我大吃一惊，颅内大面积脑出血，没有影响运动区，所以体格检查上看来是正常，我非常幸运，我的决定是对的，马上请脑外科会诊，先后脑部开刀及做发剖腹产，母子总算平稳，这时东方的太阳升起。

我也完成我医学生涯最后一个夜班，带着幸福、带着遗憾、带着留恋、带着许多回忆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中下决心一定要记下三十年急诊室的一些重要件事或经验教训，突然决定这本书的书名叫：一个急诊医师的值班礼记——急诊医学杂谈。

评注：

一、事件一，老人在节日期间不要过度兴奋，不要太疲劳，要注意休息，在冬天老人洗澡温度不要太高，浴室要适当通风，也不要在高温下洗澡时间太长，算是我对大众的一个提醒。

二、事件二，对公众要提醒的是：孕妇不能喝酒，尤其在节日，平时有头痛应去做个磁共振，检查有无先天性脑血管畸形等，因为后者是完全可以治愈的。

三、对青年医师想提醒的是：1、一定要做好知情告知，特别是孕妇；2、在可能是无主的孕妇一定要想办法找，一定要努力，汇报上级，打110，让公安部门帮你找；3、微博可能也是一个比较好的找病人亲人的方法；4、孕妇三月以上是可以做CT的，但一定用铅衣保护好病人的腹部；努力减少对胎儿的影响，必须做好；5、神经系统体检正常的病人不完除外脑出血，本例是典型一例，大多医院认头痛是喝酒之故，结果还是大面积脑出血，如当时不做CT，二条命一定会没有的；6、处理一定要及时。

后记：孕妇半月后出院，小孩也没问题，下午妇儿医院门口发现一位弃婴，结果经公安部门查实就是那位孕妇的小孩，产妇本人是个吸毒者，生父已被公安收留，所以开始一些事就可以解释了，当事后我知道这后，有人对我说这种人当时让她死了最好，我想我作为一位医师只能做自己该做的，尽自己的责任，而其它事我们无能为力，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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