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死后,我愿变成一滴水
1月24日 30℃
今天我们买回来两只羊,一只当场杀掉,剩下一只栓在炊事班前的树下,等待杀掉。买羊的主要目的是摆上一桌解压宴,犒劳犒劳奋战在一线的将士们。如果官兵们满意这种做法,今后我们将常态坚持,由指挥部买羊发给各排,而后各排轮流组织烧烤或火锅会餐。如此以来,每周都有一个排组织,所有官兵每周都能放松一下。这样的聚餐,缓解压力、加强沟通、凝聚士气。
被杀掉的那只羊做为先锋羊,先行一步了。我看到时,已经烤在火上了。栓在树下的那只羊惊恐地张望着,一会看看来往的人,一会看看炊事班那柴油罐喷出的烈烈火焰。这只羊是淡棕色的,细长细长的,很瘦,跟我们印象中的小肥羊完全是两种动物。干瘪的羊角形象地展示了这只羊艰难的、缺水少食的一生。
撒哈拉的动物能生存下来就是伟大的,无论食草还是食肉动物。这个世界上阳光最充足的地方,却也是有机质最稀少的地方。地上几乎没有草,《敕勒歌》中“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象是当地人的想象,也是当地羊的天堂。我看到最多的场景是羊后腿撑地,站立起来后,吃长满尖刺的小灌木叶;或是放羊人把羊群赶到垃圾堆上,在垃圾堆里找些纸片、塑料布等垃圾吃。
我注视着这只羊许久,不知道为何心里一阵痛楚。曾听过羔羊救母、老牛哭伴的故事,我一直以为这些动物都是有灵性的。在面对死亡的时候,他们的恐惧和悲伤同人类没有本质的区别。或许正是源于对生命的敬畏,尤其是在撒哈拉沙漠,这样艰难的生存环境中对伟大生灵的敬畏,伊斯兰信徒才会按照规定的仪式和程序进行宰牛杀羊。
当地宰杀牛羊前,一般是由伊斯兰教中主持教礼的阿訇组织祷告仪式,以神之名。祷告完毕后,割断牲口的静脉,靠流干血液送它升天。不能割喉,更不能扎心,最大限度地减少牛羊的痛苦。虔诚的穆斯林是不会食用没有经过这种超度仪式而宰杀的牲畜的,那样的肉是不净的。
前段时间,几名当地工人吃我们提供的军用自热食品时就曾提出这个问题。本以为不给带猪肉的军粮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对牛肉饼的来源很在意。我们承认宰杀牛羊时没有超度仪式,只好再给他们换面条吃。另外,驴和狗在伊斯兰的世界里是绝对不能被食用的,他们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
我找了一点蔬菜喂给那只羊,它没有吃。后来,又把我们吃剩下的土豆挑了数块,用木棍串上喂给它,它吃了一点。等待这只羊的是两天后的宰杀。看着它的眼睛,难以抑制心中悲悯之情。不是伤心它作为羊而遭到被食用的命运,而是觉得活着那么不容易,不该被人为结束生命。按理说,我身出行伍不当有这样的妇人之仁,可我好像已经理解并爱上了撒哈拉。
那种悲悯的强烈程度,让我想起小时候在狗肉馆看到的一幕幕。在我上小学必经的路上,有一个狗肉馆。经常会看到一车车可怜的小狗被拉到那里,就在路边宰杀。特别是要过年的时候,人们歌舞升平、张灯结彩、合家欢聚,为了满足人类的食欲,被运到狗肉馆的小狗也多了起来,一车车惊悚的眼神、颤抖的尾巴……
人类宰杀小狗的方式不下四五种,有装在麻袋里乱棍打死的,有吊起来直接扒活皮的,有绑着四肢直接扔进沸水锅中烫死的,还有用长钳夹住颈部刺心放血的等等。残忍至极,无所不能,并且理由充分,各有各的好处。比如直接扔进沸水里,可以通过其自身的挣扎直接褪毛,并且肉质完好;吊起来直接扒皮,可以留取一张完整的狗皮;装在收购时使用的那支麻袋里乱棍打死,安全省事。
我并非素食主义者,也非动物保护极端分子,但作为有些良知的人总要有些信仰。我反对吃狗,从小到大一口没吃。宰杀动物在很多情况下无关人类自身的生存,比如吃狗。难道不吃狗肉人会死么?当然不会。马里如此贫穷,生活资料极其匮乏,野狗、流浪狗却也不必担心来自人类的屠杀,信仰使然!
再比如,前年国内舆论热炒一时的活熊取胆,哪一个人是因为没有熊胆而死掉的,或是哪一种病非得熊胆医治不可?没有!据我所知,目前还在进行活熊取胆的国家,除了中国就是朝鲜。如此为了利益而丧尽天良之事,却可以不受法律和道德制约荒而唐之地存在。没有天理!那些被欲望熏黑了心脏的狗屁专家们,如果你的心脏适合做科学研究,是否可以贡献出来呢?让我们研究一下你是否还有良心。
下午的时候,我们要拍摄一组赴马里维和官兵向全国人民拜年的镜头。营区内平坦的场地很小,只有一个地方背景、面积和光线都符合拍摄需求,但被前面1颗半米高的小灌木丛遮住了。无论如何调整都无法避开,无奈,我们只好把那颗小灌木砍掉。后来我因为这件事沉默了许久,我实在是难以抵抗内心的愧疚。我觉得,这里的一切生命都是值得敬畏的,哪怕伤害一点点都会触及天良、惊动神明。
对生灵的悲悯是撒哈拉维和之行给的最大影响之一,这种影响是深远的,或许是跟随一生的。因为回国后,哪怕是去超市买鱼,我也只要已经死了的。如果没有,宁可不吃,也不想看着水族箱里活蹦乱跳的鱼因我手里的几个脏钱而遭到致命一击。这种信念或许是愚蠢的,甚至是自欺欺人的,但却是发自内心的。
中国军队在营区建设过程中,都在尽最大限度避免伤害这里的生物。所有帐篷和板房的架设都绕过大树木,小小的灌木丛也会尽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二级医院医疗区建设对场地要求非常高,几颗树木不得不移走,为此医疗分队甚至打报告至首都巴马科,并且妥善地移栽了那几个树。让它们的生命在另一个地方继续延续,并见证中国军医对当地百姓和受伤军人的仁爱。
这里的一切,无一不是上帝的杰作,无一不体现了生命的伟大。爱护这里的一切生命,保护这里的生态秩序,就是对马里人民最大的尊重。如果有一天我死在了这里,我希望我能变成水,哪怕一滴,也要渗入撒哈拉,滋润这些伟大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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