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正是读书天--诗词里的春天 张楠之
陶行知先生有诗,题曰《春天不是读书天》,鼓励人们“掀开门帘,投奔自然”,去自然里“放个纸鸢”、“攀上山颠”、“与花同眠”、“工罢游园”,他认为这些都强于闷在家中或教室里读书,“之乎者也,太讨人嫌”。
在陶先生看来,“书里留连,非呆即癫”。
陶先生写此诗时,正是民国初年,八股遗毒尚在,“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的习气尚盛,作为教育家的他,在鲁迅先生“救救孩子”的呼声里,提倡亲近自然、释放天性也是自然之举。
不过,万事最怕矫枉过正,如今,让人担忧的不再是死读书,而是不读书,尤其是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读书。
很多人离开学校之后,即便是功利性的书,也很少读了。唐代大诗人王维的弟弟王缙就曾在一首诗中写道:
身名不问十年馀,老大谁能更读书。
看来,不读书的小伙伴并不孤单,王缙诗名当时不在其兄之下,尚且如此不读书求上进,何况你我。
可是,如果“春天不是读书天”的话,那么,“夏日炎炎正好眠,秋又凉来冬又冷”,如此种种都可以成为不读书的理由,一年到头,读不了几本书就应该“收拾书包好过年”了。
古人说,一年之季在于春,春天如果不读书,岂不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读书有功利与非功利之分。为了升学,为了考证,为了晋升,为了求职,为了加薪,凡此等有所求者,都可视作功利性的读书,阅读体验常常脱不了枯燥乏味,甚至令人痛苦不堪;依着兴趣,随心之所至,漫无目的地读些闲书,或为增加见识,或为怡养性情,则为非功利性读书。在我看来,这非功利性的读书,才可称为真正的读书。
平生烟霞志,读书觅封侯。
这是功利性读书。
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
这是真正的读书。
那么,为什么要读书呢?
文起八代之衰的韩愈在一首劝儿子努力读书的诗中说:
人之能为人,由腹有诗书。
正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腹内无书者在大文豪眼里都不配做人了,真真吓煞人也。其实也是,人家大诗人岑参到了“年纪蹉跎四十强”,还要囊萤映雪刺骨悬梁“览卷试穿邻舍壁,明灯何惜借馀光”呢,年轻如你我怎么能不加油努力呢。
读书要惜时,所谓“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是也。
大书法家颜真卿有《劝学诗》一首: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唐末的王贞白更是跑到山中,隐居在一个名叫白鹿洞的地方努力读书,读得废寝忘食,读得昏天黑地:
读书不觉已春深,
一寸光阴一寸金。
不是道人来引笑,
周情孔思正追寻。
这正是孔子所谓的“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的境界。
杜甫有诗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知乎上便有人问“读书破万卷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有人非常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读破万卷书的大有人在!当然,这里的“万卷”不是指现在的一万本,而是按照古人万卷诗书的字数拆算而来的本数,但那数量也已经相当惊人。
大学时睡在我侧下铺的兄弟,去年读了一百零八本书,平均每周两本,在工作繁忙之余能读这么多的书,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也说明,鲁迅先生说的“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确属经验之谈。
古代,这样的读书人比比皆是。韩愈在《送诸葛觉往随州读书》一诗中,对邺侯李泌的藏书、读书情况进行了描写:
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
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
为人强记览,过眼不再读。
伟哉群圣文,磊落载其腹。
旧时很多人家大门上的对联常写“诗书传家远,耕读继世长”或“耕读世业,勤俭家风”——家有读书之声,是件令人骄傲的事情,也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所寄。
唐代翁承赞有诗云:
池塘四五尺深水,篱落两三般样花。
过客不须频问姓,读书声里是吾家。
读书需要勤奋,未必一定要“三更灯火五更鸡”,但一定不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陆放翁晚年视力衰退得厉害,但仍然手不释卷:
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
灯前目力虽非昔,犹课蝇头二万言。
年老尚且捧卷勤读不止,年轻人怎么以能不勤奋努力呢!
当然了,如果读书时有佳人相伴,则在书香之外更有一番别样情趣。
唐代贯休有诗曰:
衔花乳燕看调瑟,衣锦佳人侍读书。
对此,清代女诗人席佩兰也有同样的描述:
绿衣捧砚催题卷,红袖添香伴读书。
后人将这四句诗略一修整,便成了一幅对联:
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
有春风,有明月,有琴声,有佳人,有熏香,艳福如此,不必有酒,便已醉了吧。
读书之益当然不止于此。
白居易在《郡中即事》一诗中写道:
行携杖扶力,卧读书取睡。
可见,读书不仅可以增加见识,陶冶性情,还可以促进睡眠——很多人大概都有过这样的体验,睡不着的时候斜倚床头读上几页书,尤其是读本不太感兴趣的书,很快就能沉沉睡去,比数羊管用得多。
陶行知先生怕人“死读书、读死书、读书死”,故而鼓励人们暂且把书放下,走向自然。如今我们捧起书本,仍然要提防陷入死读书的窠臼才行,否则这书读了也还不如不读。
清代宋湘有诗:
读书万卷真须破,念佛千声好是空。
多少英雄齐下泪,一生缠死笔头中。
悟不出空即是好、好即是空,则佛念千声也是白念。参不透真即是破,破即是真,则书读万卷也是白读。
孔子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习”字,庸者解释为“复习、温习”,实则应为“实践”,孔子此语是在强调学以致用的重要性。所以,老夫子又说:“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学文尚在其次,重要的是“行”,即努力去做。
陆游在《冬夜读书示子聿》中写道:
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真至理名言也。
2016年4月22日星期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