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漫长的告别(10.1.21)
一位和我在北京某大学同窗了三个月的小男生给我打电话,咨询深圳一家公司的情况。有猎头公司找到他,问他是否愿到这家公司内刊做主编。我觉得有些奇怪,对于一位在北京传媒业立了足的人来说,到深圳主持一本内刊,连曲线救国都算不上。小男生无奈地说:这不是想转型嘛。
我明白了。还把他看作当年那个毕业才两三年的小男生已经不合适了,那都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对着我带去的笔记本电脑羡慕不已,最后还是狠狠心动用所有积蓄买了一台,不嫌沉重,每天开心地走到哪儿背到哪儿。多么简单的由衷的快乐!可是,这样的快乐本领无可避免地随着年岁的增长而流逝。现在他迈过了而立之年,也站在了几乎每个人都要过的坎——用最后一次大折腾与青春真正地告别。如果说年轻时的立志改变可能如开疆拓土一般,那么中年之后多半就是守着一亩三分地深耕细作。
青春的结束并不是随着皱纹爬上眼角额头而自动宣告结束,它必须是心理上的“断奶”。只要你无法接受貌似已经尘埃落定的生活,它就潜伏着,夜夜噬咬着不甘的心。这种骚动的情绪在电影《立春》中有很细致的描述。开场时女主人公有这样一段旁白:“立春一过,实际上城市里还没什么春天的迹象。但是风真的就不一样了,它好像在一夜间变得温润潮湿起来。这样的风一吹过来,我就可想哭了,我知道我是自己被自己给感动了。”它会潜伏多长时间?它什么时候爆发什么时候平息?谁也不知道。这样的折腾是大动静的,甚至是伤筋动骨的,可是,若不来这么一下,他就会心绪难平,即使是衣食无忧也一样鄙视自己,仿佛这么早且轻易地就向人生俯首称臣,是一种耻辱。
我有一位女友,大学主攻英语,如鲠在喉般揣着一个出国梦想。虽然有了情投意合的男友,已经置业安居,她还是在三十岁来到前去了加拿大。这个年纪出国似乎有些尴尬,但这不是合适与否的问题,而是还能否再拖延的问题。攥在手中的青春就像可供翻盘的筹码一样越来越少,只能像赌徒一样放手一搏。在加拿大,她租房住,在餐馆里领座,忍受着两地相思之苦,生活用度也需要用心盘算。四年后,她重回深圳。从形式上看,从终点又回到起点,可这不是瞎折腾,看似不动声色之下她已是脱胎换骨,不再有心魔,已经对自己有了交待。
我理解小同窗的犹豫,现在的他只想改变——改变日渐循规蹈矩的现状,但对走向何方没有清晰的目标,才会对猎头的邀请感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只能帮他打听事实,却无法助他决断。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无法假之以他人之手,也无法用世俗标准去评价,一切都在于他自己的接受与放下。就是这样,青春常常于懵懂中开始,但会在一桩确定的事件后,你知道,它真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