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项羽本纪_复笔作用摭谈

第６卷第４期

２００７年１２月南通航运职业技术学院学报ＪＯＵＲＮＡＬＯＦＮＡＮＴＯＮＧＶＯＣＡＴＩＯＮＡＬ＆ＴＥＣＨＮＩＣＡＬＳＨＩＰＰＩＮＧＣＯＬＬＥＧＥＶｏｌ．６Ｎｏ．４Ｄｅｃ．２００７

《项羽本纪》复笔作用摭谈

张丽娜

（南通农业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江苏南通２２６００７）

摘要：叙事三千年，用言五十万字的《史记》，峻洁简练，令人叹为观止。其中最精彩的名篇之一《项羽本纪》，司马迁灵活而巧妙地运用“复笔”手法，来加强表达的效果、抒情的成分和感染的力量，使得千载之下的人们依然能够想见这位悲剧英雄复杂而高大的人物形象。文章从人物性格凸显、人物情怀展示、紧张气氛渲染及作者的叹惋心曲四方面分析“复笔”在《项羽本纪》所起到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复笔；项羽本纪；作用；司马迁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７．６２文献标识码：Ａ文章编号：１６７１－９８９１（２００７）０４－００５４－０２

《项羽本纪》是《史记》最见光彩的篇章之一。司马迁用手中如椽之笔，不仅将其定格为史，深深铭刻在民族记忆中；而且还升华为诗，扣人心弦，发人深省，使我们在千载之下还为之昂扬、振奋，为之吟唱感喟。其文学的表现手法丰富多彩，不主一格，而复笔手法的运用，无疑起着重要的作用。

所谓复笔，是指反复使用完全重复或者基本相似的语句来描写同一件事或同一个人，从而增强文章表现力的一种艺术手法。《项羽本纪》中，复笔运用非常精采，本文采撷几例，略作鉴赏。

１以复笔凸显人物性格

项羽是一个勇武过人，又不乏儿女柔情的盖世英豪。他的性格有多种元素组成，而在把握其基本性格时，司马迁则频繁使用“莫敢”“无不”等词来表现。如“一府中皆慑服，莫敢起。”“当时时，诸将皆慑服。”“诸侯军就钜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楚战士无不以一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单是这几个复笔，就足以让人被项羽那种“喑叱咤，千人皆废”的气质所震慑。人们可以不了解这位以暴抗暴的英雄是怎样在血雨腥风中长大；也可以不知道这位顶天立地的汉子是怎样让中原大地狼烟四起、战火燎原，但眼前这幅让所有英雄都战战兢兢、拜服在地的场景，就让人们已经明白，为什么这位英雄能在秦汉之际的政治舞台上用短短的八年的时间成为“西楚霸王”，而又迅急地被消灭的原因了。

在这里司马迁巧妙地运用复笔手法，通过周围的人对项羽的态度反衬项羽威猛刚烈的英雄性格，同时，又含蓄地暗示项羽失败的内因：太不善于藏锋蓄锐而显得卤莽粗率。相反，他的对手刘邦则太成熟了，太善于隐藏机锋了。司马迁让刘邦的每一次出场都会说上“为之奈何”这句话，使得刘邦的性格在这种重叠复沓的手法中得到充分的表现和透露。巧妙地暗示了刘邦圆滑机智同时又不失谦恭，能够从善如流的性格。由于有意味的复笔手法的运用，项刘二人的性格变得丰富而耐人寻味，令人拍案叫绝。

２以复笔展示人物情怀

垓下之战，是项羽一生最后一次重要的战斗。尽管他顾盼自雄，却不能挽狂澜于既倒。想当年项羽率八千子弟，哪一场战争不是凯歌高唱？到哪里不是所向披靡？从会稽山到巨鹿之战，从鸿门宴到乌江自刎，西楚霸王由辉煌走向失败的末路，并且已面临自己一生的终点，此时他复杂的心怀、纷繁的情感，只怕千言万语也难收稿日期：２００７－０７－０９

作者简介：张丽娜（１９６１—），女，新疆石河子人，南通农业职业技术学院基础部讲师。

第４期张丽娜：《项羽本纪》复笔作用摭谈５５以表达。可悲可叹的项羽只能一次又一次长叹：“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这是他最后的独白，悲壮而不悲伤，豪烈而不凄凉，无畏而无惧！生命在而立之年戛然而止，横扫天下的霸业变成了无限感慨和哀怨。

钱仲书云：“马迁行文，深得累叠之妙，如本篇末写项羽自度不能脱，一则曰：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再则曰：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三则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心已死而意犹未平，认输而不服气，故言之不足，再三言之也。”（钱钟书．管椎篇・史记会注考证（１）．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８２．）项羽身死东城，尚不觉悟。司马迁运用复笔手法，将濒临死境的一代枭雄既愤怒又无奈，既蔑视又高傲，既豪气悲慨又怨气冲天的复杂情怀渲染的极为真切，也极为生动，令千载之下的读者为之动容扼腕。

３以复笔渲染紧张气氛

巨鹿之战是“项羽最得意之战，太史公最得意之文”。（茅坤．史记抄．济南：齐鲁书社，１９９６．）司马迁一生最大的特点是好奇，在他的眼里，没有张力，没有激情的生命是没有意义、毫无价值的。然而，现实让他陷入一个无以言说的境地。司马迁只有借助文字，借着文字所构筑的紧张氛围来消解他现实世界里生命的萎谢。复笔手法是司马迁用来渲染事件紧张气氛的最快捷的方法之一。如“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甄，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军漳南，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于水上，大破之。”在这里，司马迁不厌其烦的复笔引述“破……大破之……再破之……大破之”，仅仅十个字，把文章的紧张气氛渲染到了极点。当反秦战争进行到巨鹿之战时，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胜者将成为王，败者只能选择死。司马迁在文中以短而劲节的句式营造出磅礴气势，先把项羽所率领的军队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最大限度地表现出来，然后再以“大破之”作结。战事到这时，宛如蒙太奇手法一般定格。读者不必亲临现场，就可以想见那是怎样的一场紧张战争。在那个世界里，除了暴力，除了残杀，除了生与死的单项选择外，已经没有任何温柔，大地上只有鲜血在流淌，尸体在堆积。生命到此进入了紧张的极限，眨眼间便可能生死异界，哪里还有懦夫的位置？哪里还能容得下生命的自行萎缩？此情此景，司马迁又反复用“再破之”、“大破之”来写战争的发展，明着看是在写战争的情况，实际上是借其它战场的势如破竹的状况来反衬、来渲染巨鹿之战的紧张、艰苦和悲壮。

４以复笔抒写叹惋心曲

“《项羽本纪》是一首充满着悲壮叹惋之情的英雄史诗。”（吴汝煜．史记论稿．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６．）因为它融入了作者太多的思想成分和感情色彩，而这种思想成分和感情色彩，又是司马迁巧妙运用复笔手法来体现的。霸王别姬是《项羽本纪》中最悲恸动人，而又是最壮怀激烈的一幕。在四面楚歌之际，项羽于绝望中慷慨悲歌，自成绝唱：“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试想，一个从小就胸怀“学万人敌”之大志，曾经破釜沉舟，威振天下的壮士，可如今连自己心爱的虞姬、宝马都无法保护！这是何等的悲哀和无奈！在这里，司马迁借“奈何”二字，融进了自己满腔的激情，喊出了他胸中的不平和遗憾。对此，宋人朱熹称：“慷慨激烈，有千载不平之余愤。”清人吴见思《史记论文》中称：“可奈何、奈若何，若无意义，乃一腔怒愤，万种低回，地厚天高，托身无所，写英雄失路之悲，至此极矣。”这些文评家极有识力的把司马迁的用心揭示出来。诚然，司马迁从小就有着远大的抱负和非凡的理想，渴望自己能在非凡的时代建立非凡的功业，成就非凡的名声，司马迁有着及时立功名的英雄人生观。然而，一场言论而引起的弥天大祸，使他不仅不能成为非常人，成就非常功，就连做普通人的资格都不具备了。面对严酷的现实，司马迁没有消沉，强咽下所有的痛苦，在“身毁不用”的绝望中奋然自起，为实现人生价值而苦斗，终于完成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史记》。在司马迁的生命中，时时激荡着冲决，奋进的火花，所以他无限欣赏“士为悦己者容”的人生态度，提出“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样骇世惊俗的人生观。正是这样，司马迁与项羽有着情感上的共鸣，项羽虽然兵败而死，但死得凛然正气，他没有输给任何人而是战胜了一切斗士，他的精神永垂不朽！司马迁在文中一遍遍地慨叹，“不是无所作为的哀叹，而是为壮丽的事业而勇敢奋斗的豪歌；不是一蹶不振的颓丧，而是百折不挠、无所畏惧的进取；不是失败的感伤，而是一种胜利成功的快慰……”（韩兆琦．史记评议赏析．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６．）由此，司马迁不是在为项羽作传，而是在借题发挥，将自己对人生的追求、对人生价值的思考，一股脑地倾泻出来，表达自己如岩似浆的生命热度。那是一种从绝望走向昂扬，从绝望走向振奋，从绝望走向超越而不可战胜的精神气魄的伟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