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 | 最后一枪:东风若与周郎便
我要让人先开怀大笑，然后回过头去带着恐惧回顾他们笑过的一切。
——约瑟夫·海勒
4月9日，号称“新司改启动十个月再啃硬骨头”的《关于贯彻落实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决定进一步深化司法体制和社会体制改革的实施方案》，以中办、国办文件名义昭告天下。在本轮司改部分试点已形近滞塞之际，这一纸口含天宪的路线图和时间表，虽然公布内容殊无新意，却是“鞭打快牛”之举，甚或隐有风雷挟其间。
而此时，做足了渲染功夫的司改大业，当初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已陷入“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之困。棋局中人，或许是谙熟风雨安步当车太久，布局、中盘和收官早成定式，不惧停停走走，只恐行差言错，新常态下纵不敢露怯旧习气，却也谈不上多少货真价实的新气象。
一切宛如新的，细看还是旧的。无论多少宏图大计，仍得仰赖藩篱早固的有司衙门认账落地，依靠地方支持去地方化，凭借行政力量去行政化，更是十足的“第二十二条军规”。而纵观历史，最早被选择的变革突破口，往往都是可以“高举高打，轻松放下”的薄弱领域，就算坏事也震荡有限，如果推不动自可归咎于被改革部门利益作祟。于是乎，嘴里念念有词好棋，落子却屡放臭手。
出于蹄疾步稳的审慎，决策者选择了先行试点，被试点省市则试点之下再试点。天下方案一大抄，你方抄罢我登场。步子快的，忍着冷眼心怯早早敲定了员额，有司主导的配套方案却“总听楼梯响，后会暂无期”。善观风的，给自己五花大绑套上责任“牛鼻子”，弱弱侍立一侧轻声唱“你若顺眼，便是晴天”，有司仍频翻白眼“不要把改革当成提高待遇”。这一场虎口觅食大戏，谨小慎微已根深蒂固，福祉愿景似隔海望山。第一批还没试出错对，第二批已匆匆上马抢戏，辗转拉锯于各方婆婆之间的方案迟迟无法落槌，风声鹤唳的恐慌已层层传导至末梢神经。
都说“治大国若烹小鲜”，究其实，大饼好作壁上画，小鲜难调众口意。没有关乎生死的外部冲击，没有如临深渊的危机意识，没有愿景可期的动力机制，没有甘冒矢石的自我割舍，老是在文件上打转、口舌间相争，上缓下滞之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未必不能成真。
譬如“啃硬骨头”一说，究竟对应何物？司法病灶种种，核心究竟在大院中人的陈年痼疾，还是体制依旧的妾身难明？当执行改革线路的先行者，已成为首当其冲的被改革者，如何能提着自己的头发离开地面？又由谁来为理发师理发？那些叠床架屋的中间层，习惯了组织生活，疏离了办案一线，如今重作冯妇洗手做汤羹，心底是何种滋味？那些含混其词弃于道旁的被疏离者，不知改革将他们置于何处，又如何不彷徨复彷徨？
万病源心，旧疴未去，新愁已生，离人潮涌，哀鸿阵阵。一纸冰凉沁骨的员额控，一条重责轻利的跛腿路，越来越唤不回一腔渐冷的血，和一颗看冷的心，却无意间催生了律师业的繁荣。这厢衷衷教导的勿为五斗米纠结，未必都出自本心；那厢漫天挥舞的支票和情怀，不一定都是搅局。对于心急火燎抑或意冷心灰者而言，与其低眉顺眼苦熬光阴等待戈多，不如一头扎进江湖打拼出个衣锦不夜行，未尝不是一条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新路。
官样文章再做得花团锦簇，网上坊间再如何吐槽如雨，终归要待靴子落地。《实施方案》既下，已到击楫中流时，瞻前顾后非改革气象，主事者自当挺身而出当仁不让，破心中之贼，借难遇东风，把根基筑牢，将权利做实，使众心得安。如何直面权责利之平衡，予顶层以“安全感”，予民众以“获得感”，予法官以“尊严感”，当有十足真金的“救心丸”，而非自我慰藉的“大力丸”。即便对那些将行未行的徘徊者，也理应为他们点一盏明亮的灯，散一些组织的光和热，而不是“顾左右而言他”，甚或悍然围城。
这一出大戏唱至今日，已近口拙词穷，总归是：东风若与周郎便，不信东风唤不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