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的忧患意识与[丰乐亭记]
欧阳公于《丰乐亭记》一文中充分表现了欣赏山水之乐、百姓丰收之乐、与民同乐之乐。多数读者都会沉浸于欧阳公之快乐当中,但他们却只看到欧阳公和平雍容、怡然而乐的一面,却未看到欧阳公居安思危、乐不忘忧的一面。因此探究欧阳公的乐中之忧,就成为深入解读《丰乐亭记》的关键所在。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们去感受欧阳公忧国忧民的情怀吧。 一.追述历史,居安思危 自古以来,滁州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唐末政治腐败愈甚,藩镇割据愈甚,宦官专权愈甚。统治者抽筋吸髓,大肆剥削,以致起义烽火遍及海内。先有王仙芝、黄巢义军攻克滁州,战争过后,滁州城化为一片废墟,其状惨不忍睹!之后,便是五代十国迭相更替,彼此之间攻伐,百姓生灵涂炭。五代末期,后周与南唐也曾决战于滁州。 《资治通鉴·后周纪三》记载如下:“上命太祖皇帝倍道袭清流关,皇甫晖等陈于山下,方与前锋战,太祖引兵出山后,晖等大惊,走入滁州,欲断桥自守。太祖皇帝跃马麾兵涉水,直抵城下……晖整众而出,太祖皇帝拥马颈突阵而入,大呼曰:吾止取皇甫晖,他人非吾敌也。手剑击晖,中脑,生擒之,并擒姚凤,遂克滁州。” 经此一战而胜负顿现,后周日益雄起而南唐渐趋衰微。滁州终迎来和平曙光。欧阳公追忆这段历史,一者是要让百姓明白是太祖皇帝让天下重归一统,也是太祖皇帝让他们安居乐业;二者是要引导百姓饮水思源,拜谢太祖皇帝浩荡天恩;三者是要说当下安定太平之大好局面委实来之不易,需倍加珍惜。于此,我们可以看出欧阳公真可谓用心良苦矣! 欧阳公在文中曾这样写道:“百年之间,漠然见山高水清,欲问遗事,而遗老尽矣。”百年之前,高峻之山,清清之河,乃古之战场,这里曾经刀光剑影,激烈厮杀。然百年过去,高山仍在,碧水长流,战争棋局已难以复盘,历史之警钟也难以长鸣。北宋王朝沉醉于歌舞升平之中,全然觉察不到表面的繁荣背后所蕴藏之深重危机。 诗人林昇《题临安邸》一诗讽刺南宋朝廷醉生梦死,寻欢作乐。其实北宋何尝不是如此呢?百姓远离战火,在安享太平中陶然而醉,在陶然而醉中忘掉战争,在忘掉战争中忘却灾难,在忘却灾难中失去忧患,在失去忧患中变得麻木。试想一下百姓全无忧患之心,一旦遭到外敌入侵将会怎样呢?自然是举手投降,不战而亡,其后果可谓严重矣!欧阳公每虑及此,不禁忧心忡忡。 二.心系天下,胸怀社稷 如前所述,北宋之安定太平背后蕴藏着深刻之危机。危机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朝廷奉行妥协投降政策,岁贡辽、西夏,养虎为患,致使敌人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其妥协投降之表现如下:真宗景德元年与辽缔结“澶渊之盟”,岁贡白银十万两,丝绢二十万匹。仁宗庆历二年(1042),割让晋阳瓦桥关以南十县土地,并加纳白银十万两,丝绢十万匹。庆历四年(1044),北宋朝廷与西夏议和,岁贡白银十万两,丝绢十万匹,茶叶三万斤。以贿求和,对内不仅使得朝廷财力无以为继,国家府库极度空虚,而且严重增加百姓之负担,令百姓苦不堪言;对外则不仅不断向敌人示弱,让敌人气焰愈加嚣张。 欧阳公乃忠君爱国之臣,远见卓识之士,他意识到妥协投降只能国破家亡。所以欧阳公坚决拥护范仲淹等人推行的庆历新政,他希望通过政治革新改变北宋王朝积贫积弱之局面。然而改革因限制官僚特权,而触犯了他们之利益,因此官僚贵族人人恨之入骨,于是“谤毁寖盛,朋党之论滋不可解”(《宋史纪事本末》)。欧阳公见此情景,遂上《杜衍范仲淹等罢政事状》极力为之辩诬,并作《朋党论》一文予以还击。最终欧阳公也因之傅知以罪,贬谪滁州。范文正公推行庆历新政,本欲富国强兵,孰料仁宗皇帝一纸诏书,公等相继罢去,新政无疾而终。眼见天下日益“缺钙”,朝廷日渐沉沦,欧阳公怎不忧心如焚?然自己身处江湖之远,纵有忧国忧民之心,谁人知晓?难居庙堂之高,纵有扭转乾坤之能,又何处施展?每念及此,欧阳公当痛入骨髓矣! 一般文人遭遇贬谪,通常都会痛感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常常是不平之意酝酿于心,愤懑之情言之于表。不可否认,他们确实也心怀苍生社稷,但他们更多关注的恐怕是自己人生理想的实现。而当理想难以实现,他们就会愁肠百结于内,抒发牢骚于外。欧阳公则不然,他和范文正公一样,都是“四面湖山收眼底,万家游乐到心头”。他虽远离朝廷却胸怀江山社稷,具有深重的忧患意识;他身处荒州却心念苍生黎民,具有浓烈的爱国情怀。因此他也便成为一座矗立在天地之间之巍巍高峰,令无数后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韦贵霞,教师,现居江苏东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