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只见过一次面的"亲姐妹":谢冰心与谢冰莹

“民国文人那些事儿”之十一：

2003年第2期《语文知识》曾刊登过这样一段文字：“结束《小学时代的生活》，进入《中学时代的生活》，《奇遇》《多情的米子》，我便堕入《初恋》。父亲知道后，《没收信件》，为逃避家长的管教，我们《出发》了，一路上屡遭《敲诈》，在《饥饿》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恐怖之夜》。《归来》后，《被母亲关起来了》，面对《铁窗外的阳光》，我流下了《不自由的泪》。多亏《海滨故人》的劝导，经过《爱与恨的争斗》，觉醒之后，我不禁喟叹《这该不是梦吧》！这些脍炙人口的名篇都是我国著名女作家冰心的作品。”串得不错，也挺有趣。可是，可是，这17篇作品都不是冰心写的，而是另一位女作家谢冰莹的作品。谢冰心，原名谢婉莹。无论哪个名字，都跟谢冰莹高度雷同，别说后世老让人搞混，就是在她们当年那个时代，也老被人当成亲姐妹。

谢冰心是福建闽侯人，谢冰莹是湖南新化人，隔得有点远，也没啥血缘关系。但是人们以讹传讹，她俩也乐得弄假成真，干脆认作了“姐妹”。两人常有书信往来，冰心长冰莹6岁，冰莹便称冰心为“家姐”，冰心则一直称冰莹为“舍妹”。信通了几年，但一直无缘见面。

青年冰心

1944年，冰莹在成都制革学校教书。这时，冰心从重庆来成都讲学。于是冰莹托朋友给冰心捎去口信：“请你帮我问问家姐，什么时候有空，好专门去拜访她。听说家姐很忙，生活很有规律，怕贸然去打扰她。”

冰心很快回话说：“请转告舍妹，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去看她。”中间传话的人觉得很纳闷，说：“你们是亲姐妹，干嘛还这么客气？”冰莹笑道：“我们是从来没见面的‘亲姐妹’。”

后来有一天，冰莹得知冰心在内迁成都的燕京大学讲学，便专程前去听课。冰心讲完课，冰莹便走上讲台，握着冰心的手说：“姐姐好，我是妹妹冰莹，看你来了！”冰心喜出望外，激动地流出了幸福的眼泪，说：“自从读了你的《从军日记》，这么多年一直盼着跟你这位倔犟的妹妹见面。今天终于见到了！”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旁人以为还真是多年未见的亲姐妹他乡重逢呢。其实这是这对文坛“姐妹花”的第一次见面。遗憾的是，也是她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谢冰心，性格温婉，该出名的时候出名，该结婚的时候结婚，一生波澜不惊，恰如她的两个名字：冰心、婉莹。冰心是“繁星体”、“春水体”女诗人，是我国儿童文学的奠基人。她写的一系列《致小读者》比较有名。

冰心夫妇和他们的三个小孩

谢冰莹却是一生坎坷，历尽磨难，是一位传奇色彩浓厚的“侠女”。她是我国近代史上第一批女兵，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兵作家。

1926年，北伐军进驻武昌，创办黄埔军校武汉分校。谢冰莹当时正在湖南第一女师读书，心想女师马上毕业后就得跟家里定的娃娃亲成婚，参军正好可以逃婚。便投笔从戎，脱下红装换武装。经过军校短训，便编入叶挺独立团，开赴北伐前线与敌军恶战。冰莹将这40多天极富传奇色彩的战争生活写成了《从军日记》，登载在孙伏园主编的《中央日报》副刊上，文坛为之一震。林语堂又把它翻译成英文，在《中央日报》英文版连载，在海内外都引起了巨大反响。

北伐战争结束后，军校女生队随之解散。谢冰莹回到湖南老家，未婚夫已经在家里等着她。经不住家里人软磨硬逼，冰莹只好选择成亲。一对新人送入洞房，红盖头一掀，新郎就想动手动脚，冰莹将新郎推开，说：“别急，我跟你聊聊。”从满清腐败讲到辛亥革命，从封建陋习讲到新文化运动，从湖南新化讲到美国纽约。就这样像唐僧一样婆婆妈妈地讲了三天三夜。哪怕打一个盹，也是和衣而睡，反正没让新郎碰她一下。新郎后来实在受不了了，说：“姐姐，你饶了我吧，你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干嘛！”冰莹如获大赦，连夜逃离家乡，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青年谢冰莹

冰莹原来已有心上人，是她的北伐战友，也是个文艺青年，叫符号。那时符号白天帮她扛枪，晚上帮她站岗，有事没事还聊聊理想。两人还经常在报刊上发表一些小文章。反正是不知不觉已坠入情网。冰莹从家里逃婚出来，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武昌找到了日思夜想的“白马王子”——符号。不过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不久两人的女儿“小号兵”出生了，可是家里连奶粉钱都没着落。咋办？符号听说天津北方书店在招工，便从北平赶到天津，在书店干了没几天就军统特务一锅端了。原来这家书店是中共地下党接头的地点，早就被特务盯上了。符号就这样冤里冤枉、稀里糊涂地进了监狱。等他8年后出来，谢冰莹因误听传言他已被害，早已另嫁。

中年谢冰莹

话说丈夫被抓后，谢冰莹将女儿托给武昌婆婆家照顾，自己只身一人来到上海漂泊。哎，那个时候的文学青年都有一颗躁动的心啊！后来，谢冰莹先后入上海艺大、北平女师大学习。1931年从女师大毕业后，用几部书的稿酬作为学费，赴日本留学。因作为留学生代表上街喊口号，反对伪满皇帝溥仪访日，被日本特务逮捕。在狱中，面对残酷的电刑等严刑拷打，大义凛然，威武不屈。被遣送回国后，谢冰莹又改了个名，第二次赴日留学，就读于著名的早稻田大学研究院。

在前面写郭沫若那篇，其实我们提到过谢冰莹。就是她陪同于立忱去医院堕胎，后来又直言不讳地揭露郭沫若玩弄女性的斑斑劣迹。“七七事变”后，谢冰莹回国组织“战地妇女服务团”，自任团长，开赴前线。并在烽火连天的间隙，写下《抗战日记》。

谢冰莹无论为人，还是为文，都始终保持着她的女兵本色。跟她的“家姐”冰心以柔见长的文风不同，冰莹的文章刚是柔中带刚，有着湘妹子的直率和泼辣。

冰心老人

不过有一点，这对姐妹很相似——都很长寿。谢冰心活了99岁，谢冰莹活了94岁，都是文坛的长青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