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师采访之谢天振老师访谈记录
名师采访之谢天振老师访谈记录
访问者:15号高菲 兰州大学 14号李振娟 河南师范大学 38号金荔 浙江大学
高菲:您在一篇论文中曾建议学者应该有一个清晰的学术面貌,最好一直研究一个问题。但对于许多研究生甚至学者,找到正确的研究方向是非常困难的,需要花费较长时间,并且研究课题的获取可能具有偶然性,比如您提到过,您把比较文学作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就存在这样的偶然性。所以,您认为怎样有助于更快更好地找到学术方向?另外,您在选拔博士生时最看重的是什么?
谢天振:找到自己的研究方向很重要。可以看我发表在交大学报上的论文《我的学术道路的回顾》,其中谈到了我是怎样走上学术道路,回顾了我几十年的研究过程。我引用了马克思的一句话:“目标始终如一”。我一直坚持自己对文学的兴趣。文革以后,研究生招考恢复,我的一个朋友与我同在中学做老师,他也非常喜欢语言,语音语调都非常好。他提议我们一起考研究生。我看到上外有两个专业,一个是语言学一个是英语语言文学,我不是英语语言文学出身的,又对语言学没有兴趣,所以当机立断决定不考了。这个决定其实很冒险。当年许多骨干中学教师考上了研究生,这对教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因此,教育部下达文件指示不允许中学教师考研。但那时我已报过名,两周后就要考试,所幸没受到该文件的影响,最后我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我这里强调的就是要以兴趣为主,不要勉强,我相信当时以我的学习能力可以考上语言学专业,但我觉得如果我选择了语言方向可能做得不会像现在这么好。另外一点就是有清晰的学术面貌,要让人家一看到你的名字就知道你是研究什么的,要做到这点,就需要不论你是做翻译还是写文章,都要有个清晰的面貌。这要求我们的精力集中到一起,这样就比较容易出成果。我有过一个研究生,后来考上了复旦比较文学的博士,他很勤奋,看了许多书,但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方向。我和他说,作为比较文学的博士生,就要在这个专业找自己的方向。有一次他来看我,带着喜糖,我反而骂了他一通,你这样的学习状态是不行的。所以我认为要做一个真正的学者,学术目标一定要清晰。
高菲:那么您在选拔博士生时,最看中的是否也是他的兴趣及是否有清晰的学术面貌?
谢天振:对。关于招收博士生,其实我现在已经停招。我其实很看重的是他对我的研究是否了解。因为有些人他不是来考我的博士生,他就是来考博士生,他不在乎你是谢天振还是张天振,他只是因为你招博士所以来考,对于这样的考生,我就建议他不要来考我的博士生。我比较欢迎的学生要读过我全部的书,对我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并且希望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我以前招博士生时就碰到过一个学生,他读过我所有的文章著作,对我的学术思想很清楚、也很感兴趣。对于这样的考生,我很欢迎。
金荔:谢老师,我顺着这个思路问一个关于理论和实践的问题。我们读了研究生以后,慢慢感觉英语实践水平不但没有提高反而会下降。我的老师曾说,在英语水平上,硕士研究生其实不如本科生,博士研究生不如硕士研究生,一级级在退步。那么我们怎么样在理论和实践两方面都能够兼顾。因为平时总看文献,对文献的接受能力慢慢在提高,但在其他方面的口笔译能力却慢慢在退化。难道我走理论路,其他的就可以不管了吗?我觉得不可以。这种理论与实践能力的矛盾该怎样解决?
谢天振:这个问题有许多人很纠结。这里其实是两条路。其实作为博士生来讲,他们选择了研究的路。但是,我们当然也不希望我们博士生的外语实践水平下降,这不是我们希望看到的。其实在很多情况下可以兼顾。首先,在硕博阶段坚持开本科的一些课,对保持他的实践水平是有好处的。另外,我们的确是有侧重点的,博士生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科研上,需要大量的阅读,大量的写作,否则也许他的实践水平保持住了,但科研水平在写出博士论文后就停滞不前了,再没有新的成果。我们希望培养出的博士研究生是研究型人才,否则就不必要读博士了。
李振娟:谢老师,谈到学术,近年由于高校老师的科研任务比较重,压力很大。比如说,有老师翻译了一本书,这叫译作,不是独著,而独著的认可度比较大,
如科研奖金上可能独著能拿4万元而译作就只能拿2万元。那么,现在国家教委或其他机构有没有一些改革趋势?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谢天振:我的主张是,对我们翻译专业来说,翻译专业老师的译作,即公开出版的并且有质量的译作应该作为重要的科研成果。我觉得我们应该认识到这个问题,有时候我们翻译一本书并不比写一本书轻松多少,除了思想是人家的,其他都是译者的。译者有时候花的功夫甚至超过作者,作者只是表达,译者除了表达还要考虑译文要使读者能够读懂,因此翻译并不简单。所以我一直主张,对于翻译老师,他的译作,甚至口译老师的口译项目都应该被承认是科研成果。事实上,我们现在也在改变,上外高翻学院就承认他的翻译成果,其他学校也开始这样做。我们在达成共识,并且这种共识正在扩大。
李振娟:的确,大部分学校在慢慢达成这种共识,写出来比较难,翻译出来也是比较难的,但其进程可能比较缓慢。还有一个问题,目前研究生也在承担一些文学类或其他类型的翻译项目,那么这种参与的认可度有多大?
谢天振:研究生这种参与,其实是老师在带学生,这对研究生是很好的机会,与课堂教学的效果不一样,是真刀实枪地从事项目,这对研究生的成长很有好处。你们看《当代国外翻译理论导读》,我做这本书时就是让我的博士生参与,他们翻译出后又相互校对,我本来想这样做后问题应该不大,但后来发现问题还是挺大的,我后来就不敢掉以轻心,把译文与原文一行行地校对,但这个参与过程对他们来说意义很大,是他们做学术研究的好机会。因此,我提倡我们的老师让研究生参与这样的项目,但我们有些老师没有给与研究生应有的回馈、报酬、地位等,有些老师把研究生的劳动抹杀了,他们做了多少就该体现出来多少,这也是一种激励,使他们更好地走上学术科研道路。
高菲:您说现在进入了职业化翻译时代,进入了一个译学观念需要改变的时代,那么我们的媒体,包括纸媒是不是应该做一些引导性的工作。比如,现在《东方翻译》是不是在做这种工作,比如该杂志在约稿、英文版等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谢天振:《东方翻译》在做,我希望在这里发出我们的声音,引导翻译界朝着我们认为正确的方向走。我们暑期学校的学生来自全国各地,我们的老师深有体会,许多老师的翻译理念跟不上翻译现实的发展,没有认识到这个新的时代。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发出新的声音,《东方翻译》每一期都有特稿,我们就是在谈这些问题,比如翻译的职业化时代、翻译的语言服务、翻译学科的建议,这些都是引导性的。我们也希望我们的同行、各地高校的师生关注并投稿,发出你们的声音。我不指望通过某篇文章就能够改变现状,但如果我们大家都来发出声音就能改变现状,如果我们今后达成了共识,就可以推动翻译学科以及翻译研究事业的发展。所以,我们在做的工作首先是《东方翻译》争取尽快成为核心期刊,以提高其地位。其次,我们每年推出一本英文版,已成为CIUTI会刊,这样方便在国际上发挥作用。
金荔:关于文化与翻译的关系,有一些术语提法很复杂,比如有人说文化翻译,也有人说跨文化翻译等等,您的提法是翻译与跨文化研究。那么在术语提法或措辞上您是怎么考虑的?
谢天振:术语上的不统一其实也反映了翻译学学科的不成熟,但是不管是怎样的表述其实指向都是跨文化,这是一致的,慢慢也会形成统一的表述。我的表述已成为教育部文件中二级学科的名称,就像外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有英语语言文学、俄语语言文学等。翻译学怎么建设,从哪几个方面建设,我都有具体的描述。我希望各个学校从这个角度去建设翻译学学科。目前,许多学校在这个学科建设上比较混乱,许多高校说他们早就有这个学科,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的翻译方向也在招收硕士生、博士生,我说这是两个概念,他们不是翻译学而是翻译方向,德语法语里也有翻译方向,但这个是方向不是翻译学,这和我们高翻学院的翻译学是两个性质的。这些问题的提出就是因为翻译学学科还比较年轻。
高菲:那么,比较文学或跨文化专业应该放在中文系下还是外语系下呢?
谢天振:比较文学的定位在中国也经历过一个过程,一开始是放在外语学科下,
后来感觉放在中文学科下更有利于它的发展。因为关注中外文学关系研究的多是中文系的老师学生,于是将其转到中文学科,构成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但现在我们觉得这样做会有一个误导,以为比较文学只是中文系的人在研究,其实外文系的人也在研究。外文系的比较文学的二级学科的描述也是我写的,我把它写成比较文学与跨文化交际,它是跨国交际,国外的中国学研究都放在这里面。我们将它与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区分开,它们的侧重点不同,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是在文学层面较多些,而我们利用外语的优势、国外的译介学研究成果、国外的中国学研究成果等做相关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