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和鲁迅"爱国之怨"比较

杜甫和鲁迅“爱国之怨”比较

作者：张明星 束海星

来源：《西江文艺·上半月》2015年第04期

【摘 要】“怨”贯穿中国文学的始终，是历代文人创作中极具生命力的主题。古今文人通过“怨”有着多样情感表达，爱国就是其中典型而深刻的一种情感。杜甫和鲁迅是古代和现代在这方面都有独到建树的文人。在比较视野下，对杜甫和鲁迅爱国之怨进行探究，深入地挖掘他们这种情感的表达方式、目的和内涵的差异。

【关键词】怨;爱国情怀;现代性

“诗可以怨”起源于孔子，而后流衍出“发愤著书”、“不平则鸣”、“穷而后工”等命题主张，是中国文论中一个源远流长的理论母题。怨贯穿中国文学的始终，是历代文人创作中极具生命力的主题。怨与爱国在文人灵魂深处深深交织，怨是对家国的爱。

一

对爱国之怨的情感表达，在古代最为典型的当属唐代诗人杜甫。秦观《淮海集》卷一一《韩语论》索性比杜甫于“集大成”的儒宗孔子。[1]P23作为一位爱国诗人，他忠实地记录历史，大胆地揭露社会矛盾，深情地诉说着自己的爱国情怀，感动过无数读者。对家国的火热炽情是杜甫人格中最为夺目的部分，他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和对黎民百姓的悲悯之心也被后世历代所推崇。

杜甫的爱国思想中包含了忠君和爱民两个重要主题，并且它们之间联系紧密。《前出塞九首·其六》曰：“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2]P106诗人站在国家利益的角度和百姓意愿的立场上慷慨陈词，认为拥强兵而进行有限的杀戮，不如应以“制侵陵”为限度，不乱动干戈、力避杀伐。《春望》中，杜甫写到：“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3]P269在他身陷安史叛军贼营中，却依旧不忘对家国危亡的关心。抒发国破家亡的离乱伤痛的同时，诗人又叹息衰老，产生一种“白头搔更短”哀怨的情感。 杜甫的忠君之爱也饱含批判精神。当君主荒淫无道，朝政黑暗、战争连绵，他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批判。“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既是对王公贵族的愤怨又是对百姓遭受战乱之苦的同情。杜甫何以满腹悲怨？这一切都是源于他对国家和百姓的爱，由爱而生恨。在他的诗篇中，这种爱恨交加的情感就体现为悲怨。故而苏轼评价杜甫说：“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4]P1916在苏轼看来，杜甫对君主的终身未忘的忠心以及流露于诗歌中的爱民之情，使得他绝冠古今。杜甫的怨情源于他的“忠孝”，爱国爱民而又面对惨淡的现实，所以他转而生怨，怨正是他忠君爱民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作家鲁迅在情感表达方面与杜甫十分类似，他曾高喊“我以我血荐轩辕”，以他独到的写作风格表达过他的爱国情怀。无论是他的作品和还是他一生中的各种文学活动，鲁迅都强烈的表达了他的“中国心、民族魂”，对于民众和民族“自省、自主、自强”进行激励的人文主义关怀。然而面对现实的困顿，鲁迅由炽热深切的家国之爱、民族之忠，转而变为对民族“爱之深、责之切”的批判之怨，对麻木又奴性的国民们“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恨之怨。《狂人日记》中，鲁迅怨恨传统道德的根深蒂固;《孔乙己》中，鲁迅怨恨孔乙己的懦弱无能和科举制度的僵化腐朽;《故乡》中，鲁迅又愤怨闰土的辛苦麻木。鲁迅同时还批判传统社会“皇帝和大臣有„愚民政策‟，百姓们也自有其„愚君政策‟”[5] P252其大部分作品可概括为对封建“吃人”礼教和道德传统的怨恨。

二

对家国“因爱不得，恨其不能”由爱生怨的情感在杜甫和鲁迅两位文豪的作品和思想中都有着强烈的反映和表现。时至今日，我们可以在比较的视野下，深入的分析两位不同时代的典型作家爱国之怨的异同。虽然，杜甫和鲁迅的情感表达的内容基本一致，但也存在着差异。社会历史时代和文化语境的变迁，他们两人的作品和思想中所表现出的爱国之怨，在表达方式、目的和内涵有着差异。

在情感表达方式上，杜甫恪守着儒家思想的传统，他的怨是一种“怨而不怒”的中和之怨。可以说，杜甫对家国的怨爱并没有摆脱忠君思想， 他把国家和百姓的命运仍然寄托在皇帝身上。而鲁迅对家国的怨爱则是希望废除几千年来传统的封建吃人礼教制度和改造国民性上，最终要国人从旧的思想束缚下解放出来，成为真正具有“自由、平等、博爱”的“人性”之人。由此，在当时中西文化碰撞、列强侵略的时代背景下，鲁迅相对于杜甫在怨情表达和抒发上的克制和中和则显得尖锐和具有批判的战斗性。

杜甫一生多半是在穷愁潦倒、颠沛流离中度过的。然而无论处境如何，他始终念念不忘的是国家的兴亡和民族的命运，矢志不渝的是对百姓的满腔热爱。百姓家国已经成了他生命的精神支柱，成为他毕生牵挂的心结。在著名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尽管杜甫自己“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但他想到的却是“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6]P683由此可见，在爱国之怨的目的上，杜甫对受苦百姓进行勉励和安慰，但更是出于对忠君思想和唐王朝的统治稳定的目的而进行怨刺抒发。而鲁迅的爱国之怨，却首先表现在对一切危害和阻碍中华民族和国民启蒙的旧思想旧制度的憎恨之情。在《狂人日记》等作品中，鲁迅就形象地揭露了封建儒家“仁义道德”传统思想的“吃人”本质。同时鲁迅对残害国民和社会进步人士的黑暗势力予以无情的批判与愤怒。从这点来看，爱国之怨已由杜甫所抒发的忠君报国思想转向了鲁迅的颠覆传统、进行革命的目的上。

爱国之怨的内涵表达上，杜甫主要表现在他对昏君统治以及百姓受苦的规讽、怨刺与对贤君的景仰、缅怀上，与其被埋没、被压抑的个人情绪紧密相关。其怨自始至终都是在封建儒学思想下的，对人生苦难、社会黑暗等方面个人本能式的怨情表达，带有很明显的怨政臣恨色彩。鲁迅的爱国之怨则带有全民族和社会的集体性质。詹明信在《处于跨国资本主义时代中的

第三世界文学》一文中，对鲁迅《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等作品进行分析，他指出“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那些看起来好像关于个人和利比多趋力的文本，总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来投影一种政治：关于个人命运的故事包含着第三世界的大众文化和社会受到冲击的寓

言。”[7]P523 鲁迅作品中的“民族寓言”性表现为，表面上对“阿Q”们和“祥林嫂”们的刻薄批判，实际是对中华民族的“民族劣根性”的讽刺与暴露。于是，爱国之怨的内涵在鲁迅这里就有了明显民族的集体性和现代性意义。但鲁迅在揭示与暴露之中的怨恨情结与情感表达，还是根源于他自己对这个国度和民族以及人民无比炽热的爱。

结 语

杜甫的怨，是古代士大夫阶层对统治者的质疑之怨，是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明百姓的悲悯同情之怨。而鲁迅则是近代中国先进知识分子在民族受辱、国家分裂时，对政府无能的绝望之怨，对百姓任人宰割而不团结抵抗的失望之怨，以至于产生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愤恨之怨。但这实质还是来源于爱，只不过是超脱了个人荣辱得失走向为了民族和国民的现代性之怨。杜甫所代表的古代文学的怨恨是在古代性文化语境中的怨恨，是古代中国“壶中天地”式封闭世界中的怨恨;而鲁迅代表的中国现代文学的怨恨已经是在现代性语境中的怨恨，已经具有了明显而自觉的现代化追求质素。不同的时代精神决定了不同的艺术风貌。文化语境的变迁使得他们二人的爱国之怨存在诸多差异，这种差异性也为我们丰富了爱国之怨内涵。

【参考文献】

[1]钱钟书.七缀集[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23.

[2][3][4][6]杜甫著，仇兆鳌注.杜诗全集[Z].珠海：珠海出版社，1996：106，269，1916，683.

[5]鲁迅.鲁迅全集（第三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252，275.

[7][美]詹明信著，张旭东编，陈清侨等译.晚期资本主义文化逻辑——詹明信批评理论文选

[M].上海：三联书店，1997：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