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沟情缘:彭靖武的长篇小说[盲流]
长篇小说《盲流》的作者彭靖武, 原柳沟(125团)二营中学教师,后调湖南工作,桃李天下,著名作家。现已光荣退休。《盲流》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几乎快要被人们遗忘的群体,记录了一段将被时间湮没的历史......
长篇小说《盲流 》封面题字:曹永正
序 (曹永正)
当年国是纷扰,人皆异类。火从外起,魔自心生。凯觎者为小欲敢夺大命,仇怨者无宿积竟能痛陈;远闻声而相讥,未见形而吠影。先生挟十九岁灵命,挥别衣轻席暖,饭稻羹鱼之南国,逆旅绝塞,于狼烟荒冢间,辨识人迹,掘穴而居;煌然若窃,饰语以言。惟恐他乡不能容接,厄运如影随形。此等况味,寸心难嚼。
先生之大殃,竟成学生之大幸。七十年代,一堆黄口小儿,列入门墙,我居其中。初闻先生形貌性情,我心怵然。云想先生高迈肃洁,如泰华崇严,不可昵近。蓦然翘首讲台,惊见一书生,儒雅静敛,目色愠怯,然言辞间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境域宽弘。若有私语低言,便息声凝视,不责不怪,其神自威。先生之授教,能对时下弊政歪理,旁枝越墙,陈仓暗渡,开我心扉。如此三载。我等何福,耳辨弦外之音,心食菜边之肉,静观池鱼,旁听鹤声,任祸机疯长,可一苇渡江,拈花微笑。先生劳心忡忡,知我习文,常面授身教,每至丙夜,拭桌剔灯,素瓷静递,款款言告,始知霄壤幽明之变,世事文章之则。更有村谣里曲,樵歌牧唱,于我似炎郁而御雄风。道渴而投甘露,云屋天构,神驰物外,顿失浊浪拍岸之声,亦初知鸿儒效于小用,曲士捷于小知,合乎小以成其大,正大人之事也。故当险途默识,垂汞成珠。
日月湍激,逝水难复。再见先生于蓉城,已是霜色盖顶。其音容笑貌,朗然如故。把酒喜极而咽,回眸西望,黄沙壁立,风吹草低见牛羊。杯盏交错间,日暮苍山,五味杂陈,怎一个痛字了得!始知先生虽离疆返乡二十余载,心神悬于大漠孤烟,天责自负,每遇边塞灾变,辍食弃餐,奋袂攘衽,以糊口之资竞赴,其心拳拳!先生掷言:古人贱尺壁而重寸阴,思报切切,吾等岂能禽息鸟视,坐享天年,生无益于事,死无损于数,血泪湮灭,此生何甘!遂冀以尘露之微,补益山海,俯膺躬行,笔耕不辍。呕心沥血,终成此著。
展卷披阅再三,感同身受。切肤之处,唏嘘不已。如此这般厚重,岂一叠素纸可以载得。炊烟散处,春阳撩人。伴先生之青春于此长眠的,亦有我金色童年,忽觉它们跃然纸外,与世同醒。
曹永正
二OO四年春于北京
——评彭靖武长篇小说《盲流》 (龙宗翥)
作家彭靖武的长篇小说《盲流》我两年前就读过了,而且还有幸与他面对面地交谈了许多有关《盲流》的问题。《盲流》是一部很值得一读的小说。我早就想写点感受,却一直没有动笔。最近在新浪网的博客上,见到了连载的《盲流》和一些读者的评论,触发了我不吐不快的写作欲望,于是提笔写下我的一些感受。
“盲流”是1960年代出现的一个词汇,当时在新疆特别盛行。所谓盲流,就是(人口)盲目流动的意思,本来是个动词,其后被用来指代盲目流动的人,于是盲流就成了具有特定意义的专用名称,是那个年代新疆人使用频率较高的一个名词。新疆的盲流人员构成比较复杂,大部分是在那场人为的自然灾害中,从全国各地逃往新疆的饥民。另一部分则是为逃避各种政治压力,而奔新疆的。当然,也有一些是到新疆寻梦的青年。这些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的群体,可以说,都是些不肯安于现状,力图改变命运的人。
《盲流》的作者彭靖武先生就是盲流中的一员,和彭先生一样,我也是一个1960年代盲流到新疆的小盲流,而且跟他当过邻居和同事。因此对《盲流》所反映的社会环境,以及其中的人物和故事情节都非常熟悉,对盲流的遭遇有切身感受。实话实说,我们应该感谢新疆兵团,因为在走投无路时,兵团接纳了我们,给予了我们一个生存的空间。在当时那种体制下,兵团的决策者敢于这样做,也是需要勇气和远见卓识的。当然在那个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年代,因意识形态所形成的各种藩篱,他们是不可能完全突破的。当时新疆兵团的职工中,最吃香的首推转业军人,其次是支边青年……盲流地位最低,在政治上属不可靠的另类。有时候,那些地位在盲流之上的人干错了事,你好心的指出来,他们不但不服气,还会用轻蔑的目光盯着你,嘴里甩出一句噎得你喘不过气的话来:“你个坐西瓜皮来的盲流蛋,翘什么尾巴!”。由此可见,盲流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不屑一顾。然而,盲流中的最末流是出身不好的“黑五类”(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及其子女,他们更是受人歧视,命运多瞬。其处境不为局外人所知,其精神压力与心灵创伤更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盲流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彭靖武先生的长篇小说《盲流》,就是一部反映盲流生活的作品,而且是以这个特殊群体的专用名称命名的。
《盲流》一书的价值,首先在于它的社会意义。作者从人文关怀的角度切入,用艺术的手法,真实地记录了一个几乎快要被人们遗忘的群体,记录了一段将被时间湮没的历史。为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及后人留下一部可供参考研究的资料。这样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检验的。不像那些或眼睛朝上,或迎合世俗,追名逐利,哗众取宠的作品,虽能红极一时,不过都是过眼烟云,充其量是节日夜空炸开的一朵朵礼花,虽光彩夺目,却瞬间即逝。因此,盲流们应该感谢彭靖武,社会应该感谢彭靖武,历史应该感谢彭靖武。
《盲流》还有它的现实意义。改革开放后,那些成千上万的农民,不断涌向城市找工作。至于到那里,能找上什么工作,完全是盲目的。如果按上世纪60年代的标准,他们不就是盲流吗!当然他们比当年的盲流幸运,不叫盲流而被叫作“农民工”了。不过,尽管他们逐渐引起社会的关注,得到政府的帮助,受歧视的地位有所改变,但仍然没完全享受到国家公民的权利。试想,我们的公职人员,企业职工,城市居民有多少人不是来自农村。为何不在他们的身份或职务前加上“农民”二字。中国人的等级观念源远流长,在新中国建国后,本应该得到纠正,但不幸的是,在一段时间里,反而被加强了。“盲流”这个名称,就是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代里,在城乡二元化管理体制下,被人用封建等级观念在中国历史上刻下的一道印记。不知道这些形形色色的印记,何时才能彻底清除。《盲流》的现实意义就在于它能够引起我们对这一社会问题的思考。
以上是我从大处着眼,对《盲流》进行的一些评价。下面我还想就小说的具体内容作一些具体分析。
主人公张敬牧的原型,就是作者彭靖武先生本人。可以说,《盲流》就是一部自传体的小说,也可说是本小说体的自传。张敬牧高中毕业成绩优异,却因父亲的历史问题而不被大学录取。于是盲流到新疆兵团农场。在连队里,他能写会画,干了许多文化教员不会做的事。可他就是不能当文化教员。学校缺老师,让他去代课,后来他的学生都成正式教师了,他却转不了正。一直到1980年离开新疆还是一名代课教师。“文化大革命”中,家庭出身的原罪、盲流的身份、对文学的爱好,这些条件造成了他受迫害的必然结果。在连队接受改造时,因“表现好”被大家评为先进生产者,可上面就是不批。和他一起到新疆兵团的两个同学,虽因盲流身份得不到提拔重用,但家庭成份好,其处境就比他好得多。《盲流》就是这样客观生动地反映了那段历史的真实。
《盲流》不但在思想内容方面值得肯定,其艺术性也是很强的。它的总体构思,情节发展,细节描写,道具的运用都很有特色。例如:开头在火车站写张敬牧背包里插的那支竹笛;火车上邂逅的那位上海姑娘;为后来的爱情与婚姻埋下了伏笔。作品还通过一支派克金笔,引出父亲随国民党军队抗日的一段经历。这不但使小说有了厚重的历史感,而且向读者交代了父亲获罪的原因。身为医生的父亲,仅仅为抗日,当了一段时间军医,就背上了“历史反革命”的罪名,而且殃及到下一代。加罪者何等荒谬,受害者多么无辜!还有张敬牧流浪到伊犁那段描写。严寒中,饥饿难忍的张敬牧在一个小饭店里,用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碗面条,刚要吃,就被一个比他更饿的小巴郎(维吾尔族语:小男孩)一把夺了过去。小巴郎为了要张敬牧放弃这碗面条,竟往碗里吐唾沫,由此可见其饥饿的程度。这个细节给我印象十分深刻。真所谓“民不足而知礼仪,未之尝闻”。
作者在小说里,写了许多社会底层的人物。他们的生活状况、思想感情、不幸遭遇,在作品中都得到了生动地体现。还有那些对新疆农场不同季节,不同环境的景物的生动描写,让人如身临其景,从而增强了作品的艺术感染力。
彭靖武的这部长篇小说内容十分丰富,我只列举了部分实例,值得评述的地方还很多。你如果要想全面了解这部小说,最好自己去阅读,去欣赏,去体味,去分析。《盲流》一定能够让你领悟到很多东西。
当然,任何作品都不能做到绝对完美。我认为,如果作品在讲诉张敬牧遭遇的过程中,也适当的从整体上反映盲流们受歧视的状况,就能进一步加强作品的深度。还有关于张敬牧与妻子的爱情基础,以及这种爱情不断升华的过程写得不够,因为他们是在逆境中,顶着巨大的压力结婚的。这种经得起严酷考验的爱情,非同一般的男欢女爱,两情相悦。当然,我也理解写得不够是因为这是一部自传小说,可能彭靖武先生不愿意将自己的爱情都写出来。我深知他是比较传统且正派的人,不愿意像有些作家那样,写得别人看了都肉麻,还觉得自己有能耐。这也可见彭靖武的人品。不过我认为应该写的,还得写。
(责任编辑:江鸟)
来源:西域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