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私房菜
爱 走过2009 回望你的依恋与不舍 生命的狂喜与刺痛 所有的情愫 爱人 恋物 一一在心 铭心刻骨 这一年 你的全部爱恋 有我们一同追忆 透过她挂在身上松垮的白棉布背心宽大的袖口,我窥到她那如蔫儿茄子般搭在肚子上的乳房,突然想到我身上也流淌着她的血液;还有她那像黄土高原一般的皮肤下,是曾经孕育了我们整个家族的温床。 这是我的奶奶。 她在做菜,是我喜欢的缅甸烩菜。锅里已经飘出熟悉的香味,西红柿的酸劲儿挟持了青辣椒呛人的气息腾腾地逃逸出来,然后仓皇地撺掇地满屋都是。这种刺激让你没法不动声色地把唾液保全在嘴里。这道菜是我们的传统――我和奶奶的,是奶奶唯一的孙女造访皇太后时才可以享受的款待。但是这样主动而严肃地意识到我们的血脉联系,那种看着她的身体发肤而想到我的生命有着她的历史,我的血液里也链接着她的基因,这让我下意识地忽略了自己个体存在的奇特体验,还是第一次。眼前看到的想到的,都是她身上千丝万缕种种的细节,在我这里实现的传承和体现。 我是她的孙女。 她年轻时是缅甸的舞蹈皇后,她年轻貌美的时候有蜂群一样的追随者。其中不乏帅气的小伙和英武的军官。爷爷是穿梭于中缅边境的商人,他有些削瘦的脸和深陷的眼眶看起来睿智而忧郁。他经过她家,一桶水,他们相识了。然后战乱,灾荒。他带着她回到了中国。随她来的,还有金银珍宝满箱的嫁妆和她的心灵手巧。云南――四川――陕西――北京,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他们相依为命。后来有了我爸爸和他的兄弟们。 可是他们成长的时候,吃得最多的是拇指粗细的红薯根。大革命了,金银珍宝都被革了命。唯一留下来的,还是她精巧的针线活儿和一手好厨艺。然后他们在牛奶厂改造,爷爷最终被改造到天堂去了。一台缝纫机和幼小的儿女陪伴她度过了青春年华。谢天谢地,我在改革开放物产丰饶的时代出生了。她退休了。闲不住又到机关幼儿园食堂做起了厨师长。 一天三顿,一周五天,她几乎可以天天不重样儿的变着法子为我们准备可口的饭菜。常规的饭菜就不说了,那些带有浓重北方特色的千奇百怪的素馅儿包子(她对包子馅儿的食材搭配在当时的我看来新奇而另类),皮薄馅儿大一咬就流汁儿的牛羊肉水饺,五颜六色的什锦烩面……满足了我和同班小朋友们对这个“魔法奶奶”的全部幻想。以至于每次轮到她当厨,看她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从后厨走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小孩儿都是手舞足蹈地欢呼着迎接她把喷香的饭菜和有趣的面点分到我们的小碗小盘里。 我吃着她做的饭菜,度过了年幼的时光。 长大了,我不在她身边了,但每次去看她的时候她都会做这道“缅甸烩菜”给我吃。西红柿、茄子、青椒、土豆……若干复杂的异国香料、浓稠的汤汁,在锅里咕嘟的时候就十分诱人,出锅时趁热舀一大勺盖在白米饭上,那是一种酣畅淋漓的享受!可是后来,成长的叛逆让我渐渐离她远了。曾经有一段时间父辈的恩怨也让我一度想要回避奶奶和她繁衍的这个家族。我知道做晚辈的应该孝顺老人,可是那时无知的我偏心地把这种福分都给了外婆,以为这样就是尽到了责任,以为只要对自己喜欢的人好就够了。 今年某天,奶奶用姑姑刚给她买的小灵通拨了第一个电话。她说:“晶晶,有空过来吃饭吧,我给你做缅甸菜……”就在这一瞬间,我心底那些无谓的怨恨全都烟消云散了。 我想,我要对她好。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