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川遂宁到浙江杭州关于南宋瓷器去了又回的故事·杭州日报
从四川遂宁到浙江杭州关于南宋瓷器去了又回的故事
2013-11-15
景德镇青白釉印花缠枝莲荷纹三足笔墨插。
青白釉刻划花缠枝花卉纹梅瓶2152-2(1)。
龙泉窑青釉莲瓣纹净水碗。
青釉琮式瓶。
记者 郭琳
南宋官窑博物馆,一场“蜀地遗珍——四川遂宁金鱼村南宋窖藏瓷器精品展”今天开展。
106件(套)四川宋瓷博物馆的金鱼村南宋窖藏的出土文物,包括了一级文物21件(套),二级文物61件(套),三级文物23件(套),将在此地展出三个月。
犹如一个奇妙的轮回。
七百多年前,他们离开富庶的南方,去到几千里外同样富庶的蜀地。七百多年后他们重回当年的都城临安,像是一把钥匙,试图为人们揭开那段历史。
1991年,当金鱼村的南宋窖藏被挖掘,中国田野考古学领域和古陶瓷界震惊——这是迄今为止国内出土瓷器数量最多的南宋窖藏。时隔十二年后,金鱼村窖藏的故事再次被续写:2003年,金鱼村的又一座南宋窖藏被发掘。至此,遂宁金鱼村南宋窖藏现出了它的全貌。
事件过去二十多年,金鱼村窖藏却始终迷雾重重。
为什么它们被草草埋藏?
它们的主人是什么人?
它们,这些娇贵的瓷器们,当年又是如何跋涉几千里,到达蜀中的?
逝去的真相已难追回。我们只能依据考古发现和历史的记载,做一些合理化的揣度。
而正是这种种不确定,给那些透着清亮光泽的瓷器们,又添了一份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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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端平三年,公元1236年。
蒙古铁骑深入了四川盆地。遂宁南强镇金鱼村凰翔楼钱庄的主人仓促做出决定,举家迁徙。偌大的家族生意,包括贵重的南方瓷器,只能草草掩藏,以待来日回来重振。
1991年和2003两次发掘的金鱼村南宋窖藏,一个极为显著的特点是,它是直接挖坑掩埋的,仅一米深的地下。特殊情况下,窖藏主人将有价值的财宝和器物藏匿在地下从而形成窖藏——但常见的窖藏方式多为砖砌或石砌窖穴。
由此可见,金鱼村窖藏主人当时面临的仓促情形。
宝庆三年(1227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军队突进,开始了长达五十二年的宋蒙战争。川陕四路是这场战争中双方争夺的主战场,但直到1236年至1241年的第二阶段战争,富庶的遂宁才真正被战火侵袭,之后,遂宁几乎荒废。
金鱼村窖藏的主人的身份已经无从考证。没有任何文字记载。但在出土文物中,一件青铜器上的铭文“凰翔楼钱鑫”则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钱鑫”有钱庄的意思,“凰翔楼”应当是钱庄的名字,青铜钟则是店铺建筑外的挂件,这只铜钟或许就是这家钱庄的招牌。这位凰翔楼钱庄的主人,很可能就是这批窖藏器物的拥有者。
而出土的瓷器,一个显著的特点是,没有使用过的印迹,且造型相同的瓷器有各种完备的尺寸,有的同类瓷器甚至多达上百件,未售商品的可能性很大。
许是主人从千里之外的江南辗转运来这批瓷器打算贩卖,未料突遇战乱,仓皇间,不得不将贵重却不便携带的瓷器以及家中的铜器埋入地下。而这位主人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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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想象,钱庄的主人是如何将那件心爱的青釉荷叶盖罐埋在了窖藏地层的中央。那是件产自著名的龙泉窑的盖罐,一起的,还有主人从龙泉和景德镇运回的一大批青瓷青白瓷,饮食器具,文房雅玩。
遂宁金鱼村窖藏出土的瓷器,大宗是龙泉窑青瓷和景德镇窑青白瓷。即便在700年前,这批瓷器亦是奢侈之物,同蜀地窑场出产不可同日而语。
遂宁,位于蜀地的腹地——四川盆地中部,涪江中游。
因为绝佳的地理位置,此地在南宋成为川陕四路最重要的新兴商业城市之一。
蜀地富庶,不下于南方,是两宋奢侈品消费的主要地区之一。而有宋一朝倡导“文治”,文风极盛。而瓷质文玩则因一种与生俱来的清丽与高雅,一直深得文人喜爱,川中才子也不例外。在金鱼村的窖藏里就发现了很多文房用具。如蟾形水盂、凤首流水注、云龙纹水注及笔墨插等,都十分精巧雅致,有的甚至是现存的孤品。
四川并非没有窑场,但南宋时期的龙泉窑和景德镇窑无疑是民间市场中的佼佼者。尤其是两处窑场中的精品,堪比如今的路易威登或江诗丹顿——其中蕴涵的独一无二的宋瓷美学,是本地窑口所无法模仿复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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瓷器们一定没有预料到未来700多年被深埋地下的命运。
它们从龙泉和景德镇出来,逆长江而上,到达峡江地区,已是一路惊险。而到达四川盆地后,路途就更颠簸——因为必须陆路、水路交替了。当它们最终到达金鱼村,是以一种看上去有些滑稽的面目:大小套叠、绳子捆扎之外,黄色的沙土填充了它们周围的空间,绿色的豆苗的根系则将沙土紧紧缠绕在一起。它们是一个整体。
直到1991年9月18日,金鱼村村民王世仁的那一掘下去。
豆苗和沙土,实在匪夷所思。
但这却是实实在在的古人的智慧。
明代学者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记载了如下一段:“余初怪其轻脆,何以陆万里?即细叩之,则初买时,每一器内纳沙土及豆麦少许,叠数十个,辄牢缚成一片,置之湿地,频洒以水。久之,则豆麦生芽,缠绕加固,试投之牢确之地,不损破者,始以登车,临装驾时,又从车上掷下数番,其坚韧如故者,始载以往……”
沈德符记载的是瓷器通过“丝绸之路”往西走的情形。从中大约可以窥见一斑。
19世纪中国瓷器出口欧洲,有明确的记载——做海上贸易的商人们将他们放置在精雕细刻的檀木箱里,埋在茶叶的中间。檀木箱子又被装入钉在船舱地板上的结实大木箱里,周遭再用次等茶叶塞满。如此,即便在海上遭遇风浪,也相对安全。到岸后,茶叶、檀木箱、瓷器,被分别卖给不同的欧洲商人。
700多年后,106件金鱼村南宋窖藏文物几天前到达杭州,已是一路顺畅。但娇贵的瓷器们,仍需被放置在高密度海绵包裹的囊匣中,囊匣外再套大木箱,中间填充软物。
对于它们而言,每一段旅程,每一段岁月,都不乏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