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通货膨胀之为什么通胀目标大于0?

一旦通货膨胀加剧的预期已经在公众的头脑中根深蒂固，除了维持一段时期的高失业之外，没有什么办法让经济摆脱通货膨胀。如果这时又发生一些外部冲击，突然导致物价翻倍，那么经济萧条就指日可待了 -- 克鲁格曼

文\孙树强，央观智库专栏作家，经济学博士，此文仅代表个人观点

从定义上来看，通货膨胀是指在一段时期内，经济中整体价格水平的持续上涨。这里需要注意两个关键词：整体和持续。经济中某一种或几种产品因为需求、投机等原因出现价格水平上涨，但整体价格水平并没有发生显著变化，这不是严重的通货膨胀或者不能称之为通货膨胀。实际上，除非在通货紧缩的情况下，经济中存在通货膨胀是常态，只是高低问题。所以某种产品价格的大幅变化，可能只对整体通胀水平产生较小的影响，所以也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同样，经济中的价格水平因为某种原因而出现的一时上涨，严格来说也不能称之为通货膨胀。例如，食品价格会因季节因素供给发生变化，相应的价格也会出现波动，但这种变化是短期的，即使其对整体价格水平产生一定影响，也不需要货币政策作出过度反应；又如，石油会因供给等因素影响发生价格波动，但这种波动可能是暂时的，不影响整体价格的长期趋势。这也是我们在经济分析中关注剔除食品、石油等因素影响的核心通货膨胀的原因。

为什么要关注通货膨胀

众所周知，通货膨胀对宏观经济稳定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较低水平的通货膨胀可能成为经济的润滑剂，促进经济增长，但过高的通货膨胀则会扭曲价格信号，使“看不见的手”失去应有的作用，造成资源配置的失灵，扰乱人们对于未来的预期，甚至使经济陷入混乱 ，对于经济社会具有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委内瑞拉为失控的通货膨胀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提供了最新鲜的佐证。一段时间以来，委内瑞拉的通货膨胀如断了线的风筝，扶摇直上！最近，委内瑞拉已经停止公布所有经济数据，试图掩盖经济所陷入的混乱。

克鲁格曼（Krugman）在《萧条经济学的回归》一书中指出：“一旦通货膨胀加剧的预期已经在公众的头脑中根深蒂固，除了维持一段时期的高失业之外，没有什么办法让经济摆脱通货膨胀。如果这时又发生一些外部冲击，突然导致物价翻倍，那么经济萧条就指日可待了。”而失控的通货膨胀却像挥之不去的梦魇，不时的对经济造成很大困扰。很多国家和地区的货币当局都把控制通货膨胀作为货币政策的一个十分重要目标，我国的中央银行也把通货膨胀控制在合理水平作为货币政策的重要目标。既然通货膨胀如此不受欢迎，难道将通货膨胀目标设定为0不是合意的吗？为什么实行通货膨胀目标制的国家在设定通货膨胀目标时，都将其设定为一个略大于0的数（例如2%，在危机期间布兰查德等人曾建议将通胀目标提高至4%）？例如，2015年以来美联储稳步退出宽松的货币政策，逐渐提高联邦基金利率水平（最近美联储同时考虑缩减资产负债表规模），其中的一个重要参考指标就是通货膨胀有没有达到一定水平。这是为何？

为什么通货膨胀目标大于0

将通货膨胀目标设定为一个大于0的数（或一个大于0的区间，具体数字不是这篇短文的讨论内容）可能有以下考虑：

一是轻微的通货膨胀有助于经济增长。菲利普斯曲线表明,在短期内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之间存在取舍关系。一般认为，经济中的行为人是有货币幻觉的。当存在通货膨胀时，厂商为自己所生产的产品价格水平提高而沾沾自喜，为了扩大生产，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工人的工资水平，实际上工人的真实工资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有所降低。但工人也可能会产生一种幻觉，觉得自己的工资水平提高了，从而增加劳动供给，有助于经济活动的扩张。

但上世纪70年代美国的滞胀现象对菲利普斯曲线提出了挑战，高通货膨胀率与高失业率并存。米尔顿·弗里德曼（Friedman）和埃德蒙德·菲尔普斯（Phelps）认为应该在原来的菲利普斯曲线中加入预期因素来解释这个现象。虽然短期可能存在货币幻觉，但长期内，工人和雇主都会调整预期，使得预期的通货膨胀率等于实际的通货膨胀率。这时，斜率为负的菲利普斯曲线不再存在，有的只是一条垂直的菲利普斯曲线。当然，理性预期学派的经济学家对菲利普斯曲线这种理论一定会嗤之以鼻。理性预期学派认为，经济中的行为人是足够聪明的，只有意外的政策才会对经济产生影响，区区通货膨胀，早已被经济中的行为人看得洞若观火，其在决策时会把通货膨胀因素考虑进来，所以轻微的通货膨胀也不会对经济产生影响。当然，理性预期学派的假设条件太强，实际的经济人能否达到如此理性程度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

二是设置用于抵抗通货紧缩的缓冲器。与通货膨胀相反，通货紧缩是整体价格水平的持续下降。轻微的通货膨胀可能成为经济的润滑剂，但通货紧缩则不然。在价格持续下降的情况下，人们预期未来价格还会下降，所以会持币观望，推迟消费，这样就会造成需求萎缩，导致价格继续下降，产生自我循环（Feed on Itself）。当通货紧缩自我循环持续下去时，经济就会陷入衰退，甚至萧条。20世纪30年代，美国大萧条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价格水平的持续下降，需求不断萎缩。1933年初，罗斯福上任之后，不顾金本位支持者的反对，以恢复国内经济为首要目标，坚持实施宽松的货币政策，以解决国内通货紧缩问题（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见《货币大师》，埃里克·罗威）。

另一方面，关于通货膨胀的统计并不是精确无误的，在通货膨胀存在高估的情况下，如果把通货膨胀目标设定为0，并且为了达到目标而控制货币发行总量，从统计上似乎是达到了目标，但实际上存在微弱的通货紧缩， 那么经济衰退的脚步就不远了。

三是为货币政策操作保留空间。费雪效应认为名义利率会随着通货膨胀率的变化而变化，用公式可以表示为：实际利率=名义利率-通货膨胀率。在经济繁荣时期，如果通货膨胀率太低，一般利率也会较低，过低的利率将削弱货币政策应对经济衰退的效果。

传统经济理论认为，名义利率的下限为0（Zero Lower Bound），即名义利率最低只能降到0。在名义利率接近于0的情况下，经济受到冲击而陷入衰退，将导致通过利率提振经济的空间非常有限。当利率水平太低时，经济可能会陷入流动性陷阱，导致货币政策失效。2008年以来的金融危机所导致的全球经济危机为货币政策的操作空间提供了很好的例证。危机之后，各国普遍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美国、欧洲、日本等货币当局一再降低利率水平（日本利率水平本来已经够低了！），一段时期内经济形势依然难见起色。后来，瑞典、瑞士、丹麦、欧元区、日本甚至实施了负利率政策（现阶段已经实施的负利率政策主要针对央行与商业银行之间的利率）来刺激经济。当然，负利率政策的可行性及其效果还存在争议，有待实践检验。

这里也涉及到货币政策能否有效拉动经济的问题。在经济陷入衰退的情况下，有效需求不足，而不是供给出了问题，即使利率水平足够低，企业也可能不会去借贷进行投资，也就是你可以将马牵到河边，但你不能强迫它喝水！

四是为汇率传递影响预留空间。汇率传递（Exchange Rate Pass-through）是指货币的名义汇率变动会对一国的进出口商品价格产生影响，进而会影响到一国的整体物价水平。具体来说，汇率传递是指当本币相对于外币贬值（或升值）一定幅度时，进口商品的价格或出口商品的价格变化程度。虽然国内产品价格水平稳定，但当汇率大幅波动时，贸易品进口价格会相应的随之起伏。在本币相对外币贬值的情况下，其他条件不变，进口商品价格会相应提高，国内的整体价格水平也会相应提高。

在国内产品整体价格水平比较稳定的情况下，本币贬值导致进口商品价格提高，进而影响了国内的通货膨胀水平，如果在此情况下实施紧缩性货币政策，可能会导致国内产品价格水平下跌，甚至陷入通缩螺旋。

在这里也应该包含供给冲击的考虑，当通货膨胀是由供给因素（石油价格上涨等）所导致，那么将通货膨胀目标设置为0就是错误的，为了达到通货膨胀目标将进一步减少产出，增加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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