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的不仅仅是足迹

　　70名日本东京立正大学短期大学部的学生，怀着对中国古老历史文化和风土人情的强烈的好奇心，在上海、西安和北京旅行37天。黄浦江畔、兵马俑旁、长城之上，留下了他们串串足迹，留下了他们对5000年文明的赞叹，也留下了他们对中国社会、中国人的思考和困惑。　　当他们用新奇的目光来审视这片11亿人居住的陌生的土地时，我们也在审视他们。　　最最深刻的……　　座谈会上，田谷孝子眨巴着疑惑的眼睛，劈头向我发问：　　“中国有没有交通规则？”　　“当然有。”我答得理直气壮。　　“那为什么骑自行车的可以随便在马路中央骑，行人不走人行横道，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我一时语塞。更使我惊异的是，当问到这次访华之行留给他们的最最深刻的印象时，众口一词——服务态度低劣，交通秩序混乱，肮脏不讲卫生。中村昭雄团长曾让学生们写下自己的感想，大多数同学写的都是这三方面内容。　　有位同学讲述了这样一件事：吃晚饭时，女服务员上菜时不小心把桌上的一瓶桔子水弄倒了，浇到了这位同学的裙子上，那位服务员非但不道歉，竟装做没看见。如果是在日本，服务员和店经理就会出来向顾客赔礼道歉的，否则，顾客再也不会光顾此店了。中国的服务员若是在日本，肯定是找不到工作的。　　听到这里，我心中像捣翻了五味瓶。建国40年来，我们天天在讲为人民服务，难道这就是我们教育的结果吗？在十三陵游览时，我亲眼看到一个日本女生为了扔一块糖纸，跑了很长一段路，将纸扔进垃圾箱里。对比我们日常生活中随处可见的随地吐痰、乱扔果皮纸屑、满口脏话的现象，我不禁暗暗发问：我们的教育者和被教育者，是否都该反省一下呢？　　花自己挣的钱才最痛快　　佐藤ぁゅみ看上去是位文静的姑娘，她的家在东京新泻，离学校很远，所以她自己租了一间6张席子大小的房子住。只有一个小厨房，没有洗澡设备，每月的房费及电话费由家里出。业余时间，她在快餐厅当贩卖员，在饭店端盘子，还兼做家庭教师的工作。她每天要用3小时去打工，小本子上的日程排得满满的。挣来的钱一部分用来娱乐和购物，一部分存起来。　　大多数日本大学生都是从高中毕业开始打工的，为“日中国际交游研修团”担任指导讲师和翻译的莫邦富先生对我说：在日本青年看来，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经济上应该独立，再花父母的钱是可耻的。这次来华的旅行费用，有许多就是靠他们业余时间打工挣来的，有的同学这次即便家里给了钱，回去以后还是要挣钱还给父母的。　　只有自己亲手挣来的钱花起来才痛快。“我是为了花钱——而不是为了赚钱——才去工作的。”21岁的上原牧的这一思想很具有代表性。她现在是立正短大社会福利专业二年级学生，同时，她还在一间补习学校打工，白天做女办事员，晚上给孩子补习功课。她曾两次去美国旅游，这次来华旅行的费用以及她买小汽车的钱都是向公司借的。能挣钱会花钱，表明了日本青年一种普遍的价值观念。　　相比之下，一些中国青年的独立意识差得就太远了。他们虽然也能花钱，但花的钱很多不是自己挣的，而是父母给的。这样的钱花起来居然心安理得。这种状况如不能尽快纠正，将严重危及今后的国民素质。尤其是现在的孩子多数是独生子女，备受父母疼爱，如不从小培养劳动观念，树立起独立自强的意识，那么十几年后，在一个更为开放的世界里，他们将怎样参加全球性竞争呢？这难道不正是我们民族的一个重大忧虑么？　　女人就是女人　　在和日本女学生的交谈中，我发现她们对自己的人生设计处处体现着对家庭、子女和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长期以来，我国妇女引为自豪的就是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具体来说就是妇女冲出家庭，走向社会，男女同工同酬。而日本妇女一旦结婚之后，便辞掉工作，回到家庭中，从事家务。显然，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她们究竟是怎样想的呢？　　大多数女生表示，等自己结婚和生育之后，就回到家里专心抚养自己的孩子。她们认为，自己的孩子就应该自己亲自来培养，使孩子从小就处处感受到母爱并得到良好的教育，她们对中国妇女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去“日托”或“全托”大惑不解。培养孩子是母亲义不容辞的职责，而幼儿教育又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阶段，一个称职的母亲是不会放心地把孩子送给别人去教育的。　　当问及靠丈夫一个人的工资来养家，经济上是否紧张时，她们表示，这样肯定会很紧张的，但这从客观上就迫使丈夫得努力工作，而妻子又必须学会当家理财。回到家庭中以后，虽然家务很忙，社交少了，但毕竟比在激烈竞争的社会上要舒服多了。当然，也有许多同学表示，以后等孩子大了，自己仍想工作。　　黑岩步的母亲是美容师，父亲在公司就职，她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然而母亲并没为此耽误工作，甚至连假期也没有。黑岩和另外一位同学中村弥生都认为，只要努力，就可以一直干下去。可以边工作边带孩子。　　看来，妇女解放不仅仅以妇女能否走出家庭全体就业为标志，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更重要的是妇女能否和男人一样拥有独立的人格尊严和选择工作设计人生的权利。过去，我们片面地鼓励妇女就业，脱离家务劳动的重压，结果，家务劳动的负担非但没甩掉，又加上了职业工作的压力，妇女受到了双重束缚。根本上说来，这是我们没有正确认识在社会中男女分工的不同，没有把家务劳动当作整个社会劳动的一部分而造成的。　　我又想起了令日本女学生不寒而栗的那个问题：“这么说，中国的妇女要终生工作？女的要和男的较劲干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女人就是女人。　　让“再见”不要成为空话　　66岁的丸山和雄先生是日本立正大学教授，日中英语言比较研究专家，这次担任研修团的总顾问来到中国。他向记者表述了这样的看法：日本讲要加强国际交流，实际上很多都流于口号，缺乏具体措施。这次在西安碰到一位中国女大学生，她说日本学生的视野都朝向美国，而不注意亚洲，这是很中肯的批评。中日是一衣带水的邻邦，光地理位置上是邻邦还远远不够，思想交流上更应该是邻邦。这次组织青年学生访华的目的，就是要使他们了解中国，培养亲近感。　　上原牧告诉记者：“在上海一下飞机，看到到处是人流，便对这个拥挤的城市失去了兴趣，觉得顶多来这一次就够了。到了西安，那里的乡村风格使人稍觉些悠闲。到北京后，就大不一样了，到处充满生机，人们眼睛里有光彩，我觉得这个国家还是大有希望的。我希望10年或8年以后再来中国看看。”　　田谷小姐则风趣地说：我以后还想来中国，但中国的饭做得太难吃了。　　如今，当我合上笔记本，想起刚刚结识的那一张张年轻稚气的笑脸，想起一起在长城上合影留念的情景，想起我们无拘无束地“侃大山”的场面，一切都历历在目。我想告诉他们：再来吧，别让“再见”成为一句空话。到那时，我们相信一切都会比现在更好，包括可口的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