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父亲去种树
作者：段奇清
思维与智慧 2005年04期
儿时，特别爱跟着父亲一起去种树，不仅仅是因为树能给人荫凉，能让人在捉蜻蜒、粘知了的过程中享受到无穷的乐趣，更是因为父亲往往能通过种树给人以启迪、以智慧。
那还是在读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一直在年级稳坐头把交椅的我在一次期末考试中，一下子跌落到第11名。我简直伤心到极点，一连几天哭鼻子。
一天中午，天气特别炎热，父亲要我摘几个桃子来解渴。走到宅前园子里一看，令我感到诧异不已，那一棵往年结不了几个果子被我戏称为“公桃树”的树上，其枝枝桠桠竟被鲜红硕大的桃子压弯了。记得初春的一天，父亲拿一把斧子在朝大的树干上砍呀砍，砍了多半后，让我和他合力一折，那粗粗的树干便硬生生地被折断了。
父亲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我的身边，看我发呆，说：“可不是，挫折也是一种财富呀！”
我觉得那天的桃子从没有过的甜，一直将小小的肚子吃得滚圆圆。后来，我更加发愤用功，一直到小学毕业时，我的成绩总是稳居第一。
小时候，我特别爱争强好胜，颇有股宁折不弯的劲头。有一天，隔壁的小三摘了幺婆宅院里枣树上的几粒枣，我便当着小三的面把这件事告诉了老师，老师批评了他。放学的路上，小三故意找茬儿和我打架，我个儿小，结果被他打得鼻子嘴巴都出了血。
那天吃完晚饭后，父亲要我和他到后院去种树。栽完树，他在一棵小树上绑了一根一米来长的枯竹竿，我有些不解。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只见一些树苗被风刮得一个劲地倾斜，被风吹得几乎要树梢点地，但风势一减弱，整个树便又伸直了起来。正看得出神，突然“吱呀”一声响，我吓了一跳，原来是父亲绑上竹竿的那棵树苗被风刮断了。
“我明白了，原来父亲是让树来告诉我，柔韧也是人生一种优良品质，有时弯腰是为了站得更好、站得更直！”父亲听完我的话，欣慰地点点头。
小时候仗着自己学习成绩好，总吵着母亲要好吃的，要好穿的，每天起早放牛则要二哥去，否则就和母亲赌气，母亲总拿我没办法。
一个星期天，父亲要我和他一起为河滩上的一片树苗去施肥。父亲负责从家往河滩担粪，那是劳力活；我则负责将粪肥施到树的根部去。看到树苗那么黄、那么瘦，便紧挨着树蔸挖了一个坑，足足将两粪瓢很稠的粪灌到坑里去。待父亲再次挑来一担粪时，见我如此干，便连声说：“这怎么行！这怎么行！”他告诉我，坑挖得要离树一尺左右远，且粪要先兑水后再施进去。我心中很是有些不服气，按父亲说的，树苗何时才长得好？趁父亲又担粪去了，我仍偷偷地按我的主意干。
大约过了两个多星期，我想那施了肥的树苗一定长得枝青叶绿，葳葳蕤蕤的了。吃完晚饭后，我拔腿便往河滩上跑。没想到看到的情景让我惊呆了，按我的办法所施肥的那些树像生了大病一样，一棵棵耷拉着脑袋，枝叶更黄了，上面锈迹斑斑；且有少数的树如同着过火一般，已奄奄一息了。我非常难过地将这一情况告诉了父亲。“溺爱是害呀。”父亲虽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但我听后心头却不啻响了一个霹雳。
从此后，我便再也不去向母亲要任何特殊待遇了，并开始和二哥抢着起早放牛，比着做家务事，有意识地磨练自己。
读六年级那年，我常常做着到区中学去读初中的梦。母亲甚至连被子、蚊帐等生活用品都为我准备好了，可不巧那年“文革”开始，我便辍学了。这打击对我非同小可，我整天懒洋洋的，一门心思在家里傻睡，连饭也懒得吃，人明显消瘦了。
一天，父亲对我说：“河里马上要涨大水了，据说是二十年来最大的一次洪水。你跟我去将河滩上的几棵槐树移到院子里来吧。”这些天尽管我一点精神也打不起来，听说是种树我还是有些来劲。父亲先站到木梯上将槐树的枝叶全部锯掉，然后开始动手挖树。我傻了，没枝没叶，树还怎么长？父亲说：“现在是夏天，太阳辣，如不将枝叶锯掉，树移植到新地方后，因失去太多，树根会导致水份供应不及，那么整棵树就将被太阳晒得枯死。”
父亲一番活，让我豁然开朗。人生之树难免面临新的环境，要适应这新的环境，就得将烦恼、忧愁、畏惧等多余的枝枝桠桠去掉，唯如此，才能拥有蓬勃的生命力，才有可能使自己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
父亲没能读多少书，平时话话不多，可他往往能将人生的各种道理通过树不经意地揭示出来。父亲虽然离开我已有二十多年了，但每当我看到那些苍翠葳蕤的树，父亲的音容笑貌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