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唐诗中的宝塔诗
《全唐诗》中的宝塔诗
王义然
宝塔诗是一种独特的诗文样式。它从一言起句，依次增加每句字数，累积成文。按横行书写、居中编排的方式写出来，其页面布局整齐对称，状若“金”字宝塔，别具一番风味，故称宝塔诗。 宝塔诗首行，单字成句，其后各行每句字数递次加一（个别有加二的情况）。所以，各行字数恰好构成一个等差数列。
现代宝塔诗一般都是单式结构，即每行只有一个单句。而唐诗中的宝塔诗均为复式结构，即每行均有两个单句。
显而易见，单式结构的宝塔诗，其各行字数所构成的等差数列，公差为1，复式结构的宝塔诗，其各行字数所构成的等差数列，公差为2。
无疑，宝塔诗也是韵文，必须符合押韵要求。其首行定韵，一韵到底，各行末字均为韵脚。
吴敬梓在其《儒林外史》中写了一首挖苦落魄书生的宝塔诗，就属于单式结构。其全文如下：
呆
秀才
吃长斋
胡须满腮
经书揭不开
纸笔自己安排
明年不请我自来
笔者曾为纪念中国的情人节——阴历七月初七，按照这样的结构写过一首宝塔诗《七夕》，不妨码在这里，请读者指教。
1
七，
七七，
七七夕，
牛女情痴，
天上人间事，
鹊桥相叙恨迟，
秋风阵阵雨凄凄。
因为宝塔诗只有在横行书写、逐行层叠的情况下，才有状若宝塔的美丽外观。而古人一直沿袭纵列书写的习惯，所以，这类诗文体现不出页面布局上的宝塔形。所以，在唐代，这种诗文样式既没有“宝塔诗”这个称谓，也未引起众人的关注。因为宝塔诗多为七层，所以在唐代一般把它称为“一字至七字诗” 或“一韵至七韵诗”。
近期，笔者为了个人研究的需要，便于快速查找浏览，试着把《全唐诗》编辑在一个word 文档中。编辑过程中，顺便把其中的宝塔诗一一搜寻出来，并让其全部呈现出美丽的宝塔形。
编辑过程中发现，清人在编纂《全唐诗》时，把一些宝塔诗首行的两个单字句误为一个单字句。分析认为，系将正文首字误为标题末字所致。如令狐楚的《赋山》，编辑出来，成了如下形状：
山。
耸峻，回环。
沧海上，白云间。
商老深寻，谢公远攀。
古岩泉滴滴，幽谷鸟关关。
树岛西连陇塞，猿声南彻荆蛮。
世人只向簪裾老，芳草空馀麋鹿闲。
2
显然，首行的两个单字句成了一个单字句。首行与第二行的字数差与各行字数构成数列的公差不一致。这肯定背离了作者原写作意图。因而，这里对这类错误一一作了纠正。纠正错误后，《赋山》全文呈现出如下完美的复式七层宝塔形：
山，山。
耸峻，回环。
沧海上，白云间。
商老深寻，谢公远攀。
古岩泉滴滴，幽谷鸟关关。
树岛西连陇塞，猿声南彻荆蛮。
世人只向簪裾老，芳草空馀麋鹿闲。
唐代张南史是写作宝塔诗最多的诗人。《全唐诗》中收录了他以《雪》、《月》、《花》、《竹》、《泉》、《草》为题的六首宝塔诗。其作品均为七层复式结构。其样式全部附于文后。
宝塔诗因受各行字数限制，若行（层）数太少，则难以表达一个完整的文义。所以，多为七行，且一般不少于七行。《全唐诗》中，只有义净以《游》为题，以一、三、五、七、九言写成的宝塔诗，因层间公差大，从上到下，字数递增快，所以只有五行。《全唐诗》中行数最多的宝塔诗是杜光庭的《纪道德》和《怀古今》。两首诗均为复式结构，十五行。其末行字数达三十之多。堪称是规模宏大的绝妙的宝塔文字工程。
《全唐诗》中共有二十一首宝塔诗，全部附后，供读者鉴赏。
附：《全唐诗》中的宝塔诗
3
《全唐诗》中的宝塔诗：
1、卷296_22 《雪》张南史
雪，雪。
花片，玉屑。
结阴风，凝暮节。
高岭虚晶，平原广洁。
初从云外飘，还向空中噎。
千门万户皆静，兽炭皮裘自热。
此时双舞洛阳人，谁悟郢中歌断绝。
2、卷296_23 《月》张南史
月，月。
暂盈，还缺。
上虚空，生溟渤。
散彩无际，移轮不歇。
桂殿入西秦，菱歌映南越。
正看云雾秋卷，莫待关山晓没。
天涯地角不可寻，清光永夜何超忽。
3、卷296_24 《泉》张南史
泉，泉。
色净，苔鲜。
石上激，云中悬。
津流竹树，脉乱山川。
扣玉千声应，含风百道连。
太液并归池上，云阳旧出宫边。
北陵井深凿不到，我欲添泪作潺湲。
4
4、卷296_25 《竹》张南史
竹，竹。
披山，连谷。
出东南，殊草木。
叶细枝劲，霜停露宿。
成林处处云，抽笋年年玉。
天风乍起争韵，池水相涵更绿。
却寻庾信小园中，闲对数竿心自足。
5、卷296_26 《花》张南史
花，花。
深浅，芬葩。
凝为雪，错为霞。
莺和蝶到，苑占宫遮。
已迷金谷路，频驻玉人车。
芳草欲陵芳树，东家半落西家。
愿得春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6、卷296_27 《草》张南史
草，草。
折宜，看好。
满地生，催人老。
金殿玉砌，荒城古道。
青青千里遥，怅怅三春早。
每逢南北离别，乍逐东西倾倒。
一身本是山中人，聊与王孙慰怀抱。
5
7、卷334_43 《赋山》令狐楚
山，山。
耸峻，回环。
沧海上，白云间。
商老深寻，谢公远攀。
古岩泉滴滴，幽谷鸟关关。
树岛西连陇塞，猿声南彻荆蛮。
世人只向簪裾老，芳草空馀麋鹿闲。
8、卷356_37 《叹水别白二十二（一韵至七韵）》刘禹锡
水，水。
至清，尽美。
从一勺，至千里。
利人利物，时行时止。
道性净皆然，交情淡如此。
君游金谷堤上，我在石渠署里。
两心相忆似流波，潺湲日夜无穷已。
9、卷356_38 《同留守王仆射各赋春中一物，从一韵至七》刘禹锡
莺，莺。
能语，多情。
春将半，天欲明。
始逢南陌，复集东城。
林疏时见影，花密但闻声。
营中缘催短笛，楼上来定哀筝。
千门万户垂杨里，百转如簧烟景晴。
6
10、卷386_122 《赋花》张籍
花，花。
落早，开赊。
对酒客，兴诗家。
能回游骑， 每驻行车。
宛宛清风起，茸茸丽日斜。
且愿相留欢洽， 惟愁虚弃光华。
明年攀折知不远，对此谁能更叹嗟。
11、卷423_24 《一字至七字诗·茶》元稹
茶，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麹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知醉后岂堪夸。
12、卷462_54 《一字至七字诗（赋得诗）》白居易
诗，诗。
绮美，瑰奇。
明月夜，落花时。
能助欢笑，亦伤别离。
调清金石怨，吟苦鬼神悲。
天下只应我爱，世间唯有君知。
自从都尉别苏句，便到司空送白辞。
7
13、卷463_7 《一字至七字诗·竹》韦式
竹，竹。
临池，似玉。
裛露静，和烟绿。
抱节宁改，贞心自束。
渭曲偏种多，王家看不足。
仙杖正惊龙化，美实当随凤熟。
唯愁吹作别离声，回首驾骖舞阵速。
14、卷464_6 《赋花》王起
花，花。
点缀，分葩。
露初裛，月未斜。
一枝曲水，千树山家。
戏蝶未成梦，娇莺语更夸。
既见东园成径，何殊西子同车。
渐觉风飘轻似雪，能令醉者乱如麻。
15、卷483_25 《赋月》李绅
月，月。
光辉，皎洁。
耀乾坤，静空阔。
圆满中秋，玩争诗哲。
玉兔镝难穿，桂枝人共折。
万象照乃无私，琼台岂遮君谒。
抱琴对弹别鹤声，不得知音声不切。
8
16、卷516_11 《赋愁》魏扶
愁，愁。
迥野，深秋。
生枕上，起眉头。
闺阁危坐，风尘远游。
巴猿啼不住，谷水咽还流。
送客泊舟入浦，思乡望月登楼。
烟波早晚长羁旅，弦管终年乐五侯。
17、卷789_5 《一字至九字诗联句》严维
东，西，--鲍防
步月，寻溪。--严维
鸟已宿，猿又啼。--郑概
狂流碍石，迸笋穿溪。--成用
望望人烟远，行行萝径迷。--陈元初
探题只应尽墨，持赠更欲封泥。--陈元初
松下流时何岁月，云中幽处屡攀跻。--张叔政
乘兴不知山路远近，缘情莫问日过高低。--贾弇
静听林下潺潺足湍濑，厌问城中喧喧多鼓鼙。 --周颂
18、卷808_38 《在西国怀王舍城（一三五七九言）》义净
游，愁。
赤县远，丹思抽。
鹫岭寒风驶，龙河激水流。
既喜朝闻日复日，不觉颓年秋更秋。
已毕耆山本愿城难遇，终望持经振锡住神州。
9
19、卷852_9 《一字至七字诗·书（同王起诸公送白居易分司东都作）》范尧佐
书，书。
凭雁，寄鱼。
出王屋，入匡庐。
文生益智，道著清虚。
葛洪一万卷，惠子五车馀。
银钩屈曲索靖，题桥司马相如。
别后莫暌千里信，数封缄送到闲居。
20、卷854_27 《纪道德》杜光庭
道，德。
清虚，玄默。
生帝先，为圣则。
听之不闻，抟之不得。
至德本无为，人中多自惑。
在洗心而息虑，亦知白而守黑。
百姓日用而不知，上士勤行而必克。
既鼓铸于乾坤品物，信充仞乎东西南北。
三皇高拱兮任以自然，五帝垂衣兮修之不忒。
以心体之者为四海之主，以身弯之者为万夫之特。
有皓齿青娥者为伐命之斧，蕴奇谋广智者为盗国之贼。
曾未若轩后顺风兮清静自化，曾未若皋陶迈种兮温恭允塞。
故可以越圆清方浊兮不始不终，何止乎居九流五常兮理家理国。 岂不闻乎天地于道德也无以清宁，岂不闻乎道德于天地也有逾绳墨。 语不云乎仲尼有言朝闻道夕死可矣，所以垂万古历百王不敢离之于顷刻。
10
21、卷854_28 《怀古今》杜光庭
古，今。
感事，伤心。
惊得丧，叹浮沈。
风驱寒暑，川注光阴。
始衒朱颜丽，俄悲白发侵。
嗟四豪之不返，痛七贵以难寻。
夸父兴怀于落照，田文起怨于鸣琴。
雁足凄凉兮传恨绪，凤台寂寞兮有遗音。
朔漠幽囚兮天长地久，潇湘隔别兮水阔烟深。
谁能绝圣韬贤餐芝饵术，谁能含光遁世炼石烧金。
君不见屈大夫纫兰而发谏，君不见贾太傅忌鵩而愁吟。
君不见四皓避秦峨峨恋商岭，君不见二疏辞汉飘飘归故林。
胡为乎冒进贪名践危途与倾辙，胡为乎怙权恃宠顾华饰与雕簪。 吾所以思抗迹忘机用虚无为师范，吾所以思去奢灭欲保道德为规箴。 不能劳神效苏子张生兮于时而纵辩，不能劳神效杨朱墨翟兮挥涕以沾襟。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