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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典今读
025-027/安敏
《论语·侍坐章》新读
《侍坐章》是《论语》中的重要篇章,选自于《先进篇》,记录了孔子与四个学生举行的一次小型的问学会,议题是各人的能力志向。此章不仅让我们对孔子的丰富思想揣摩不已,而且对子路的率真鲁莽、曾
的倜傥不群、公西
华的少年老成、冉有的谨慎小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历来人们对此章的剖析注重的是单章的细读,但如果把这一章与《
公冶长篇》的“孟武伯问子路仁乎”一章比较来读并进行进一步延伸的话,我们会有一些新的感受。
一
为了便于说明问题,我们不妨把这两则材料的相关内容附录在下: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
“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之为宰,不知其仁也。”
“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
———《论语·公冶长》
子路、曾、冉有、公西华侍坐。
子曰:“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居
安
敏
则曰:‘不吾知也!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子路率尔而对曰:“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
”夫子哂之。“求!尔何如?”对曰:“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赤!尔何如?”对曰:“非曰能之,愿学焉。宗庙之事,如会同,端章甫,愿为小相焉。
”———《论语·先进》
从以上两则材料的对比,我们可以发现它们都有对孔子的学生子路、冉有、公西华从政能力的评价,而且评价的结果基本一致:在《公冶长》中,孔子对子路的评价是对于一千辆兵车的国家(这是用兵车的数量来说明一个国家的规模,一千辆兵车在当时大致代表中等规模的国家),可以负责兵役和军政的工作;对冉有的评价是可以当千户人口、百辆兵车规模的大夫封地的总管;对公西华的评价是可以担任称职的外交官,主管宾客之礼仪与朝觐聘问之事。在《先进篇》中,子路给自己定位说可以让一千辆兵车规模的国家摆脱贫困和战争,让这里的老百姓懂得大道理。冉有给自己定位说可以做一名父母官,使得方圆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地方百姓富足起来,但是还谈不上什么礼乐教化。公西华给自己定位说可以从事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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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和外国盟会的司仪工作。
通过比较,我们产生了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这两则材料涉及的对孔子弟子的认识如此接近呢?原因很可能是孔子学生们的基本能力特长在日常的学习生活中早就为孔子所把握,并在与学生的交谈中多次阐明。受孔子的影响,学生在谈论志向的时候按照孔子给他们的基本定位来谈,这体现了孔子特殊的教育方式及学生们对孔子的敬仰。但是每个弟子的个性不同,与孔子的关系不同,他们在继承夫子之说的基础上又以自己的表达方式呈现出来。
二
孔子对自己的学生非常了解,而且经常对学生的特点进行评价。在对学生进行评价时,孔子非常讲究方式方法,对于学生的优点多直接进行夸赞。比方说在《论语·公冶长》中孔子评价南容说“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①;评价子贱说:“这个人是君子呀”;评价子贡说“你好比是宗庙里盛黍稷用的瑚琏”瑚琏是古代祭祀时用来盛粮食的尊贵的器皿,这是在说子贡乃廊庙之才);在《论语·雍也》中评价颜渊好学、“不迁怒,不贰过”②,“其心三月不违仁”③,贤明有修养;评价子路果断、端木赐通情达理、冉有多才多艺。在《论语·先进》中,孔子评价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德行好;宰我、子贡口才好;冉有、季路行政好;子游、子夏对古代文献非常熟悉;评价闵子骞为人孝顺;评价颜回好学;评闵子骞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必合事理……这些评价都表达了孔子对这些弟子由衷的赞美以及乐得英才而教育之的快慰之情。
对于学生的缺点,尽管孔子也痛骂过宰予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
也”④,但是
从总体而言,孔子对弟子多温柔敦厚,往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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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比较含蓄的方式提醒。比方说《论语·先进》中记载了子路、冉有问“闻斯行诸”(听到就干起来吗)的问题,孔子对子路回答说:“怎么能听到就干起来,还应该听听父兄的意见呢! ”对冉有回答说:“听到了当然就干起来。”为什么对同样的问题会有不同的答案呢?孔子说那是因为冉有做事太谨慎了,往往容易退缩,所以要给他壮胆;子路做事又过于鲁莽,所以要压制一下他。在《论语·颜渊》中,弟子司马牛问孔子什么是仁,孔子回答道“仁人的言语一般比较迟钝”。表面看起来这样的回答与“仁”无关,实际上这一回答是针对司马牛的缺点而来的。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所记,司马牛多言而躁,对此孔子没有当面指责,而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含蓄地对司马牛进行提醒。
不管是以直接的方式赞其长处,还是以含蓄的方式指其短处,一部《论语》记载了丰富的孔子品评弟子之言,有些言论甚至是反复多次出现。这些品评一般来说都是中肯的,甚至是有某种预见性的。比方说孔子对子路的评价,在《论语·先进》中有这么一则,说的是闵子骞、子路、冉有、子贡四个学生站在孔子身边,闵子骞一副恭敬正直的样子,子路一副刚强的样子,冉有、子贡一副温和快乐的样子。孔子处于其间一个方面感到很高兴,因为他身边聚集了性格才能各异的英才。另一方面孔子又担心子路为人过于刚强,恐怕会不保天年,后来子路果然死于卫孔悝之乱。因为这些品评的中肯和孔子在学生中的高大形象,所以孔子的评论或多或少会对学生们产生影响。在《侍坐章》中我们看到子路的自评虽然一如既往地表现了他的率真与自信,但是他还是同样给自己划定了“一千辆兵车”规模的国家去施展才能,而且说明了自己在军事上会有突出表现,那就是能够让这个国家摆脱战争的威胁。冉有虽然谦虚但是仍明白地展示了自己管家的才能,公西
(“
华也不讳言自己的外交才干。三
从以上的分析看来,因为孔子所施行的品评弟子的教育方式使得弟子们对自己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他们在自评时跳不出这样的圈子。又因为每个弟子的个性不同,与孔子的关系上也有差异,因此在《侍坐章》中的表现各有不同。在四个学生中,子路多随侍在孔子左右,比孔子小九岁,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所记,子路好勇力,性格直率,对孔子是有什么说什么,与孔子之间更像是朋友。冉有比孔子小二十九岁,公西华比孔子小四十二岁,从年龄上说,他们对孔子更是晚辈对父辈、祖辈的尊重。
还需要说明的是《侍坐章》中学生的不同表现也与孔子对待学生的态度有关。一个方面,孔子对学生比较尊重,所以在《孔子世家》中记当孔子在五十多岁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时,门人会起而发问“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这一事件在《述而篇》中记为“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
’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⑤当孔子听到别人的正确批评,一点也没有狡辩,而是非常高兴。孔子这种闻过而喜、勇于认错的精神不但没有让学生反感,而且更赢得了学生的敬仰。在论语·雍也》中子路对孔子见卫灵公夫人南子颇为不满,南子不仅把持朝政,而且乱搞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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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系,名声非常不好。孔子去见南子在子路看来是非常接受不了的。孔子对天发誓“我假若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天厌弃我吧,天厌弃我吧!”在《论语·子张篇》中子贡这样评价孔子:“君子之过也,如日月之食焉:过也,人皆见之;更也,人皆仰之。”⑥正是这样一种常态所以使得弟子们既尊重孔子的意见看法,又能有自己的想法,保持自己的个性。
另一方面,孔子态度一直是以身作则的,而“让”是他行事的重要准则。在《论语·述而》中当孔子评价自己时说“讲到圣与仁,我怎么敢当?不过是学习和工作总不厌倦,教导别人总不疲劳,就是如此罢了”,公西华说:“这正是我们学不到的。”从这一则中,我们可见孔子的谦和以及公西华的敬仰之情。孔子的“让”对学生有潜移默化的影响,所以《侍坐章》中冉有、公西华评志所表现出的谦虚谨慎除了性格因素之外,还与孔子的教导有关。
通过《侍坐章》与《孟武伯问仁章》的比较,再结合《论语》中孔子对弟子的品评来分析,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个新的视角去观照《侍坐章》
,去领略孔子的教育艺术及其对学生的影响。作者系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师
(责任编辑:古卫红)
E-mail:guweihong007@sina.com
①②③④⑤⑥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
1995年版,第42页,第55页,第57页,第45页,第74页,第20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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