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辋川作清图--王维[积雨辋川庄作]赏析

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王

维晚年在辋川（陕西蓝田县城西南约5公里的尧山间）的“蓝田别墅”隐居。那里青山逶迤、峰峦叠嶂，奇花野藤遍布幽谷，瀑布溪流随处可见，是秦岭北麓一条风光秀丽的川道。由高山俯视下去，川流环凑涟漪，好像车辆形状 (“辋”指的是车轮外周同辐条相连的圆框)，因此叫做“辋川”。辋川在历史上不仅为“秦楚之要冲，三辅之屏障”，而且是达官贵人、文士骚客心醉神驰的风景胜地，素有“终南之秀钟蓝田，茁其英者为辋川”之誉。诗画兼绝的王维曾作有《辋川图》（已失传），千余年来，《辋川图》已成为文人理想山川的卧游地，也是士大夫精神生活所向往的“神境”。

这首诗一作《秋归辋川庄作》，是王维田园诗的代表作之一，倍受前人推崇，说是在全唐七律中“淡雅幽寂，莫过右丞《积雨》”。全诗如一幅淡远雅致的水墨画，深具“静观自得”之禅意——

“阴雨连绵，潮湿的林野上空，炊烟缓缓而起；女人家做好饭菜，提携上路，送给村东田头耕作的家人。广漠空濛、布满积水的田野上，白鹭翩翩起飞；蔚然深秀、静寂清幽的山林中，黄鹂婉转啼鸣。山中静修，观木槿朝开暮谢；松下素食，采露葵不沾荤腥。随缘任遇，与人争座不拘形迹；除绝机心，与世无争谁还猜忌？„„”

诗人首联勾勒田家生活：“空林”，空疏、静谧的树林；“烟火迟”，空气湿润而炊烟升得缓慢；“藜”，这里指蔬菜；“黍”，这里指饭食；“饷东菑”，给在东边田里干活的人送饭（菑，音zī，初耕的田地，这里泛指田亩）。诗人起笔即以淡远的水墨渲染大背景：疏林秋雨，空气湿润，炊烟也仿佛被凝滞而更显袅娜；蒸藜炊黍，送走田头，清润的空气中也似乎弥散着饭菜的清香和欢悦的笑语„„一个“迟”字，不仅把阴雨天的炊烟写得十分真切传神，而且透露了诗人闲散安逸的心境；“蒸、炊、饷”三个动词，洋溢出浓郁的田家生活气息。这是诗人静观所见的人文景观，在幽静温馨的氛围中，一幅怡然自乐的田园生活图景呈现眼前，令人向往。

颔联描绘自然景色：“夏木”，高大的树木。诗人接着用细腻的笔触，描绘山村田野特有的景致：广漠平畴，白鹭翩然掠飞；高林深秀，黄鹂婉转欢鸣。漠漠，形容水田广布，视野苍茫；阴阴，描状夏木茂密，境界幽深。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在视觉上自有色彩浓淡的差异；白鹭飞行，黄鹂鸣啭，一则取动态，一则取声音。两种景象互相映衬，互相配合，把积雨天气的辋川山野写得画意盎然。虽然这两句是在李嘉祐的“水田飞白鹭，夏木啭黄鹂”基础上化用而来的，但比之原句更为神妙。宋人叶梦得说：“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此乃摩诘为嘉祐点化，以自见其妙。如李光弼将郭子仪军，一号令之，精采数倍。”（《石林诗话》卷上）的确，“漠漠”有广阔意，“阴阴”有幽深意，“漠漠水田”“阴阴夏木”比之“水田”和“夏木”，画面就显得开阔而深邃，富有境界感，渲染了积雨天气空蒙迷茫的色调和气氛；而且，叠字的运用，又使诗句具有音韵铿锵的音乐美。这是诗人静观所见的自然景观，气韵生动，情致丰饶，堪称妙绝。

颈联描述隐居生活：“朝槿”,即木槿，落叶灌木，夏季开花，朝开暮落，故称；“清斋”，这里是素食之意；“露葵”，经霜的葵菜。葵为古代重要蔬菜，有“百菜之主”之称。诗人由客体景象的呈现，转入主体情怀的描述：独处空山之中，幽栖松林之下，参木槿而悟人生短暂，采露葵以供清斋素食。远离世俗、清心寡欲、静习养性的世外高人的生活情状呼之欲出，这正是诗人“诗佛”形象的生动写照。令人肃然而起景仰之心，思悟绵邈。

尾联抒发禅悟感受：“野老”，诗人自称；“争席”，表示和人相处很随便，无隔阂；【《庄子·杂篇·寓言》载：阳子居（杨朱）初到旅舍，面露骄矜之色，旅舍主人对他很恭敬，其他客人也纷纷为他让座。后来老子教他去掉矜持，他再到旅舍，就显得很随和，人们也就不再给他让座，而和他争席而坐，相处就很随便了。】“海鸥”,此处比喻淳朴而无机心的农民。【《列子·黄帝篇》载：海上有人好鸥，每日与鸥鸟游玩，数以百计的鸥鸟聚集在他身边。有一天，他的父亲叫他捉鸥鸟。第二天他来到海边，鸥鸟就盘旋不下了，因为他有了机心。】诗人用典故将自己的禅悟融于形象生动的故事之中，仿佛在说：我“清斋”“习静”的结果是——了断了俗念、绝除了机心，可以不拘形迹地与人相处，别人也不会对我有所猜忌，从此可以免除尘世烦恼，优哉游哉地尽情享受山林之乐了！两个充满老庄色彩的典故，一正用，一反用，两相结合，抒发了诗人超尘脱俗、宁静澹泊、物我两忘的心境。这是诗人静观自得的禅悟，颇有“拈花一笑”之趣，刹那而成永恒„„

全诗形象鲜明，兴味深远，表现了诗人隐居山林、脱离尘俗的闲情逸致；诗人善于以动衬静，由客观之幽静，到主观之清静，给人静美无限的艺术享受；意境深邃，风格超迈，不仅“诗中有画”，而且诗中还蕴藏无限禅机。“莫过右丞《积雨》”之评，千古确论也！

余试以诗解之曰：

积雨辋川作清图，蒸藜炊黍香烟浮。

水田漠漠阔境现，夏木阴阴幽意出。

白鹭翩飞姿态逸，黄鹂婉啭声韵殊。

朝槿暮松秋露葵，习静清斋机心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