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天险架设竹桥
王耀南(1911―1984),男,江西萍乡人。1927年9月9日,他参加了湘赣边界秋收起义。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二团爆破队副队长,工农红军总部工兵连连长、红军大学工兵主任教员、军委作战科科员兼工兵营营长、国民革命军第八路军第一一五师工兵主任兼工兵营营长、第一二九师工兵主任兼二十八团团长、晋察冀军区工兵主任兼五团团长、分区司令员、晋察冀军区工兵室主任兼独立第四旅旅长、绥远军区参谋长、华北军区工程兵主任、北京军区工程兵主任、军委工程兵副参谋长、副司令员、顾问等职。1955年被授予少将军衔,荣获二级八一勋章、一级独立自由勋章、一级解放勋章。 临危受命,准备架桥 1934年12月,中央红军到达湘桂边界的越城岭。当时,蒋介石准备调15个师在湘西沅江以南、资水以西堵截红军。毛泽东分析形势,认为应向西去贵州。此时,蒋介石已调集40万军队企图围歼红军于湘西,如果三万余人的中央红军继续向湘西前进,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在这紧急关头,中革军委于1934年12月18日,在黎平会议上接受毛泽东的建议,放弃同红二、红六军团会合的原定计划,改向川黔边区前进。中央红军经锦屏、黄平、瓮安逼近乌江。 父亲王耀南率总部(中革军委)工兵营,随野战司令部行动。野司一位参谋叫我父亲到朱总司令那里,说有任务。父亲赶到朱总司令办公处,总司令正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父亲不敢惊扰首长,站在一边等总司令发话。总司令一边看地图,一边说:“是不是王耀南同志来了?”父亲马上回答说:“报告总司令,是我。”总司令指着地图上用红铅笔标的江界河说对我父亲说:“工兵要配合二师在这里渡过乌江。张云逸同志已经到达江界河。到那里你们听他的指挥。”“王耀南同志,你们工兵的任务很重,但无论如何要保障部队渡过乌江。”父亲说:“请总司令放心,我们一定完成任务!”总司令说:“我交代二师和先遣队搜集架桥资材。你们在沿途多买一些绳索和铁丝。我已交代杨部长(杨立三)给你们一些银洋。” 总司令考虑问题总是那么细致。他对我父亲说完后,对一位参谋说:“给张局长发报!”参谋随即端起发报夹子记录: 朱(德)关于我二师工兵营等部队 在江界河架桥受张(云逸)指挥的指示 (1934.12.31) 1.野战司令部于本日十五时到猴场宿营决明一日现地休息一日。 2.已令二师于明日进至江界河渡河点附近如对岸无敌,即先遣一团渡河向珠场侦察警戒掩护工兵架桥。 3.先遣队明日应随二师进至江界河附近协同该师架桥(须多搜集架桥材料)并侦察对河敌情及通珠场遵义道路人家里程,附带在该地域征集资材。 4.已令工兵营派土工连由营长率领并携带在猴场所搜集之绳索铁丝于明日一号晨前往江界河协助架桥并直受你指挥。 5.执行情况望随时电告。 朱(德)二十二时 朱总司令口述完命令,作战参谋将电文呈上,总司令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在电报右上角写了一个“A”字,令马上发出。朱总司令又对我父亲再次强调在大部队到达江界河之前,工兵部队必须协助二师完成架桥任务。总部工兵营一连、干部团工兵连、二师工兵连统一由我父亲负责,配属红二师,根据张云逸局长指示行动。 总部工兵营工兵一连,干部团工兵连依照朱总司令命令分头向江界河开进。虽然路程不远,但征集绳索、铁丝的任务太重,部队边走边征集器材。 到达渡口,侦察地形 在江界渡口,前卫团团长耿飚派人找到余庆(白泥)、瓮安(雍阳)两个县的地图,带领侦察参谋、一个营长和我父亲到实地进行侦察,对渡口上下游10华里以内的地形进行了详细调查。哪怕有一块石头、一棵大树,只要和红军渡江有关,都详细标记在图上。 乌江又名黔江,是贵州的第一道大川,由西南向东北斜贯该省,把贵州划成南北两部。乌江自古称为天险,两岸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好似利剑,直刺青天。江面上波涛汹涌,最大水流速度每秒钟在两米左右。河床、河岸都是石灰石。江水清澈见底,但明暗礁石很多,不时激起层层浪花。江界渡口河面宽250米到300米。渡口南岸是一片起伏地,北岸是峭壁悬崖。峭壁间有一条羊肠小道,蜿蜒曲折,通向河边。贵州军阀侯之担为了堵截红军北渡乌江,派旅长林秀生带领独立团、教导团和第三团共三个团在北岸固守,并构筑有坚固工事。敌人居高临下,凭险据守。要渡过乌江,困难很大。 根据当时侦察了解的情况,在发动群众献计献策的同时,父亲同指导员严雄一起到作战局找原红校工兵教员何迪宙请教。当父亲他们说明来意后,何教员指着桌子上一大堆书苦笑着说:“我已听过侦察员的报告,情况也知道。我查阅了日本的、英国的架桥资料,资料上都说明,在流速每秒钟两公尺以上的河面上不能架桥。更何况我们既没有架桥材料,也没有架桥设备,流速有时甚至超过每秒钟两公尺呢!”说完,他把双手一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正当父亲为架桥犯难的时候,前卫团耿飚团长把工兵连的几个干部找去,组织大家一起想办法、出点子。当大家谈到何迪宙教员对在乌江上架桥的看法时,耿飚鼓劲说:“会昌、罗坊、兴国、瑞金、于都等地的桥,不都是在不同困难条件下架的吗?难道乌江这个特殊条件就不能想出个架桥的办法来?” 正在这时,二师师长陈光率二师主力依照朱总司令命令赶到江界渡口。陈师长一到,就命令全体连以上干部去看地形。到达渡口之后,耿飚团长就开始向陈师长汇报勘察的结果。几位参谋展开地图,陈师长单膝跪在地图边一面听耿团长汇报,一边看地图。陈师长工作极其认真,他通常是看完地图再看地形,然后亲自询问现场了解情况的老百姓,而后又向下级干部和战士了解情况。 父亲当时担心陈师长命令二师工兵连硬干,回到驻地赶紧命令把所征集到的驮着器材和银圆的五匹牲口赶走,离开二师到龙溪工兵连 驻地。 集思广益,砍竹架桥 正在这时,作战局长张云逸来了。局长问:“你们研究得怎么样?拿出办法没有?” 耿飚把大家对乌江架桥把握不大的看法,向张局长做了汇报。我父亲也说:“连根大绳也没有,看来难度比较大。”张局长听了,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材料确实是个问题。但如果发动群众,办法还是有的。”接着,他转向严雄:“严指导员,工兵连的同志们对架桥有些什么看法和想法?” 严雄把连里有木工、篾工、铁工等专长的战士召集参加的架桥献策会的研究情况,向首长做了简要汇报。然后说,乌江河宽、水深、流急,又没有架桥器材,架桥困难确实很大。但大家也认为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参军前当过篾匠的战士杨玉宝反映,他们那里在水上放木排,经常用竹篾编成绳索拖运。这种篾绳在水里越泡越结实。他自己也会编织这种篾绳。这里到处都是竹子,我们准备砍点竹子编些篾绳,代替架桥用的部分绳索。这时,父亲也想起一排长李景富提的一条建议。李景富在赣江边上长大,参军前经常跟着他父亲站在竹排上,带着鱼鹰在赣江上打鱼。他认为可以扎些像打鱼用的那样的竹排送部队渡过河。张局长对扎竹排渡河的建议很感兴趣,连声说:“好么!好么!这个建议挺好,值得研究。”并指示我父亲,立即组织试验,并将试验情况及时汇报。 回到工兵连后,父亲把几个在江西赣江一带参军的战士召集在一起,请他们出点子、想办法。有个姓胡的战士,参军前是渔民。他也肯定地认为,竹排在水上是可以载人的。父亲高兴得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谁会扎竹排?谁会扎竹排?”好几个同志都说:“我会扎!我会扎!” 父亲赶紧跑去向耿飚团长汇报他们的想法。首长们正在那里研究如何渡江的问题。当时,附近的船只不是被国民党烧掉了,就是被拉到了对岸。首长们正为架桥的事犯难哩。父亲把他们对用竹排载人渡河的研究情况做了汇报,并说:“连里已找到好几个会扎竹排的同志,他们都自告奋勇答应承担编扎竹排的任务。”耿飚团长听了很高兴,同意扎竹排架桥,并且作了分工。方面军工兵连的主要任务是砍竹子、扎竹排,干部团工兵连负责架桥。为加快速度,别的连有当过篾匠的也往工兵连里送,工兵连的水手也往干部团工兵连送。 一开始,父亲组织几个会扎竹排的同志给大家作了示范。他们把五根竹子并排摆着,每根竹子的两头和中间都用锉子横打一个眼,然后用小竹子穿在五根竹子中间,并用竹绳捆紧,连成一个整体。竹排的一头,他们用火烤一下,弯成往上翘的样子,活像一只 小船。 父亲让战士们把竹排放到河里。但由于乌江水流速度特别急,刚上去站个人,竹排上就出现一层水,划起来也特别吃力,并且一个劲儿地往下游漂,用200来斤的石锚也拴不住。正在一旁看的战士李成凯说:“水打千斤石,难冲四两铁。何不做些铁锚呢?”这虽是句俗话,但有它的科学道理,因为铁的比重大,水越冲就越往泥沙里沉。但是,又到哪里去找铁锚呢?没有办法,父亲派人到余庆、瓮安征集到十个铁匠打铁用的铁砧。然后把两个铁砧捆在一起,共作了五个铁锚。一试验,竹排果然拴住,不再往下游漂移。刘伯承总参谋长听了用铁锚代替石锚的试验情况汇报后,还表扬了父亲,说:“这个办法好,有科学道理。” 扎竹排的战斗开始了。这一天,下着毛毛细雨,山风袭人,寒气透骨。同志们带上柴刀、斧头上山砍竹子。因为久雨不晴,道路泥泞,行走起来一步三滑。但同志们个个精神抖擞,斗志昂扬。他们抓树枝,攀崖壁,终于爬上了陡峭的山峦。进入竹林,只见满地腐叶,野草丛生,人一踏上去,软绵绵的。竹叶上沾满一颗颗晶莹透亮的水珠。即使是轻轻碰一下竹子,也会立即“哗”地一阵轰响,小水珠像下雨似的一齐落下来,将你全身浇个透湿。但战士们谁也不顾这些,一见竹子,就拼命地砍起来。正砍着,突然一个过去当过篾匠的同志大声说:“同志们,砍竹子的时候,注意分清公、母,不要一齐都砍了。几根母竹子之间,要留一根公的。”大家听了,以为是无稽之谈,哈哈一阵大笑。这个同志看大家不以为然,又耐心地解释说:“竹子是有公、母之分。如果砍光了公的或母的,这片竹林以后就不会再长竹子了!”他还要大家尽量砍老的,不要砍嫩的。父亲听他讲得有道理,就赶紧招呼大家重视这件事,还让那几个当过篾匠的同志教给大家识别竹子的公、母和老、嫩。耿团长命令部队停止砍竹子,让四团宣传队停止写标语,带着装石灰水的小桶跟着工兵们把能砍的竹子标出来。耿团长说:“可别等我们走后,老百姓骂红军 的娘。” 父亲带领战士们把竹子上端的枝杈削掉,一根一根地扛到离渡口不远的地方扎竹排。大家爬山越岭,连走带滑,来回搬运。衣服挂破了,肩膀磨肿了,一个个累得腰酸腿疼,气喘吁吁。但是只要一想到要早日突破乌江,顿时消除了疲劳,步子迈得也快了。与此同时,扎竹排的同志们也展开了一场紧张的战斗。有的穿眼,有的捆扎,有的还在河边点起的篝火上烤竹子,把竹排一端的竹子弯曲翘起来,以减少竹排在河面上划行时的阻力。 几经试验,顺利渡江 第二天,强渡开始了。几个战士赤身跃入水中,向对岸游去。寒风凛冽,江水刺骨,父亲他们不仅要和激流、寒冷搏斗,而且要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把拴竹排用的绳子拉到对岸去。困难是难以想象的。大家都紧张地注视着,为水中的战士捏着一把把冷汗。后来因为水流太急,体力不支,架桥的绳子拉不动,那几个战士游到中途又返回来了。第一次强渡失 败了。 因为竹子是新砍下来的,比较湿,比重大,所以浮力小,单层竹排肯定不行。若用几个竹排叠起来,浮力不是大多了吗?我父亲想这也许是个好办法,但是怎么也捆不结实,搞不好就散了。严雄找来几个贵州当地干人(穷苦百姓)。干人们说,他们能捆竹排,请求长官每捆一个竹排给十个铜子。贵州当地有句顺口溜: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分银。形容贵州广大百姓极端贫苦。从他们要的工钱可以看出,贵州百姓的要求确实极低。父亲说给15个铜子扎一个竹排。干人们说什么也不要。父亲说他当时想,老百姓真是心地善良、纯朴。但就这么几个干人不解决问题。原来准备用单层竹排架桥,现在改成三层竹排,材料差了一大半,竹排也差了一大半。二师的杨得志团长、耿飚团长闻讯后命令自己团里当过木匠、铁匠、篾匠、水手、船工的干部战士全部到工兵营来,由我父亲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