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特点初探

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特点初探

李晓华

(中国传媒大学 北京 100024)

[摘要]本文运用实验语音学的研究手段，通过对广播电视新闻播音的真实语料进行声学分析，考察了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的特点，重点对语节的时长结构和时域变化进行了分析，主要结论如下：1. 语节的时长分布可以归纳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尾长型和首长型，以尾长型为常态模式，以首长型为调节模式。2. 语节中音节增加总时长会递增，但音节均值却递减。这种相反的时长变化趋势，是语节保持内聚性的一种方式。3. 语节时域的伸缩范围约在350－1100 ms 之间。语节时长按类型排序：重音语节>普通语节>句尾语节>轻音尾语节。4. 尾长型模式在节律形成中起主导作用。尾音节时长的相对稳定，尾长型语节的反复出现，是形成节律感的重要前提。

[关键词]新闻播音; 语言节律; 语节; 时长模式

Research on the Prosodic Features in News Broadcasting

Li Xiaohua

Abstract: By means of acoustical analyses on real speech materials of news broadcast, the dissertation investigated the prosodic features and rules of news broadcast. It emphasizes the research on the duration models of the basic speech chunk (consists of 1-4 syllables).The main results are as followed: ⑴ The speech duration model of news broadcast consists of two different types: extended -tailed model and extended -headed model; the first one is a normal model while the second one is a regulative model.

⑵ The duration of basic chunk is increased when the number of composed syllables is increased, but the average duration of syllables is decreased. The inner modulation between them is a way by which the basic chunks keep their cohesion.

⑶ The duration range of basic chunk is from 350ms to 1100ms. The order of length which lies on the types of basic chunk is as following: stressed > normal >at the end of sentence >finality with light syllable.

⑷ The extended-tailed model plays a leading role while producing the prosody. The duration of its last syllables is relatively stable, when the extended-tailed speech chunk is repeated one by another, which are the important clue to perceive the rhythm.

Key words: news broadcasting; speech prosody; basic speech chunk; time mod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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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李晓华，中国传媒大学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播音学、汉语语音学、传媒有声语言研究。

一、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研究

新闻播音是广播电视有声语言中最具典型意义的言语表达样式，它节奏明快、连贯流畅，非常适合新鲜感强、信息密集的消息播报。

《广播电视辞典》中对“新闻播音”是这样解释的：新闻播音是“经过广播电台、电视台把新闻稿件用有声语言传送出来的播音创作。这里特指消息的播音。新闻播音的语言必须具有庄重、朴实、清新、明快的特点。”“播音员应具有一定的新闻敏感，它是‘了解情况，把握政策’、长期积累的过程在话筒前的凝聚和升华。这种新闻敏感是捕捉新鲜点，使播音具有新鲜感的基础。播音员应能迅速抓住各条消息的新鲜点，调动自己处于一种‘先睹为快’之后那‘一吐为快’的状态。播音要做到叙事准确清楚，态度分寸得当，字正腔圆，富有朝气。语句力求紧凑规整，把握‘感而不入，语尾不坠’的新闻播音样式。”①

这段话概括了新闻播音的表达特点：“庄重、朴实、清新、明快”。其中“庄重、朴实”主要指态度、情感处理和整体风格；“清新、明快”强调的是信息内容的传达效果，即新鲜感和明晰感；同时，“明快”一条也跟外在声音形式——节律密切相关。在表述新闻播音创作要领时，对声音形式方面又提出了具体要求，强调语句处理要“紧凑规整”，体现“感而不入，语尾不坠”的样式特点。这些具体要求与新闻播音的节律都是有密切关系的，需要通过有声语言中音长和音高等声音要素的变化来实现。

汉语韵律特征是近年来语音学研究的热点，其中语言节律（节奏）问题也引起人们越来越多的关注，这与现代科技和语音技术的发展需要密不可分。不少学者在汉语韵律特征研究方面取得很大进展，不仅丰富了语音学的基础理论，而且推进了语音识别与合成技术水平不断提高。现有的关于语言节律研究的成果，主要包括这样几个方面：1. 关于汉语节律和节奏特点的研究；2. 关于节律单元时长分布的研究；3. 关于节律单元音高特征的研究；4. 关于节律单元内部轻重音及其声学特性的研究；5. 关于语速对节律变化影响的研究等。对于广播电视新闻播音的语言节律进行的专门研究目前还不多见。

语言节律，是语音组合关系所构成的声音高低、轻重、长短、快慢、间歇等因素的变化律动模式。

对于语言节律的界定，在我国较早见于罗常培、王均的《普通语音学纲要》:“语言中声音的高低、轻重、长短、快慢、间歇和音色造成语言的节律。”“语言中的句子自然而然可以分成许多节落，这就是意群；每一个节落又可以分成许多小节落，就是所谓节拍群。节落和节落之间有长短不等的间歇，句子里的词或词里的音节又各有不同的高低轻重（声调、重音）和快慢不等的速度，有时咱们还利用若干句子的某些地位上的相同音色的反复再现（双声、叠韵、韵脚、腹韵等），来造成语言的某种气氛和情调，„„这一切都构成了语言的节律，或者说是语言的节律感。所以语言的节律就是音和音的相对关系和组合关系。”②罗、王二位先生对语言节律的界定中，显然包含了音段和超音段两个方面的因素，但后面的解释中，还是把重点放在了超音段因素上。这一界定成为我国语言学界及语音学界对语言节律这一概念的经典性解释。

新近对语言节律的界定，李子荣的说法比较有代表性。他认为：“语音包括音段特征和超音段特征，我们把后者称之为节律。汉语节律包括声调、重音、轻声、停延、节奏、语调等要素。人们对有声语言的理解，不仅通过音段，而且还要通过节律对话语结构层次、语意焦点、语用意图的暗示而成为可能的。”③这一界定明确地把节律完全限定在超音段特征的范围之内。

语言节律体现在有声语言的任何一种表达样式中。我国历史上流传至今丰富多彩的文学作品，反映了各个时代汉语有声语言表达的特色，诗经、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如今读起来仍是琅琅上口，音韵悦耳，彰显着汉语的节律之美，其精妙缜密令人叹为观止。在我们当代

的语言生活中，汉语有声语言仍然以绚丽多姿的形式发挥着交流信息、传播文明的作用，演讲朗诵、播音主持、影视配音、戏剧表演，甚至日常谈话等等，蕴含其中的现代汉语节律美感，依然给人们带来愉悦赏心之妙，尤其是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中的经典之作，在有声语言节律运用上可谓精美传神，为听众和观众广为传诵。可以说语言节律是奥妙无穷的。

新闻播音语言节律，是指新闻节目播报中，声音的长短、高低、轻重、快慢、间歇等因素构成的语音律动模式。它属于超音段特征的范围，是语言韵律感知模式的一种，在广播电视有声语言中最有代表性。

新闻播音语言是精妙的口语，既保留了口头语言的自然、流畅的特点，又汲取了书面语言的规范、雅致之精华，而且为适应广播电视媒体传播的需要，形成了一套特殊的吐字发声、表情达意的手段和技巧。因此，新闻播音的节律感比其他广播电视有声语言样式更加鲜明突出。新闻播音的节律，就是新闻节目播报中语声诸因素的变化律动模式，它主要表现在音长和音高等超音段因素上。

新闻播音语言跟普通话日常口语相比，在节律上有哪些特点？它们在有声语言表达中又是如何实现的？运用语音实验的方法，探求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的特点和规律，以便更好地指导播音专业人员把握和运用语言节律，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

二、研究对象和实验方法

广播电视有声语言的研究，内容十分丰富，包括新闻播音语言、节目主持语言、体育解说语言、文艺演播语言、广告配音语言等等，不同的语体其节律特点也会差异很大，我们的研究对象限定在新闻播音的范围。就语言节律研究而言，小的方面可以是对节律的基本单元——语节的研究，包括语节的内部构成和外部组合方式，也可以是对较大的节律单元——跨语节的研究，包括跨语节的内外部的组合方式；大的方面可以是语句节律、语段节律、篇章节律的研究，语句的节律是话语节律的支撑点，语段和篇章的节律，是微观节律运动下形成的宏观节律运动。本课题研究主要关注的是新闻播音自然节律单元（即依据听感判断确定的节律单元）内部的特点，其中包括“语节”和“跨语节”的节律特点，并将重点放在节律单元内部时长模式和音高结构的研究上。通过对新闻播音真实语料的多方面实验分析，来探究并阐明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的特点，即音长和音高变化的声学特征。

由于篇幅所限，本文主要就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的时长特点进行探讨。

为了便于讨论问题，我们首先对本文涉及的两个主要概念——“语节”和“跨语节”进行一下界定和说明。

语节是有声语言的基本节律单元。

张颂在《朗读学》中较早使用了这一概念，他认为：语节有点像节拍，但比节拍灵活得多。语节一般以词或词组为单位，其范围在1—8个音节之间，语言表达中语节的界限主要靠时间感受阈限来具体把握；语节中只要有两个音节或两个词，就会有轻重格式和主次关系；语节跟停顿有联系，也有区别，语节的划分可以在词的内部；语节显示了语流速度中词的疏密度，不影响语势（语调）的变化方向；语节的运行同节奏的变化（注：此处“节奏”一词的含义跟“节律”不同，指由思想感情的波澜起伏所造成的语句抑扬顿挫、轻重缓急的声音形式的回环往复。即相似语气、相似语调的回环往复。）形成局部与整体的关系。④张颂提出的“语节”概念，实际上是指有声语言表达中的停延段，它与语音学研究中划分的韵律词和韵律短语不是完全对应的。

在我们的研究中，为了使概念与传媒有声语言研究的经典说法保持一致，采用了“语节”的提法，但内涵不完全相同。“语节”用于指称一至四音节的节律单元；五音节以及更多音节的较大节律单元，我们称之为“跨语节”。

跨语节是由两个或多个语节组合而成的较大节律单元。

在跨语节中，语节之间的边界趋于模糊，甚至消失，在语意表达和时间感觉上，它们已经相互结合、成为一体。所谓“跨”，含有语节兼跨合并之意。跨语节中，音节的组合没有稳定的轻重音结构；但存在着“可能停延”。跨语节在语速较快的语流中比较多见。

语节和跨语节都是凭听觉可以判断出来的有声语言表达的停延段，二者在时间感受阈限上具有一致性，都是可以相对独立存在的、内部没有明显停顿的自然节律单元。语节以及跨语节的切分，不顾及语法结构的完整性，完全依凭主观听觉对语流的停延做出判断，因此很难把它们跟语音学中的韵律词和韵律短语等单位简单对应。

本研究采用的是语音实验的方法，包括听辨实验和声学测量两个部分。

本研究选用的语料均来自广播电视传媒播出的新闻节目。选择时兼顾广播电台和电视台的节目；男声和女声的播音；不同语速的播音。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女播音员比较典型的新闻播报语料（共12000多音节）作为实验分析的主要材料，其他语料用于进行不同角度的比较研究。

为了便于考察节律单元的内部结构特点，在听辨划分的基础上，对语节和跨语节分别进行分类。

首先按音节数量分类，如：二音节语节、五音节跨语节等；然后按语节或跨语节在句中所处位置分类，如：句首语节（跨语节）、句尾语节（跨语节）、句中语节（跨语节）；最后按照节律单元中有无轻重音分类，分为：重音语节（跨语节）、轻音尾语节（跨语节）⑤、普通语节（跨语节）。重音语节是指有强调重音的语节；轻音尾语节是指语节末尾音节是轻音的语节；普通语节是既没有强调重音又没有轻音尾的语节。

听辨实验分三轮进行：第一轮，由五位播音专业研究生参与，其中一人在电视台从事过新闻播音工作；三人读本科时学过新闻播音，但缺乏实践经验；还有一人未学过播音。第二轮，在整理第一轮五名听辨人语节切分结果的基础上，由本文作者根据自己的语感，进行语节切分点的确认和补充切分。第三轮，由五位从事过新闻播音工作的播音系教师（播龄最长的15年），审听根据第二轮听辨确认的结果，进行选择判定。

经过三轮听辨实验后，最终确认了语节切分点。做法是：根据参加第一轮和第三轮听辨实验的十名听辨人对语节切分的结果，进行认同率统计，五人或五人以上认同的切分点予以保留；认同者为四人的切分点，本文作者进行复听确认，决定保留或取消；认同者不超过四人的切分点予以取消。

声学测量采用了praat 语音分析软件，对有声语料进行分音节的切分与标注，音节之间的无声段，也用“B ”（空白）加以标明。

数据处理和统计采用以下方法：

1. 测量得到的数据（音长值）输入Microsoft Excel中形成统计文件，对原始数据进行处理。 2. 音节的时长数据，按照听辨实验最终确认的停延段，合计出各语节或跨语节的时长，语节或跨语节时长为其中各音节时长的总和。

3. 采用Microsoft Excel的数据分析软件，对时长数据进行描述统计分析，主要观察其平均值和标准差。

4. 音节和语节时长数据统计，按照节律单元的不同类别进行分别统计分析，重点研究普通语节的时长变化。

5. 时长数据统计说明时，转换成毫秒，不保留小数。

三、新闻播音的时长模式

新闻播音中常见的语节，从音节数量来看，主要包括二音节、三音节和四音节三种，它们在本实验的基本语料中占节律单元总数的75％以上，因此可以说，2—4音节的语节在节律形成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汉语普通话作为通用语，人们对其语言节律的感知和把握，通常是以2－4音节组合为基础的。长期以来，人们对普通话词语轻重格式的关注和研究就是很好的证明。人们在使用普通话时， 已经习惯于把2—4音节的词语作为表意和节律的基本单元，或者说，把它们当作“囫囵的”整体加以运用。所以，研究者们才从中发现了2—4音节词语轻重变化的规律，如二音节组合的“中重格”、“重轻格”；三音节组合的“中轻（中）重格”、“中重轻格”；四音节组合的“中轻中重格”等。这种轻重格式的存在，表明2—4音节的语音结构是比较稳定的。我们的实验证明，排除一些特殊的构成方式（比如四音节组合尾部带有两个轻音节），2－4音节的节律单元在内部时长结构上具有比较相似的特征。此外，我们还发现，节律单元内的音节组合关系有的紧密，有的疏松，2—4音节组合，音节之间关系是比较紧密的，因而内聚性很强，结构十分稳定，所以通常都是当作一个囫囵的整体使用的，不加拆分（如：中国、现代化、无产阶级）。因此，本研究把2－4音节的节律单元统称为“语节”。

语节中音节数量不同，其时长就会有差异，一般来说，语节总时长是随着音节增多而递加的。例如普通语节，2－4音节语节时长均值分别为494ms 、674ms 、871ms ，每多一个音节就会递增180—200ms 。当然，音节数量相同而类型不同的语节，时长也不一样，相比之下，重音语节最长，轻音尾语节最短，普通语节居中。

不同语节的时长差异，又是由语节中音节时长不同造成的。尽管音节长短千变万化，但还是可以看出一些基本的规律，其中起首的音节（简称“首音节”）和结尾的音节（简称“尾音节”）时长变化特别值得关注，它们对于不同类型语节的时长变化模式的形成至关重要。通过对不同类型语节中各音节的时长测量分析，我们得出了以下基本看法：

(一) 语节的时长以尾长型分布为常态模式，普通语节是典型的尾长型模式；重音语节也是尾长型模式。

数据统计显示，二、三、四音节普通语节，均显示为尾音节最长，并且尾音节时长非常接近（分别为261 ms、261 ms、267 ms）；首音节时长也比较接近（分别为220 ms、210ms 、226 ms）；其余音节相对较短，以四音节语节第2音节最为明显。三、四音节语节的倒数第2音节也比较接近（见表一）。

语节举例：中国、建设；莫斯科、选他为；土地革命、顺利完成。

表一：普通语节时长模式比较表（单位：ms ）

通过以上数据，我们还可以看到，随着音节的增加，语节总时长也在递增，三音节和四音节语节分别增加长度为181ms 和197ms ；而音节均值却在递减，三音节和四音节语节分别减少长度为22ms 和7ms 。这种相反的时长变化趋势说明，在音节增多的情况下，为了保持语节的内聚性，人们会不自觉地缩短某些音节的时长。一般来说，被缩短的通常是语节中间的音节，因此这些音节的时长往往小于音节均值。

重音语节由于强调突显的需要，其总时长以及各音节时长都会比普通语节有所增长，但统计结果显示，重音语节和普通语节的时长分布模式却具有相当的一致性，也就是说，重读音节的存在，基本不改变语节的时长分布常态模式（见表二）。

语节举例：冀南、一切；留学生、新格局；中国少年、精兵简政。

表二：重音语节时长模式比较表（单位：ms ）

跟普通语节相比，重音语节的总时长和音节均值都增加了15％—22％；音节时长变化中，首音节增加幅度较大，约20％—40％；尾音节增加幅度较小，在10％以内，其余音节均有所增加，在20％左右。由此我们推断，语节中重音的强调多在第1音节上，除音高会发生变化外，其时长也也会有所表现，首音节拉长就是标志之一。

表三：重音语节与普通语节音节时长所占比例增减比较表（＝重音－普通）

化，其中首音节和末音节的比例变化较大。二音节中，首音节增长了5.5％，尾音节相应缩短了5.5％；三音节中，前两个音节略有增长（1％左右），尾音节缩短了2.2％；四音节前三个音节比例都略有增长，其中首音节增长最多（1.4％），尾音节也是缩短了2.2％。由此可见，重音语节中音节时长比例增长较多的是首音节。

二、三、四音节语节中，普通语节和重音语节合计所占比例分别为：88％、70％、73％。其中完全符合尾长型模式的语节分别占合计总量的：64％、74％、54％，都在一半以上。这说明尾长型模式在新闻播音节律形成中起着主导性作用。

与尾长型语节相对的非尾长型语节，其时长结构会有多种情况，如首音节长、中间音节长、首尾音节等长。很多因素都会对具体语节的时长结构产生影响，比如不同声调、不同声韵母，其时长本身就是有差异的。从我们对普通语节首尾音节的声调所作的统计分析中可以看出，非尾长型语节的尾音节，去声所占比例明显增大，而首音节则是阳平所占比例增大，比如四音节普通语节，尾音节中去声占了70％（尾长型语节的尾音节，去声占40％）；而首音节中阳平占21％（尾长型语节的首音节，阳平占15％）。去声是普通话四个声调中时长最短的，阳平则比较长，二者的时长差约30 ms左右，因此，尾音节去声比例增大是形成非尾长型语节的重要原因。同时，重音音节在语节中的突显位置，也会影响到语节的时长变化。本实验统计分析表明，语节中重音的强调多在第1音节上，首音节往往被拉长，因此重音语节中非尾长型语节比例要高于普通语节。

（二）语节中也会有首长型的时长分布，轻音尾语节就是典型的首长型模式。这种模式可以看作是与尾长型模式相对的变化调节模式。

实验数据显示，二、三、四音节轻音尾语节，首音节均为最长，都超过200 ms，且长于音节均值；尾音节均为最短，一般不超过200 ms，而且短于音节均值；各音节的时长是按照排列顺序依次递减的（见表四）。

语节举例：党的、组织；伟大的、动摇了；无产阶级、社会主义。

表四：轻音尾语节时长模式比较表（单位：ms ）

轻音尾语节跟普通语节相比，语节总时长和音节均值都减少14—20％；音节时长变化中，尾音节减少幅度最大，约27％—37％；首音节减少幅度最小，约5％—11％（三音节语节略增）；其余音节也有所减少，约14％左右。

轻音尾语节（含重音轻尾语节）在语节总量中仅占11％左右，但它们作为首长型模式的代表，在连续语流中，与尾长型模式形成了一种互补性的调节变化，可以避免语言节律的单调。

（三）句尾语节（包括句尾重音语节）时长也呈现为首长型分布，但它们与轻音尾语节这种典型的首长型模式是不同的，应当看作是尾长型常态模式的变体。

一般句尾语节的首音节均为最长，都超过220 ms，且长于音节均值；尾音节一般在200 ms左右，短于音节均值（见表五）。与普通语节相比，首音节大体相当，略有增长；尾音节明显缩短20％左右；语节总长和音节均值缩短都在10％以内。

语节举例：关键、草案；新局面、现代化；实际行动、外交战略。

表五：句尾语节时长模式比较表（单位：ms ）

句尾重音语节的首音节也均为最长，都超过270 ms，且长于音节均值；尾音节在220—260 ms之间，短于音节均值（见表六）。与一般重音语节相比，首音节略有增长（二音节语节略减）；尾音节缩短13％－20％；语节总长和音节均值，二音节缩短10％左右，三音节、四音节语节跟重音语节相近。与一般句尾语节相比，句尾重音语节语节总长和音节均值，增长率比较均衡，都在20％左右；首音节的增长在20％－29％，尾音节增长在13％－20％。

语节举例：城市、范例；大政策、新阶段；重要作用、巨大贡献。

表六：句尾重音语节时长模式比较表（单位：

ms ）

句尾语节（包括句尾重音语节）尾音节时长的缩短，一般是由句尾语气收束造成的；在表达需要时，尾音节是可以延长的，如文学作品的朗读，为了表达某种感情色彩或某种意味，句尾音节常常会有所延长。正因为如此，句尾语节跟普通语节相比，句尾重音语节跟一般重音语节相比，尾音节的缩短都仅为五分之一左右；而轻音尾语节尾音节却比普通语节尾音节缩短三分之一左右。

句尾语节与轻音尾语节的不同还在于，轻音尾语节的尾音节是最短的，各音节的时长一般按照序位呈依次递减的趋势；而句尾语节的尾音节不一定最短，各音节的时长也不一定依次递减。

通过以上三种语节时长结构的分析，我们不妨将语节时长模式分为两大类：A 类是尾长型模式，包括尾音节最长的（普通语节、重音语节）和尾音节不一定最短的（句尾语节）两种情况；B 类是首长型，专指尾音节最短的（轻音尾语节）。

四、新闻播音节律的成因

语节是节律的基本单元，对其时域的把握，是形成语言节律感的重要因素。那么，新闻播音中语节的时域是什么状况？时域的变化有哪些特点？我们在对语节时长常态模式分析的基础上，对此做进一步的探讨。

（一）语节的时长和音节的多少、语节的类型相关。

语节中音节多少不同，其时长就不同。音节多语节就长，音节少语节就短，在中等语速下，普通语节的时长，多一个音节大致加长180－200ms ，接近但不到一个音节的时长均值（均值约230ms ）。

语节的类型不同，其时长也不同。语节时长按类型排序：重音语节最长；普通语节居第二；句尾语节排第三；轻音尾语节最短。这种排序，二、三、四音节语节基本一致（见图一）。

图一：各类语节时长比较图

从上图可以看出，语节时长按照音节的多少和类型的不同排列起来，是很有规则的。不同音节数的语节之间，会有一个时长的接近点，如三音节重音语节比四音节轻音尾语节长23ms ；二音节重音语节比三音节轻音尾语节长33ms 。相同音节数的语节，按不同类型由短到长排序，依次增长，多数都在50—100ms 之间。

（二）语节时长总的伸缩范围约在350－1100 ms之间，各类语节自身的时长伸缩幅度在350－400ms 之间。

表七显示：语节时长最短的是二音节轻音尾语节——397ms ，最长的是四音节重音语节——1005 ms。这大概就是新闻播音时域把握的基础。

为了比较准确地测算出各类语节总的时长伸缩范围，我们将语节时长上限和下限的正态分布平均值分别向外扩大一个标准差，正态曲线下的面积大约为84％，二音节轻音尾语节平均值的标准差为59ms ，四音节重音语节平均值的标准差为112ms ，得到的语节时长上限为1117ms ，下限为338ms 。这样语节总的时长伸缩范围大约在350——1100 ms 之间，总的伸缩幅度大约在750ms 左右。

不同类型语节的时长上限和下限都不一样，然而各类语节自身的时长伸缩幅度分别都在350－400ms 左右，这跟语节时长的下限（400ms 左右）巧合。

表七：各类语节时长伸缩幅度（概数）比较表（单位：ms ） 各类语节的最短时长或最长时长，以及时长伸缩幅度均呈规则性梯次排列，每一梯次之间时长相差50－100 ms左右。

（三）语节时长有相互靠拢的趋势。

音节数量不同的语节，语节中音节时长的变化情况也各不相同：二音节语节中音节长度在200－310 ms之间；三音节语节中音节长度在180－290ms 之间；四音节语节中音节长度在170－280 ms 之间。由此可以看出，语节中音节少，音节时长就长；语节中音节多，音节时长就短。例如普通语节的音节均值分别为：二音节语节247 ms；三音节语节225ms ；四音节语节218 ms。

图二：音节时长（均值）差别比较图

图二是各种不同类型语节的音节时长均值的比较，同一类型语节中，二音节的均为最长，四音节的均为最短，最长和最短之差，轻音尾语节为12ms ，句尾语节为22ms ，普通语节为29ms ，重音语节为50ms 。音节时长跟语节时长成反比的变化，反映出语节时长有相互靠拢的趋势。这种内聚性表现正是语节的特征之一。

通过对语节时长模式和时域变化的分析，我们对新闻播音语言节律的成因形成了以下几点看法：

1. 节律基本单元——语节的时域把握，是新闻播音节律感的基础。

有声语言的节律是在时间中显示的。只有语节的时域范围接近，才有可能形成律动。中速新闻播音的语节时域范围把握在400－1000 ms左右，可以形成良好的语言节律。

2. 语节时域的把握有其心理基础。 语节主要由2－4音节组成，这对以汉语为母语的人来说，感知和把握其节律运动，是有心理基础的。古代诗歌，尤其是律诗，诵读时多以二音节组合或四音节组合为一个节律单元，句尾多以3音节（或2＋1）组合结束。新闻播音的节律感可以说是以汉语有声语言的语感为心理基础的。

3. 语节时域把握跟音乐节拍有相似之处。

以语节时域把握为基础、以尾长型语节回环往复为特征的新闻播音节律，与音乐节拍有一定的相似性。以中速语流的尾长型语节为例，音乐中4分音符的时长约1秒，二音节语节时长与2/4拍接近；四音节语节时长与4/4拍接近。当然，音乐节拍的强弱变化是首拍强，而语节的时长变化是尾音节长（或尾音节重）。

4. 尾长型模式在节律形成中起着主导作用。

在新闻播音节律的形成中，语节同一时长模式的反复是关键。根据统计分析，2－4音节普通语节和重音语节中，一半以上的是尾长型语节，并且尾音节时值非常接近，在同一语速下，不管其他音节的时长如何变化，也不管语节时域如何伸缩，尾音节时长却是相对稳定的。尾长型语节在语流中反复出现，自然会形成一种节律感（一般人感觉是尾音节重）。同时，首长型语节作为一种调节变化，恰好与尾长型语节形成互补，二者交替，相得益彰，避免了节律的单调。

图三：尾长型语节音节时长（均值）比较图

图三是将2－4音节的句首语节和句中普通语节、重音语节的时长结构排列在一起，从中可以看出，语节的尾音节均为最长（二音节重音语节除外⑥）；尾音节时长十分接近，普通语节相差仅6ms ，重音语节相差14ms ，句首语节也只相差24ms 。时长相近的尾音节反复出现，正是形成播音节律的重要前提。

五、结论和余论

我们通过对语节时长结构和时域变化的考察，可以得出以下结论：

1. 语节的时长分布可以归纳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尾长型和首长型，以尾长型为常态模式，以首长型为调节模式。

2. 语节中音节增加总时长会递增，但音节均值却递减。这种相反的时长变化趋势，是语节保持内聚性的一种方式。

3. 语节时域的伸缩范围约在350－1100 ms之间。语节时长按类型排序：重音语节>普通语节>句尾语节>轻音尾语节。各类语节自身的时长伸缩幅度在350－400ms 之间。

4. 尾长型模式在节律形成中起主导作用。尾音节时长的相对稳定，尾长型语节的反复出现，是形成节律感的重要前提。

根据以上实验分析得出的结论，我们还可以进一步探讨一些相关问题： （一）对语节时长结构常态模式的辩证理解

新闻播音中语节时长结构是以尾长型分布为常态模式的，这一模式在节律形成中起着主导作用。但这并不意味着节律构成成分的单一化，事实上语言中还存在着多种时长结构不同的成分，如以轻音尾语节为典型的首长型模式，语节之间还有“衬字”（节律外成分）等等。它们与尾长型常态模式的交替运动，使语言节律在规则律动的同时呈现出自身的多样性，避免了节奏的单调。

同时，以尾长型分布为常态模式，是经过概率统计分析得出的结论，并不意味着轻音尾语节之外的语节一概都是尾音节长。像句尾语节作为尾长型分布的一种变体，其尾音节就会缩短。即使是普通语节或重音语节，具体到某个句子中来看，语节之中各音节的时长分布未必那么规则，首尾音节等长，或者首音节略长于尾音节等情况都可能存在。因为很多因素都会对具体语节的时长产生影响，比如不同声母或韵母，其时长本身就会有一定差别。

此外，以尾长型分布为常态模式，是对新闻播音语节时长分析得出的结论，是否对汉语口语的其他语体形式都适合，比如新闻节目主持、体育解说、文艺作品演播等，因为没有对比研究，所以还不好确定。即使是传统意义上的播音语言，也可能会因语言样式或语言风格的不同，存在一定的差异，比如评论播音、通讯播音跟新闻播报在语感上是不大一样的。

（二）关于句尾音节的时长问题

关于句尾音节的时长，本研究的结论是在句尾语节中，尾音节比首音节短，一般会比句中普通语节的尾音节缩短约五分之一左右。此结论与曹剑芬对新闻广播语句首尾音节时长分布的研究结果是一致的。

但在前人的研究中，也有 “句尾音节时长长” 的实验结果（许洁萍，1999；冯勇强等，2001），与本研究结论不同。这很可能是实验语料选择不同造成的，比如文学作品的表情朗读就可能显示为句尾音节长。曹剑芬对散文朗诵语料的分析中就发现，句尾的末音节韵母有延长的倾向。

（三）语节时长分布与轻重格式的关系

关于词语轻重音的声学特性问题，也有音长决定论和音高决定论两种观点。从本研究的结果来看，我们认为语节的轻重音格式跟时长的分布有一定的对应关系。重度音节时长最长，轻度音节时长最短。语节音高结构的分析也证实，语节尾音节无论是长是短，其音高都会下倾，只是轻音节由于时长缩短下倾幅度显得大一些。

新闻播音语节时长以尾长型分布为常态模式的结论，证实了前人凭语感总结的2－4音节非轻音尾词语常见的轻重格式，起码在朗读风格（如新闻播音）的有声语言中是一种客观存在，如：二音节为“中重格”；三音节为：“中中重”（或“中轻重”）；四音节为：“中轻中重”。

在播音吐字发声教学中，词语轻重格式的训练是重要的一环，本实验结果可以说是对吐字发声训练成效的一种检验。

（四）新闻播音“节奏明快”特点的成因

新闻播音具有节奏明快的特点，这主要是指语言的节奏感要强。播音的节奏感就来自对语 言节律的把握。节律的构成有两个因素，一是对语节时域的掌控，大体相近的时域重现是构成节律的基础；二是语节的相同时长模式（即轻重格式）的循环往复，声音长短变化有规则地反复呈现才能构成律动。上述两条只是构成节律的要素，还不能说一定就“明快”。要做到“节奏明快”，还需要在把握节律的同时，注意处理好语节跟语调、音节的关系。语节是由音节构成的，音节发音规整清晰、疏密适度是保证语节运行良好的前提。语节又是在语句中运行并受制于语调的，在语调的波浪式起伏变化中，语节应顺势而动，才能抑扬有度，顿挫有致。此外，语速的把握也很重要，太慢了会显得拖泥带水；太快了又容易打乱节奏，这里也有个“度”的掌握问题。

[附 注]

①

②

③

④

⑤赵玉明，王福顺《广播电视辞典》第207页，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 罗常培，王 均《普通语言学纲要》第147页，商务印书馆，1981。 李子荣《汉语节律和歧义分析》，《现代语音学论文集》第139页，金城出版社，1999。 张 颂《朗读学》第225—226页，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 轻音尾语节（跨语节）是指末尾音节为轻音的语节（跨语节），包括三种情况：一是由轻声词（词典中一般有注明）充当的语节；二是由非轻声词后加虚词成分（如结构助词 “的、地、得”等）构成的语节；三是由末尾音节习惯上轻读的非轻声词充当的语节，如：“干部”、“重要意义”等，这种轻读音节一般具有声调趋平或调形改变等特征，因而可以看作是一种“轻化” 现象。

⑥二音节重音语节由于重读音节往往在前，因此首音节会相对较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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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x-en-Provence, France. Originally appeared in RPR-IL(CASS)/1990,20-34.

[ 2 ] 曹剑芬. 汉语普通话语句时长分布的基本格局[J]. 中国语言学报，1995，（7）.

[ 3 ] 曹剑芬. 汉语普通话语音节奏的初步研究[R]. 语音研究报告.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语音研究室，

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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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曹剑芬. 语言的节奏[A]. 清风明月八十秋——庆贺王均先生八十诞辰语言学论文集. 长春：吉林人民出版，

2002.

[ 5 ] 冯勇强，初 敏，贺 琳，吕士楠. 汉语话语音节时长统计分析[A]. 新世纪的现代语音学. 北京：清华大学

出版社，2001.

[ 6 ] 许洁萍. 基于言语数据库的汉语韵律特征研究[D]. 博士论文. 中国科学院声学研究所，1999.

[ 7 ] 张 颂. 朗读学[M]. 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3.

[ 8 ] 张 颂主编. 中国播音学[M]. 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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