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在小镇上的雪花
飘落在小镇上的雪花
(一)
由川入鄂的山路很难走。山高不说,光那些看见屋走得哭的一弯连一弯的斜坡,也够你呛。路上净是石子,大小不均,硌脚得很。我望山生畏的走了一段后,便感觉累了,然而时间不饶人,就在我想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休息时,时间已是2004年冬天。
2004年冬天,是忧郁的。我正在行走的山路上的天气,也阴沉沉的压迫人。我又紧紧走了几步,蓦地发现,山没有先前高,却胖了,层层叠叠地逶迤而行。望不到边,我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空气后,才感觉出一点口燥,想喝水。咕隆咕咚,肚子叫了几声。这光秃秃的山上,除了石头,便是几片消消瘦瘦的树林。
哪儿有水?任肚子闹吧。要不,就只有乞求老天了。我昨天来这里时,看天气预报:今天阴,有小雨,夜间有雪。
看看现在的天色,没有一点下雨的迹象。天气预报准确不?就在我边走边这样瞎乱猜测时,山脚下已经刮风了。嗖嗖的风声,很快就刮到山上。我身边的树木开始沙沙作响。 我走到山脚时,米点子大的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山脚下有一条马路。我上了马路,还心有余悸。因为我的目标是去小镇。而这条通往小镇的马路上,却不见一个人。
我开始顺着马路走。
着了雨的路,慢慢变得比山路更难走。到处是泥浆,路上的坑洼里也积水。我一脚下去,就会溅起一浪污水。
我只好慢慢地走,像一只蜗牛一样爬行。然而天色不容情,说黑就黑了。我还无从得知离小镇有多远,想找一个人问,路上没有人;就是有,他也说不出一个准确的数字。像我上山时问一个山民的:“老乡,去小镇有好远?”他说:“很近,翻两座山就到。”之后,我不知翻几座山才到这条路上。
啪啪啪。夜色中的雨越来越大。雨声已经盖过我脚步声了。前方的路却更难走,是一道被两山所夹的峡谷。我进了峡谷,两边的山也巍峨。夜色愈浓。我只好摸索着前进,趄趄趔趔,像个失去拐杖的瞎子。
高一脚低一脚,我像一个瞎子在峡谷底摸索着前进,背上还背着一个不能让雨水打湿的包裹。从两边峡谷壁上哗哗流下的水声很大。等我好不容易蹭出峡谷,看见一缕光亮在前方闪烁时,身上的衣服全是水了。
“前面有人家,我就可以借宿了。”看见光,我就蓦地看见了希望。因为在我原来的行程设想中,就有借宿这个愿望。不过我原来的设想,比今天浪漫。我原来设想中的借宿,是因为从我来时所查的资料里无一例外地显示:这里的民风淳朴,民性善良,热情好客,且女子个个性情娴慧,柔情似水,天生一副好歌喉。像名扬天下《龙船调》,就是由她们的嘴唱出去的。这个地方虽然偏僻,却居住着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
现在我是又累又冷又饿。
但是我朝前方的光亮走时,仍然不忘初衷地想:要是我将借宿的这个老乡家有条狗,他们家仅只一对父女,我走上前去敲门的时候,狗听见陌生人的声音,汪的一下扑出来,我一声惊呼,一个梳着两条乌黑长辫子的姑娘就出来喝狗,然后进屋去,与老汉围在热烘烘的火炕一边暖酒对饮,一边喝从姑娘手中递过的热茶,一边畅谈民间轶事,将是多么惬意与畅快的事!
这个想像,支撑着我走到屋边。屋是幢破旧的吊角楼。没有狗吠,不闻鸡鸣。只听见一
个男人呼呼噜噜的鼾声。
“不可能,这么早,就睡了。”带着一点莫名的愁绪与失意,我敲一下门,然后又赶紧收回手。因为顺着传出鼾声的窗口,我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酒鬼!”屋里的人是个麻木不仁的酒鬼,难怪会睡这么早!我此刻去敲门,他见是个陌生人,会不会当我是强盗,揪住我不放;更严重的情况:蛮不讲理地打我一顿。我到时了可是有口难辩,有苦难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样在屋外于内心挣扎一番后,我决定还是离开。出于职业关系和其它各种考虑,我觉得还是离开好。因为世上最难缠的人,就是无理取闹的酒鬼。
哐啷。我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绊倒靠在门旁边的一根木棍。我弯身下去把它立起时,门咯吱开了。“那个?”掌灯出来的,是个身体瘦弱的小姑娘。
看见我,小姑娘什么也不说,只睁着一双大惊愕的大眼睛望我。小姑娘本来就瘦,这么一副神态看我,一双眼睛就更显得大了。
“哦,我不是坏人。”我把木棍立起放好了。
“我晓得你不是坏人。”小姑娘眨眨眼睛后,神情镇定地跟我说,“你全身都打湿了,屋里有火,你进来烘烘。”
“可是?”我犹豫一下。
“不要紧。”小姑娘说,“我爹喝醉了,他不是坏人,天亮了才会醒。”
跟着小姑娘的灯影,穿过空荡荡的堂屋,灶屋里火炕里的柴火还燃着。我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猪潲味。原来火炕里支着一个正在煮猪潲的铁三角。咕哝咕哝。热气腾腾的猪潲开得正欢。坐下后,小姑娘就从旁边抱来一捆干柴,然后用铁夹端开猪潲和铁三角,一古脑儿把柴扔在火炕里。
“你饿了?”待我衣服烤得快干的时候,小姑娘问我。
咯吱地磨一下牙,我实在是饿。望望火光辉映下的小姑娘,我点点头。
“我们夜饭还剩的有,我帮你炒。”小姑娘炒饭之前,问我吃不吃油。我借着火光望望厨房四周,寒碜得几乎一无所有。
“不。”我跟小姑娘摇摇头。
饭很快吃完了。小姑娘借着火光,一直扒在旁边的凳子上写作业。看课本,小姑娘读小学四年级。这时我的衣服业已干了,也感觉没先前累了,便找些话来跟小姑娘说。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她。
她说:“叶名芳。同学们都叫我叶子。”
“你爸爸呢?”我问,“他是干什么的?”
叶子正准备回答我的问题,我的手机就响了。是表妹打来的。表妹问我到那里了,这一天一个消息也没有,真是急死人了。我望望叶子,表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叶子迎着我的目光,圆睁一双聪慧的大眼睛说:“你就说莲花池。叶岩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