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可以作证

　　新学期开始的时候，我们学校来了一个女老师。她只有19岁，如花的青春，窈窕的身段，姣好的面容上嵌着一双忧郁的眼睛。她像一个冷美人，路上碰到她时，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很少说话。吃饭的时候，她总是从教师食堂里把饭端回房间里吃，像喜欢在深闺里独处的女孩。后来听说，她参加了三次高考也没考上，现在只是来这里代课的。 　　虽然这中学很小，但我和她交流的次数并不多。失意的我很是冷漠，从不主动亲近别人。她似乎也和我一样，很少主动跟别人说话。但是，有一天我在郊外散步碰到她时，她却主动和我攀谈起来，说听到同事谈起我考研究生的事情，只差三分没考上，很为我惋惜。我笑笑说没什么，那都已经过去了。我问她在这里当老师怎么样，她说还好。我试探着问她有没有想过在这里边代课边学习，明年继续参加高考。我说只要努力，你肯定能考上的。她淡淡地说感觉还是挺难的，我考了三年了都没考上。说到这里时，她的声音渐渐地低下来，眼光也突然黯淡了。这次以后，我们没怎么说过话，我似乎已经忘却她了。 　　仲秋的一个深夜里。我突然看到老师平房那间拐角处的小屋内还亮着灯，明显是一盏台灯。虽然和我房间对着不远，但因为小屋在拐角处，又是台灯，所以这么久来，我竟然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也像我一样地努力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仍然埋头于书海里。 　　我猛地想起那个代课教师，那位在高考中失败了三次的忧郁女孩。我感到非常吃惊。我曾以为她对高考已经死心了，没想到她却仍然执著于灯下。她从不抱怨，不倾诉，只是一个人默默努力着。她把失败的痛苦埋在心里，并将之化为动力。想到这里时，突然有一股暖暖的感动浮上心头，一直以来孤身奋斗的我，突然间觉得找到了一个知己。想起去年考研失败后的痛苦和一整年里埋首书中的孤独，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突然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很多像我和这位女孩一样的人，在那么清苦的灯下、冷冷的秋风中、静静的深夜里，仍苦苦地追逐着自己的梦想。 　　打从那个晚上起，我总会不自觉地去注意那盏灯。那小房间里散发的灯光，似乎像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它让我觉得温暖，让我觉得不再孤独。 　　秋去冬来，天气陡然变冷，但我还是一样地坚持着。每当无法忍受冰冷的寒流侵袭的时候。我就做俯卧撑，直到暖和了再继续学习。冬天了，小镇的中学。班主任都要带学生跑步，而我经常在深夜两点钟才睡，六点钟却又要起来，因此总是一脸的睡意，有时甚至难以睁开眼睛。洗脸时又没有热水，冷水划过脸庞，眼睛总会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刺痛，接着流下滚烫的泪水。那时我还经常看到天空中高悬着一弯瘦瘦的冰冷的月亮，宽敞的柏油路上也冷冷清清的。显得极其寂寞。我和我的学生们就在这路上一起奔跑，为着梦想奔跑。他们渴望美好灿烂的明天，我也是。 　　不知不觉间，考试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了。每年的一月份，也就是农历年底的时候，成千上万为着梦想苦读的人，就要走进研究生人学考试的考场，进行一场无声却又残酷的厮杀。其中也包括我。考试前的那几天晚上，我还是学习到深夜，虽然人很疲倦但仍没有丝毫睡意。走出房间，看见操场边上那几株光秃秃的梧桐树，感觉到说不出的荒凉。拐角处的那间小屋里，台灯依旧亮着，真想敲响她的门和她说几句话。一个冬天了，我们来去匆匆，在这么小的学校里竟然没来得及打几次招呼，但是却觉得她是我一个极其要好的朋友。在这落寞的中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老师们，他们和我总是没有太多的共同言语。他们希望平静而安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而我梦想着打拼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空。 　　没想到走着走着，却竟然踱到她的房间门口。灯光透过蓝色的窗帘，显出淡淡的暗影。我甚至伸出了手，但又轻轻地落下了，真的不忍心也不好意思在这么晚的时候打扰她。要是她是一个男孩，也许我会推门而入，可是她是一女孩，而且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深夜敲门，总会引起很多莫名的想法。在我悄悄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我顿时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似乎被别人看穿了心事似的。我感觉到耳根发烫。在冬天的风里，一股害羞的温暖透过我的全身。 　　“你怎么在这儿呀?”她柔声地问，听不出有责怪的意思。我说睡不着，想找你说说话，又怕打扰你。她说那进来吧，我说算了太晚了。她说没关系。我说：“你冷吗，要不我们到校门口的路上去走走。好么?”她欣然应允。 　　已经是深夜两点了，沉静的大地上是熟睡的冬天。我们的脚步声和冬天的冷风糅合在一起。宽敞的柏油路旁边，高大的白杨树只剩高高的光秃的枝杆。我们漫步在这样的小镇里，远处的山上，脐橙已经熟透了，附近地里的庄稼也早就收割完了，此刻只有安静。我们一直走了好远，然后才拐回学校。她说，好多晚上她看不进书的时候，就看看我的灯是不是还亮着。她说，如果她睡得比我早，总觉得没有我努力。我说我也一样，感觉你的灯光就像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如果我不够努力，我会很惭愧的。她有点不可思议地问，这是真的吗?我说是的，你失败了三次，但是却仍然那么努力，而且你是一个女孩，能这样坚持下来，让我很受感动。 　　那晚我们聊得很畅快，像知心朋友一样说了很多心里话。她说知道我明天要去城里准备考试，并祝福我成功。她还说，相信我一定会成功的。我说你也一定会成功的。她有些自信地说：“我觉得也是!”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她的脸上肯定浮起了自信的笑容。她的声音很甜，在深夜里，响得格外真切。一个个字清脆地敲在我心窝里。 　　第二天早晨9点，我就踏上了去往城里的班车。走的时候，收到她的一条短信。她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在这漫长的冬天里，灯光可以作证，我们曾经付出的努力。” 　　寒冷的冬天过去的时候，又是温暖的春天了。梧桐树、白杨树都冒出绿叶并越长越茂盛。就在那个绿意盎然的三月，我的考研成绩出来了。出乎意料的是在我报考的那个专业里，我竟然考了第二名并且成功地通过了面试。而她这时也已经辞了工作回到高中上补习班去了。我拨通了她的电话告诉她我考上的好消息，电话里她也告诉我说在补习班的模拟考试中，她连续三次都得了第一名。说了一会儿，我们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英国诗人雪莱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是的，当冰冷的冬天远去的时候，当我们趁着灯火的光线穿越黑暗以后，总有一天。我们会向着梦想飞翔；总有一天，我们能看见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也总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说青春无悔。因为灯光可以作证，我们曾经付出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