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在白日绽放

　　今年2月15日，中国电影人又一次扬名国际影坛。在柏林电影节上，中国电影《白日焰火》斩获最佳影片（金熊）和最佳男主角（银熊）两项大奖。这之后的一个月，关于导演的专访频频见诸各大媒体网站，《白日焰火》在国内上映，10天收获票房8000万，创下海外获奖文艺片的票房纪录。 　　于是，传说中的名利双收，就这样降临到安静了45年的导演刁亦男身上。对于自己的安静，他独有一种解释方式：我也是用热烈的态度去怀疑生命，但比较理性，这属于疯狂的理性，不是理性的疯狂。 　　对大多数人来说，即使金熊奖到手，刁亦男的名字依然比较陌生。但如果细细梳理他的经历，你会发现这个人不简单，就像一块深蓝的天鹅绒布料，深沉、静默，看似不出彩，但只要有一点微光，它便熠熠发亮。 　　1987年，刁亦男是中戏戏文系最帅的小生，这一届学生有点与众不同，据当年的同学回忆，全班男女生比例为4：15，严重失调，女生相当强势。入学后看到班里区区4个男生，女生们强烈不满，称之为“四根男生”，一年后一根男生还被送到俄罗斯留学，“四大金刚”成了“三驾马车”。 　　在班里，刁亦男俗称老刁，他个子很高，戴白边眼镜，头发有时乱蓬蓬的，有时开个玩笑还会脸红，带着西北文艺青年的朴实。 　　后来，他和孟京辉、蔡尚君、张一白在学校成立了鸿鹄创作集团，号称“为了我们的生活，为了我们的存在，全世界机会主义者联合起来”。他们在宣传单里承诺“采用新的创作方式、无雅俗之分、门户之见，保证各种题材、风格、各种内容、相识的来料加工和成本输出，并保证质量和速度。”当时，同学们都觉得这事是开玩笑，后来，被他们真的部分做成了。 　　再后来，在他的前导演时代，刁亦男做过编剧。这时的他有点像李安出道前的那种状态，大部分时间宅在家里，看书、写字，以缓慢的速度磨剧本，剧本很出彩，有《将爱情进行到底》、《洗澡》、《爱情麻辣烫》等等，都是叫好叫座的影片。 　　20多年后，当年他身边的人几乎都成名了：孟京辉坐上国内戏剧界的第一把交椅，他的妻子廖一梅（他的同学）成了著名剧作家和写作者；当年还叫张晓陵的张一白成为国内著名影视公司的副总裁；同班同学、一起写过剧本的蔡尚君2011年摘得威尼斯金熊奖…… 　　在这群亮度不一的群星中，刁亦男并不高调，他2003年涉足电影圈，唯一一次在布满媒体镜头的公开场所露面，是第60届戛纳电影节，他带着男主角和女制片人走红毯，全程抱胸，一副防御姿态。 　　从2003到2014，将近12年的时间里，刁亦男只导演过3部电影：《制服》、《夜车》和《白日焰火》，在国内众多文艺片导演中，他是难得的拍着国内现实题材，但主题并非“社会之苦”而是“人之苦”的导演。不管是冒充警察的裁缝，坐着夜车去其他城市相亲的女法官，还是努力破案的小警察，都不能算是中国社会特有的人物形态，而这种被自己的欲望戏弄、被孤独浸泡的人生，则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因此能唤起所有人的共鸣。秉持着对黑色电影凸显的复杂人性的兴趣，加上受法国新浪潮的影响，这些电影风格简洁、清淡，富有文艺气息。不得不提到的是，它们在国外都拿了奖。 　　“他是个非常认真、扎实的导演，同时也是个不用策略的人，无论是获奖策略，还是市场策略。”一位合作过的同行曾经这样对媒体评价。 　　爱电影，也许是刁亦男埋藏在骨子里的情结。 　　从业者常讲独立电影的艰难，但对于爱电影的人来说，身在其中，只有热爱。“因为一直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不会觉得累和痛苦，每天挺平静的。”他说，至于那些投资方来了又突然消失的往事，一定有很多，虽然挺痛苦艰难，“但调整一两天，马上就好了。” 　　片场的他与平日里的他完全不是一个节奏。有人记得，2002年，拍摄《制服》时，因为电影前期只有几个朋友凑来的二十多万元经费，必须赶工期节省开支，所以在拍摄的30天里，每天只有三四个小时可以睡觉。几个演员和工作人员习惯了抽空就倒头睡会儿，但无论何时醒来，大家看到刁亦男永远是那个状态，跟打了兴奋剂一样。 　　2014年，突然红了的刁亦男依然像电影圈里的边缘隐士，没有工作时，他大部分时间选择宅在家里，养了一只猫，开始注意养生，酒也少喝了，早晨起床散步，下午有时去游泳。他还是文学爱好者，喜欢卡佛、奥康纳、尤瑟纳尔和波拉尼奥，有一度曾想仿照波拉尼奥的《荒野侦探》，把《白日焰火》改名为《郊野侦探》。 　　同时，他以缓慢的速度写着剧本，继续拍电影，在这个日渐喧嚣的电影圈，在身边人似乎早早都获得了成功的大环境下，他依然冷静，缄默。也许这种缄默源于自信，对自己的自信，知道自己终究会有机会，通过摄影机来获得某种不朽。 　　在大学室友蔡尚君的回忆中，这种自信起码20多年前就有了：大学军训时第一次打靶，没碰过枪的男孩儿们都挺兴奋，当当当一下子打光了半自动步枪里的所有子弹，只剩刁亦男还有两三发子弹没打完。一排人看着他，等着他，他也不着急，慢慢瞄准，一下一下打。“这事印象很深。他可以坚持自己内心的节奏，不太受别人的影响。他有一个强大的内心世界。” 　　《白日焰火》的英文名字是《Black Coal，Thin Ice》，这隐藏了电影里最重要的一场杀人戏。而“白日焰火”则暗示了故事的另一面――尽管现实冰冷残酷，但诗意尚存。“一个人如果在白天放焰火，可见他的决心有多大。宁肯你们看不见，焰火也会努力绽放。白天的焰火也许比夜晚的更美，有痛苦有绝望，但更富有真正的希望，真正的温暖，真正的复苏。”刁亦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