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请开门之二--[生命里的这一天][散文欣赏]
二、一生里的这一天
我忙里偷闲去沈阳,是为了取稿费。我常想,假设不是妈妈有病,假设再早几天拿到稿费,儿子可能就不会走了。
七月中旬办完了退休手续,八月初,W找到我,羞羞答答吞吞吐吐和我商量,合作采写辽宁武警总队抗震救灾的报告文学集,稿费平分,篇幅各半,“十一”前交稿。只是因为工作因为职称因为领导印象等等等等,文集署名只她一个。
我听明白了,说是合作,实则帮忙。
当时我已答应儿子一起看奥运会。儿子从小喜欢体育,四年一回的奥运会,向来都是娘俩一起端坐电视机前观看,一起喝彩一起激动。何况这次北京奥运会非同以往意义重大,不看真的可惜。哎,回头看,岂止可惜,简直抱恨!
W此时深陷感情纠葛中,被丈夫打断腿的男人站起来后仍然和她缠绵悱恻,妒火中烧的丈夫为雪耻平恨发誓将血战进行到底。她哪里还有心思搞什么创作,爱和恐惧将她的思维与时间撕扯得七零八碎。即使这样,她仍坚持不让我单独采访单独成书。见这般情形,觉得这么严肃这么神圣的创作任务,岂能如此儿戏对待?我几次欲抽身作罢,她都苦苦哀求,说到时会完成她的篇幅。临秋末晚,她将电子版素材,三下五除二堆砌了五万字。
交完差后,武警总队宣组处孙处长看着这良莠参半的集子,欲罢不忍,无奈中求助于我。当时正值国庆,丈夫和儿子在同泰街的家里,草草包顿饺子,算是对节日一个交代。我则将自己关在桃山小区的家里,基本足不出户伏案疾书半个月,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圆满完成任务。期间,儿子几次电话约我,都被我以“没空,等写完吧”,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脱。
都说多年父子如兄弟,现在家家都一个孩子,母子何尝不也如姐弟?不知从何时起,和儿子一起购物成了约定俗成,想买什么了,就喊对方一起去。现在想来,与身边高高大大的儿子,推着购物车,在超市里说着笑着,晃来晃去,那真是人间至高的享受。
撂下笔,我就去看望母亲,然后准备长舒一口气,好好歇息休整一阵子。
我没有坐车,而是途径星海公园步行回家。
正值金秋,天高云淡,鸟语花香,湛蓝的海面不时有海鸥掠过。沙滩不再游人如织,垃圾遍地。叫卖、吆喝、孩子哭、大人叫,所有吵杂声随着秋天的脚步渐行渐远,如庙会一般的星海公园,重又如诗如画。
微风拂面,带有淡淡的海腥气味直往鼻孔里钻,我大口吸了几口,忽然想起来,儿子买了相机之后,曾提议几次要来星海公园照相,我嘴上应着,却迟迟未能兑现。我欠儿子实在太多。我掏出手机,告诉儿子书稿写就,叫他做好照相准备。什么时候?儿子高兴地问。一两天吧,我说。
人算不如天算。
谁知我看母亲时还好好的,第二天母亲就一动不能动。弟弟一个电话,大家惊慌失措地跑来家,这个说是腰脱,那个说是骨折。莫名其妙的病来的如此迅猛尚属空前。去了好多医院,看了好多医生,检查了好多项目,都没有结论。妈妈病得急倒也罢,病得怪实在够折磨人。看到百医不治的妈妈,想到她老人家或许不久于人世,兄妹几个心如刀绞。好在都有思想准备,毕竟风烛残年,随时可能熄灯灭火。我在悲痛之余存有庆幸,庆幸妈妈病得真是时候,我刚刚搁笔,照顾老人可以全力以赴,若再早些日子,你说叫我“一忠一孝”如何取舍。至于照相,对不起了儿子,妈妈只能再次食言。我心里对儿子说,姥姥来日无多,而你我的时间多的是。
我端屎端尿、推拿按摩,悉心照料两个多月,沈阳方面几闪来电话。看妈妈的病毫无起色,便抽空来武警总队领取我的稿费和心血凝成的报告文学集《千里驰骋显忠诚》。
我有二十多天没有见到儿子了。之前我电话里问儿子要什么礼物。显然儿子有些难为情,说算了吧。我说不行,一定要送。娘俩僵持半天,儿子才说:那就给我买个笔记本(电脑)吧。我略一迟疑,儿子马上补充一句:二手的就行。
多年来,领到稿费给儿子买礼物好像也是一种约定俗成。有人说我溺爱孩子,其实不然。那实在是我的一种补偿。文革开始我小学未毕业,知识严重匮乏。孩子很小我就边工作边念夜大、搞创作、读名著,抓紧一切时间为自己充电。记忆中孩子仅有几次去公园游玩还是亲戚领着的。一直到儿子去世,都在盼着和妈妈相聚。
朋友说我是言必行,行必果的人。哪知对我最亲最爱的儿子一而再食言,再而三爽约,我没有资格担当这样的评价!我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却十足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区区稿费肯定替代不了母爱,可真的能彰显我的愧疚之心吗?这个答案被儿子永远给带走了。